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山水有相逢(小说)
一刹那的意乱情迷,没成想一辈子再难寻觅。穗子醒了,她听明白了冒迎南的话,急迫喊回白船,她知道石魁为何失约了。男人是女人的山,穗子心里的那座山,恐怕现在已经塌了。穗子默默地流泪,问啥也不回答。
西凤男女在热闹的对歌中找寻爱情,他们总是按自己的节奏,千年不变的在这片土地上,追寻人生之梦,唱响生命的美丽和延续,上演岁月的悲欢离合。
穗子万万没想到清歌会不仅没让她的爱情开花结果,反而惹怒了鬼神“梯玛”,给她心爱的人下了场大难。船到郑家寨,穗子扔了那对金镯,丢了魂般往山上跑去,任惠惠和白老头如何呼喊,云雀的心早已飞进了大山深处。
相遇从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许多人穷极一生也遇不到那个人,或是遇到了也不能拥有。穗子念着石魁活,她在心底发誓,不论石魁是生是死,这辈子,她都要做他的女人。山林静得蹊跷,连敖子的叫声也听不到了,石家敞着门。石老大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穗子:“妹伢,你咋来了?”
穗子环顾四周,没挂起白布头,石魁还活着。“伯伯,我来看魁哥哥,我听说他不好……”
石老大惊疑道:“哪个告诉你我家伢崽出事了?我可没让任何人对外头说去!”
穗子低头不接话,只管央求要看石魁一眼。先前还蹦达的好猎手,眼下直挺挺地横在那里,脸色惨白。石魁见着穗子,并不如他爹似的惊讶,只问一句:“穗子,哪个告诉你的?”
穗子不说实话,她觉得自己没脸说这个话,她不哭了,哭死也不济事。她握住了石魁的手,说:“魁哥哥,我知道你是为哪个才伤着,穗子来给你做媳妇,照顾你一辈子!”
石老大道:“要怪只怪我那没脸没皮的大闺女,非要跟啥排郎,我不认她这个闺女,我儿就算废了腿,也是好样的!穗啊,伯伯知道你心好,也知道你俩投缘,可如今魁子这样,不敢耽误你啊!”
穗子听明白了,原来山场子和水场子结仇,不止因为她一人,新仇旧恨,冒迎南下手太狠了。
石魁笑得勉强:“我这腿啊,恐怕九弓十八寨再没能人了,穗子,下山吧,莫叫你阿妈挂心。”
穗子握住了石魁冰冷的手,说:“我说话算话,穗子不走!”多好的手啊,那手细腻圆润,如玉如笋,石魁本凉透的心骤然燃烧起来,留在手心的那感觉无法比拟,一刹那的触动,如酒如露,如梦如幻,就此占据了他的心间。可他不能这么自私,石魁把手抽了回来,生硬道:“你走,我不要瞧见你,阿爹,让她走!”
穗子动情道:“我不走!”
这时,只听门口有人说:“九弓十八寨治不了,香桐龙家未必不能医!”
三人听了这话,回头一瞧,穗子心一暖,喊道:“阿妈,你怎的来了?”
丹凤向石老大欠了欠身子,说:“大老莫怪,穗子没规矩,自小被我给惯坏了,龙家二爷有些能耐,我估摸着他行。”
石老大感激道:“大妹子提的是,我怎把香桐活神仙给忘了,只是龙家门槛高,没那人情,恐不出山。”
丹凤道:“大老若信得过我,我自有办法请动这活神仙。只一条,让穗子留在山上,留在魁子身边吧。”
四
穗子如愿留在了石魁的身边。夜半,群山只剩下轮廓,鸟叫声让星星更亮,清风化成水拂过,留一注沁凉。在四月的夜里,敖子沉眠于地下,再也不会吓着穗子。一条护主的好犬,让穗子感动。
穗子想起郑家寨汶婆子的话来:“女人是水,男人是泥,男人若遇上了好女人,就会有更好的样子呦……”穗子愿意做好水,成就好山。她得守着石魁,让他早日变回那座擎天的大山。穗子不懂西凤有这么多女子,为何冒迎南偏看上了她;穗子也弄不明白山场子和水场子到底有啥死规,非不让有情人结合;穗子更搞不懂阿妈如何能请动香桐龙家二爷。穗子的心里藏着许多疑惑,但有一条,她从不怀疑:从小到大,阿妈做任何事,都是为她好。
人的世界太复杂了,穗子情愿做这山林里的一只鸟,鸟的世界比人要单纯磊落,没有勾心斗角,相互算计,有威胁也是来自明处,不用整天彼此提防。
翌日清早,龙家二爷真上山了,石老大没想到活神仙来得这么快。龙二爷细瞧了石魁的腿后,说:“我要山泉……”
石老大双眼湿润道:“山泉有,活神仙,我伢崽这腿治不治得?”
龙二爷答:“若早几日,必会好得更快。”
石老大激动地连连点头,穗子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她又见着石魁笑了。
龙二爷临走时,对穗子说:“你阿妈说了,让你跟我走一趟。”
穗子问:“我阿妈为啥不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龙二爷背起箱子,道:“我带你去见这些年来,你一直想见的人!”
人们的坚持,往往不是因为相信未来,而是不想背叛过去。穗子终于见到了自己的阿爹。她做梦也没想到,香桐八大油号之首的龙家龙大爷就是她的亲爹。这么多年,阿妈一直坚持不说谁是那人,而那人亦坚持不与她们往来,穗子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心却暖不起来。龙大爷看了穗子许久,才问:“你叫什么?”
