【期】无法言语的痛与爱
这天汪晓玲正在打印一份资料,接到了紧急电话。李峰在刚应聘的万通房地产公司的主体工程楼上检查施工,从10米多高的脚手架上跌落下来,已经送往开发区医院。汪晓玲请了假打了车火速赶往那里时,李峰已经推进了手术室。右腿严重骨折,需要用钢板固定。她揪着的心稍微放了下来,只要没有危险就好。
麻药退去,李峰撕心裂肺的痛,右腿高高地搭在支架上动弹不得,他的心情急躁不安。汪晓玲把儿子托付给爷爷奶奶,请假住在医院里照顾李峰,她安慰老公,整天来回奔波,静下心来治疗,缓解一下生活的压力。她仔细给他擦洗身体,每天抽时间给他炖鱼炖排骨。李峰毕竟年轻,身体恢复得很快,他的心情也渐渐平复下来。
这天,汪晓玲回家给老公取换洗的衣服。她打开柜子,找好需要带的衣服,突然看到柜子里有一本关于建筑设计的书,担心他一个人卧床闷得慌,正好拿给他。她随意翻了一下,两页纸飘了出来,汪晓玲捡起一看,大惊失色,整个人都傻了。
一份是协议书,是老公李峰和一个叫做程杰的人签署的生子协议,为了避免汪晓玲报警,李峰付给程杰一万元承诺金,另一个纸条是程杰打的收据。原来三年前那个噩梦般的雨夜竟然是老公一手策划的,难怪在自己生死边缘痛苦不堪的时候,老公都很大度地原谅自己。汪晓玲生了孩子以后,一直觉得愧对丈夫,唯恐自己的不谨慎伤害了李峰,原来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
她怒不可遏地走进医院,护士正在扎液体,汪晓玲一声不响地把衣物连同书堆放在李峰身边的柜子上。等护士走后,她把书递给了李峰。
看着妻子满脸怒容,李峰什么都明白了,他把头埋进双手间,好久不敢抬头。
原来李峰得知自己不能生育,他担心汪晓玲终有一天离开自己,看着一次次兴奋而来又一次次失望而去的父母。有一个念头在他心里多少次被激起,又无奈地放下。这时他为盛华房地产开发做一套图纸,公司的副总是个外地人,毕业于兰州大学土木工程系。两个人常常加班到深夜,一起吃夜宵喝咖啡,建立了兄弟般的友谊。一年后建造的宏宇花园楼盘,在开盘之际抢售一空。工作告一段落,程杰要回家乡了。兄弟两人在九层楼高的楼台上喝着小酒,想到离别,又是酒到酣处,两人都有点激动。李峰看着浓眉大眼散发着青春智慧的程杰,一个久埋心底的心结冒了出来。他越是支支吾吾,程杰越是豪气冲天地说:“只要兄弟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李峰涨红了脸,才把想让程杰给自己生个孩子的想法吐了出来。
程杰一听竟是这样的事,连忙瞪大了眼睛:“哥,这是开玩笑吧!”
“我都羞于启齿,哪里会开玩笑?”
“不说了,不说了。喝酒吧!”李峰操起剩下的办瓶酒仰起脖子全部灌了下去,又抓起了一瓶,“李哥”,程杰夺下了酒,看着李峰痛苦不堪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峰的眼泪随着酒精的渗入流了下来,他把那个该死的化验结果,父母日思夜盼的眼神,自己生不如死的日子哭诉一尽,到最后埋着头呜呜放声。
程杰不不知如何安慰李峰,在一年的磨合中,他看到乐观踏实严谨的李工,不知道背后有这么心酸的苦。他站起身走进李峰,端起一杯酒:“我只怕对不起嫂子,对不起哥。”
“就当我没说。”李峰伸手就要去拿酒杯,被程杰拉住了。两个人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就这样对坐着。李峰低着头,一直手不断地搓着额头,似乎在抑制自己的不安。程杰一只手在桌子上,不时看看窗外,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李峰。
他下决心似得说:“哥,我会远走高飞,永远不再回来。”
李峰取出提前写好的一段话,他不敢正视程杰,把一张纸递了过去。那是他埋藏已久的秘密,他知道妻子的脾气,所以才不得已想好了这个方案。他羞于启齿,写成一段话的方式。
程杰吓得语无伦次:“哥,这么做是要犯法的。要是报了警……”
“我不让她报警。”李峰取出一万块钱,放在桌子上,推向程杰:“这是哥的诚意。”
李峰转身走了。程杰急忙说:“李哥,这是干什么?”