“郑穗子。”
“你该叫龙穗子。”龙大爷走了几步,整个人都隐到了书房的阴暗处,他又想起当初自己背弃与丹凤的誓言,为了家族利益另娶他人做龙家主母的事,为此寝食难安,多年来饱受煎熬。龙大爷道:“你阿妈真倔啊,不让你认我,要不是因为出了事,恐怕这辈子,你都不知道谁是你的亲爹。”
穗子很气愤,尽管并不知道当年父母之间到底发生了啥事,但阿妈用坚强和勇敢,抵抗外人对她的侮辱和嘲笑,给了她生命,把她养育成人,这些都是不可磨灭的事实。她不容许任何人说阿妈的坏话,哪怕这个人是她亲爹。“你可以不认我,但不能说我阿妈!”
龙大爷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你阿妈一样倔。放心回去,排帮再不会生事,山上那小子的腿,我会让你二叔给医好,不落病根。”
穗子走了,龙大爷多想听女儿喊他一声“阿爹”。穗子何尝不想认亲爹,可她成了哑巴,心却舍不得捐弃爱的呐喊,那遮掩无可避匿的一切,是多少个寒夜里独自咬着被角时,灵魂发出的巨大轰响。一声“爹”掐住了她的喉咙,怎么也喊不出来。
即使贫穷,却因为一份爱,不会轻易掉下一滴眼泪,即使再卑微,亦因一份爱,变得高如山岳,自穗子记事起,阿妈的爱就是她的全部,她从不问谁是她的阿爹,那不仅是她多年的隐痛,穗子深知阿妈有多难。
命运终究不是一粒尘埃,不会随意漂浮,虽然穗子无法选择,无能为力,却并非无所作为。她和龙大爷赌气,也和自己赌气。她知道那个人想要什么,她偏不给。穗子又坐上白船,看白老头憔悴枯槁的模样,她再想想石老大为石魁操心的情景,千般万般羡慕人家的阿爹。她的阿爹如此陌生,她根本不了解他是个怎样的人。
傍晚,夕阳给山水披上了红衣裳。白船迎面而来一只木筏,一人一筏横在河面上,静静的河水被破开,千山万水仿佛被一船一筏分隔成了两个世界。白老头不划了,那人也停了下来,穗子又看到了这个人,这双豹子眼,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带给她的噩梦。
冒迎南隔船喊道:“幺妹,你敢不敢上我的筏?”
白老头低声对穗子说:“穗啊,坐稳了,今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你周全!”
穗子站起身来,说:“伯伯,莫慌。我且看他要做啥。”
白老头不答应:“你可不能,排郎啥干不出!”
穗子道:“他已害了石魁哥,有本事就在这把我丢进西凤河才好!”穗子一跃上了筏子,冒迎南渐渐划远了,急得白老头怎么好:“这是要出事啊!”
山林倒影在西凤河中,水流从它们身边淌过,带不走它们的影子,长久的坚守,是留给光阴的唯一念想。
冒迎南边划边说:“山小子是条汉子,可惜我们注定要做仇家。排帮铁血三规里有一条,一次结仇,一生记仇。你莫怨我下手狠!”
穗子冷面事敌:“我同你这辈子成不了夫妻!”
冒迎南似笑非笑:“你情愿一辈子跟个废物?”
穗子答得不含糊:“我郑穗子这辈子跟定石魁了,他若死了,我就嫁给死人,要是有谁不让他活,我就和他拼命。拼不过,大不了一死!”
冒迎南抬头看着暗青色的天,那一刻风止云息,只有两颗跳动的心,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得很疯,他仿佛看见这山水间有血……
“你是多好的女子!”冒迎南说。“他和你一样,宁死也不放手。穗子你听起,我可不是怕啥龙家和龙大爷,我来同你做了断是想知道你对他的心……”
冒迎南看着穗子,拍了拍胸口,说:“我这辈子把你放在这,郑穗子,从今以后,我不再纠缠你!”
穗子已经不怕眼前这个少扛把子了,她懂了一个道理:有时,“怕”缘于崇敬,有时则顾忌对方的身份,更多时候是因为恨。眼下,她没有了“恨”,自然也不用再怕了。谁能想到,有一天竟是西凤人人闻风丧胆的黑神,排帮的少扛把子送穗子回的寨,谁又能预料明日之事?
这个夜,天空是清透的深墨色。穗子坐在屋外看星星,丹凤陪着女儿。穗子对丹凤说:“阿妈,树最喜欢星星,它们以为那是天空上挂的灯笼呢。”
丹凤笑着看了看女儿,又抬头看了看星空,时隐时现,好象往人间传递神秘的灯语,灯笼旋转,山林同河水说着悄悄话,等到明天,灯笼一盏盏的熄灭了,自有那朝日灿烂,中日朗朗之时,而她的伢崽穗子长大了,再没什么可惧怕的。不论穗子是姓“龙”还是“郑”,丹凤只望女儿平安快活地过日子。
读着,醉了……
这篇作品,申报绝品吧!
拜读,欣赏,学习了。
问好林娜老师,祝安好。
申城酷暑,被热浪包裹。读这篇《山水有相逢》顿觉神清气爽。
小说语言极富地域特色,情节人物环境构造妥帖,我很喜欢。
收入流年社团八月绝品候选表中。
问候林娜,顺祝夏安。
主人公穗子塑造刻画的非常成功,敢爱,敢恨,是个有心智的女孩,又是一个柔情似水的可爱女人。
还有石魁,丹凤及龙大爷等都刻画的栩栩如生。冒迎男虽然是个凶撒恶魔,但却被穗子的正义与坦荡所折服。
石魁如山一样高大,丹凤的聪颖与倔犟等都再现了人的多面性,人是立体的,不全都是高,大,尚。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真实的爱情,真实的人生。
欣赏学习,感谢作者奉献出这么优秀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