后来李峰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减轻程杰的犯罪感,特意写一份协议郑重地写了协议。程杰拗不过李峰的安排,收下了烫手的一万元,并且打了收据。两个人心照不宣。
那一夜,李峰的精心安排下,一幕荒唐的戏剧导演成功。程杰连夜整理行囊,逃也似地踏上了回乡的路,从此再没有踏上这片土地。
现在一切都穿了帮,躺在病床上的李峰,感受到妻子愤怒的目光,他不知道如何解释。事实上,小志远的一举一动完全都是程杰的放大和缩小,使他无时无刻不在想起那个协议,想起自己的耻辱。他恼怒地看着这个小家伙一天天远离自己,活脱脱是一个程杰的影子。李峰无法忍受他喊自己爸爸,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些令他羞愧难道的回忆,他麻醉自己。
李峰想到自己必须要面对这件事。妻子深爱着自己,她宁愿一生不要孩子,和自己丁克一辈子。汪晓玲站在窗前,虽然一言不发地站着,却像耳光一样,抽得李峰无地自容,他喉咙发不出声音,使尽全身的力量说:“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我自己也非常痛苦。我后悔不已。老婆,我现在无地自容,你想怎么处理,我一切依着你。”说完他仰面躺下,面无表情一动也不动,等待着命运的裁决。
汪晓玲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哭骂这个混蛋,痛苦地挣扎在进与退的谷底。那个噩梦般的夜,还有接下来发生的故事没有一天不在折磨着她,而这一场让她生死两难的噩梦,竟然是老公一手制造的。她不敢相信,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发誓终其一生爱着的男人,居然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她愤怒了。
四
窗下沥沥下着细雨,一夜未歇。汪晓玲躺在床上,她的思绪一直穿行在无边的黑夜里。优秀的李峰一直是她的偶像,他本来有机会留在省城发展,可是放弃了优厚的待遇,跟随文凭不太高的汪晓玲回到了家乡。他说:“钱再多,没有你都是空谈。”“守着你,我就守着金山。”话语当时虽然有些夸张,但是李峰的的毅然决然一直让她感动。汪晓玲曾经下决心,无论什么样的苦难,都会和老公一起去扛。可是现在她觉得走不下去了。
早上才五点多,汪晓玲叫醒了儿子,因为老板今天要召开一个重要会议,她必须天赶到公司,把汇报资料再检查一遍。儿子揉着惺忪的眼睛迷迷糊糊。她搂着儿子的小身板,亲了他的笑脸说:“宝儿,妈妈去上班。你在家里自己玩,一会咱们到姥姥家去。”
小家伙似懂非懂第点点头。
“就在家里玩,别去打扰爷爷和奶奶。乖。妈妈很快就回来。”汪晓玲又重复了一遍,才急急忙忙上班了。
公司里除了门卫大爷,一个人也没有。汪晓玲坐在办公桌前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公司近年发展良好,各方面待遇还不错,她格外珍惜这个工作。打开电脑,再一次仔细和文稿核对,绝对不能让老总有看不懂或者觉得有不妥当的地方。八点钟老总的车子停在了楼下,汪晓玲已经打印整理好她经手的资料。她自信地交给了老总,并且说自己今天有点事,不能开会了。老总也深知李峰住院在床,也不难为她。
汪晓玲骑上自行车,凉风吹拂居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决定了,回去收拾一下,什么也不要,带着儿子暂时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她先给母亲打了电话,一会带着儿子过去吃饭。
汪晓玲买了一只肉松面包打开家门,亲昵地喊着儿子的名字。喊了几声没有应答,地上堆满了玩具,儿子影踪全无。她叫着“宝儿”折身走进了婆婆的房间。
“妈,宝儿在这里吗?”
“他不是还睡着吗?我今天还没有看到我的宝贝孙子呢?”老太太正在往院子里端花盆。
“宝儿不见了。”汪晓玲着急地说。老爷子正坐在一边看报纸,一听小志远不见了,马上摘掉眼镜问:“什么时候的事?”
汪晓玲说:“今天早上五点多我到公司,我让他自己在家里玩。”
“胡闹!”老爷子气得站了起来,“你有事把孩子送过来不就行了吗?赶快找,看看邻居家有没有。”
几个人在小院里喊着“宝儿”,到孩子经常玩耍的地方,邻居家里都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小志远的影子。
一时间邻居朋友都知道这件事,大家聚在一起商量着去哪里找,还是报警。快嘴王婶脱口就说:“我听说最近拐卖小孩可疯狂啦。小志远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了?”
最担心的事情不敢想不敢说,一旦被说出来就好像真的一样。老爷子听到这这句话:“哪里有人贩子?不要胡说,肯定是跟小孩子到哪里耍去了。”他一边说一边下楼,突然脚下一滑,身子靠在楼梯上,紧接着整个人塌了一样躺在楼道里。众人有人打120,有人急忙给汪晓玲打电话。
老爷子被120送到了医院。李峰的母亲蹲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她给李峰拨通电话,哭着说说:“儿子,你爸爸可能高血压犯病了,宝儿找不到了,这可怎么办呐?”
汪晓玲搀扶着婆婆,尽量镇定地说:“妈,你跟王婶去医院照顾爸爸,李峰也在医院里,爸爸就是血压高,没事的。我去找宝儿,找不到我就报警,你放心吧!找到我马上给你们打电话。”
婆婆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再去别的地方找找,然后无奈地去了医院。汪晓玲到附近的公园和小河边都没有,她后悔不该让孩子一个人在家,是自己任性,现在孩子去了哪里?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一路喊着宝儿的名字,慢慢走回家。她担心真的有拐卖孩子的,决定要报警了。
坐在沙发上,汪晓玲无助地张望,她拿起手机拨通了110。突然她听到床下面有一阵阵呲呲的声响,她紧张地站起来战战兢兢地问:“谁!”
一只小脑袋露了出来,小志远从床下面爬了出来。汪晓玲又惊又喜,连忙抱起儿子,又轻轻地拍着他的小屁股,又哭又笑,“你在床下面,爬在床底下干什么?”
小志远用小手指着床底下说:“下面有袋鼠。”原来的一个闺蜜把孩子玩腻的一袋玩具送了过来,她顺手丢到了床下。小志远八成是遥控汽车钻到了床下,接着他发现了新大陆,又因为今天起床太早,玩着就睡着了。
汪晓玲给孩子换了一身衣服,抱着他说:“我们快去医院看爷爷。”
老爷子急火攻心,血压陡升。躺在病床上输液降压,李峰得知父亲送进医院,架着双拐下了二楼找到了急诊室。医生说老爷子不要紧,输点液体,血压降下来就没事了。现在最主要是找孩子,李峰无奈地看着自己打了绑带的腿,决定找自己在公安局的同学,全城搜寻孩子。
这时候,汪晓玲抱着儿子突然出现在门口,一屋子的人全都惊呆了。婆婆连忙跑过去问:“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一把接过孩子亲了一口。
“钻到床下面睡着了。”汪晓玲淡淡地说着关于找到儿子的事情,一眼也没有正看旁边的李峰,她走进老爷子的床边轻声问:“爸爸,你好点了吗?”
老爷子摸着孙子的小手说:“孩子找到了,我就好了。”他转过头声音比之前高亢了一些:“宝儿,你就是爷爷的药。”
汪晓玲询问了医生,老爷子不要紧输几天液体就可以出院。她出去买了几盒可口的饭。液体输完后,老爷子靠在床上,微笑地看着活蹦乱跳的宝贝孙子,满足地闭着眼睛。汪晓玲觉得呆在这里尴尬,便说:“爸爸,你安心养病,我带着宝儿先回去了。”
“让孩子在这里多呆一会,我看着心里踏实。我没病,明天就能出院。”他顽皮地对宝儿说,“孙子过来,和爷爷睡会。”
趁着不输液的功夫,爷孙俩额头顶着额头睡在病床上。李峰的眼睛湿润了。昨晚他也是一夜没睡,陷在深深的自责中,他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看着年过七旬的的老父这么疼爱小志远,他的心像鞭子抽了一样地生痛。他觉得自己太自私,践踏了全家人的感情。
李峰挣扎站起,喊了一声“晓玲”。汪晓玲带着孩子默默地走了。
三天后老爷子出院了。
李峰在医院里百无聊赖,他心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在医院里心急如焚,便说服医生回家静养。
李峰让司机小张在亨达商厦停一下,买了一辆儿童自行车。
车子停在门口,李峰拄着拐杖走进了小院,他大声地喊:“儿子,看看爸爸给你买了什么?”
小志远正在院子里玩,看到小张叔叔手里提着一辆小自行车,立即兴奋地跑过来。
“喜欢吗?”李峰摸摸儿子的小脑袋,看着他推着自行车开心地玩耍起来。司机小张走后,李峰一步一步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汪晓玲正在房间里整理衣物,她在等李峰出院,和他做一次了结。
李峰艰难地走进妻子,想起那些快乐的时光,他未语哽咽,:“老婆,我不是人,我伤害了你,对不起。在医院里我一次一次问自己,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请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珍惜你和儿子。”
“我做错了。做错的事情已经无法更改。我不能再错第二次。宝儿需要在爱中成长。请给我一次机会,给我时间,让我做个好爸爸,好老公。”
他站在妻子面前,不轻弹的泪一滴滴打在地板上。
窗外,老爷子牵着宝儿的小手,一手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没事了,都没事了。走,到那边爷爷教你学骑自行车。”
也许对于人生的很多事情来说,它的发生,不一定是坏事。
也许能够让人生得到另一种完满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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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