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头的男人说了一句“花姑娘”，接着淫笑着，发出一连串咿里哇啦的声音，凑向金花。金花紧紧抱着孩子连蹬带踹，不让他近身。这个人马上沉下脸，说出中国话。“别他妈的不识抬举！把咱爷们儿惹火了，你儿子就废了！”
　　 听他这样说，金花大惊，再不敢乱动。她意识到她今天是逃不过这三个浑蛋的手心了。
　　 “我答应你们，求你们别伤我孩子！”金花说完，含着眼泪把儿子放到一边，主动脱去了衣裤。等那三个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她才支起麻木的身子，去照顾满脸是血的婆婆。婆婆醒来，婆媳二人抱头痛苦。
　　 贾志仓回到家，娘儿俩本想隐瞒起这件丢脸的事儿。但是妈妈头上的伤和媳妇胸前的红印，还是让他意识到家里发生的事情。这个憨厚老实的汉子一语未发，铁青着脸色，手掌暗暗地握成了拳头。婆媳忧疑地望着他，他很勉强地笑了笑。
　　 “别担心，我不乱来。我出去一会儿。”他说完就走出了家门。贾志仑刚走进刘快嘴家的院子，贾志帮就从里面迎出来，惊愕地看着他。
　　 “我加入你们的组织，我要打死那帮王八蛋！”贾志仑因为强压着怒火，脸胀成了紫红色。
　　 “为啥？我和你说了几次你都不答应，现在怎么又答应了？”贾志帮被他哥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搞蒙了。
　　 “你别问了，我已铁了心要跟着你们干！”贾志仑说得很坚定，令人无法怀疑。
　　 “跟我来！”贾志帮说完，便将贾志仑带进屋里，向屋里的人说明贾志仑的来意。没人反对，贾志帮便让坐到一边。
　　 贾志仑坐下后，向屋里的人扫了一遍。加上他屋里有7个人，刘快嘴儿、自己的兄弟贾志帮、栓柱，他都认识。另外四个人，他不认识。他刚一坐定，其中一个穿长衫戴礼帽的陌生人又继续他的讲话：“同志们，从今天开始，刘家营和孙家堡的联庄队就正式成立了。孙海峰同志任联庄队队长，负责联庄队的全面工作。贾志帮同志任副队长，兼管刘家营的15名队员。老刘年纪大了，不宜参加军事行动，继续负责联络工作。联庄队虽是民兵武装，却是由中国共产党八路军领导的重要的抗日力量，希望你们密切合作，采取灵活多样的战术给予敌人沉重打击！”这个人讲话简捷明快，温和的目光中透出果敢、坚毅的神情，令贾志仑肃然起敬。
　　 “敌人的炮楼马上就要建成了。敌人这种囚笼政策会给我们的行动带来一些困难，魏司令员指示我们，要充分发动群众，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让那些炮楼成为围困敌人的囚笼。”
　　 会议结束后，贾志帮把贾志仑带到自己的住处，和自己的哥哥长谈至深夜。贾志仑这才明白，抗日形势在逐渐改善，八路军接替国军和民军迅速向冀中发展，魏大年领导的八路军，是吕正操部一支重要的抗战力量，已占领他们所在的县城的半数乡村，正和日伪军胶着拉锯，刘家营、孙家堡则成为八路军与日伪军的缓冲带、竞技场。刘家营那15名抗战队员的枪弹，就是刘快嘴儿从魏司令那里要来的。他还知道了在刘快嘴儿家那个穿长衫戴礼帽者是魏大年的特务排长张英，现在被任命为县大队二中队队长。而就在兄弟俩交谈的时侯，侯三爷家里也在进行谈话，进行着一场严肃紧张的谈话。
　　 刘快嘴与张英并排坐在侯三爷的对面，张英仍然一身长衫，头戴礼帽。他气定神闲地望着这家的主人，但是他的目光如姖，仿佛要从对方的脸看穿对方的心。侯三爷完全被这个气宇轩昂的客人震慑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人竟敢在日伪的眼皮底下大模大样地进入自己的家门，他也是老江湖了，凭心而论，他是不敢这样做的。
　　 “侯先生，我今天来就是想提醒你，你别忘了自己是中国人。中国人别为难中国人。否则，八路军不是好惹的！”张英面无表情，但是他略带威胁的口吻，深深触动了侯三爷。
　　 “我知道！我迫于无奈才给日本人干事的，我对这帮人只是应付差事，请您放心！”侯三爷现在说这句话确实是出于真心的。最初为了保住自己的家产才投机跟了日伪军跑，但是日伪们做的一桩桩事让他彻底寒了心。尤其日本人抢走了吴月娥成为他心中硬伤。张英和刘快嘴儿来之前，他的老姨才从他家离开。这位老太太来了他家三次了，来了不是哭闹就是冷嘲热讽，要他出面把自己的儿媳接出来。他见到这个老姨脑仁儿都疼。可是，日本人岂能听他的。当初给吴月娥做的保证是很难兑现了。这些人还三天两头向他征粮征物，搞得他伤心窝火又着急。短短两个月，人瘦了一圈儿。
　　 “我想辞职，不当这个破会长了。”侯三爷今天完全失去了往日的风彩和威严，他粘了一下额头的汗，试探性地说了一句。
　　 “会长，你继续当。我们需要你和日伪军周旋，我们会常派人来和你联络的。”张英说话依然那么简捷，有板有眼。
　　 “张排长，啊不，张队长!我想求你们一件事。”侯三爷突然想起吴月娥，他想借助八路军的力量把自己的心上人救出来，同时他也想借机看一看八路军究竟有多大能量。但是，为了一个女人，八路军是否愿意动兵，他心里没有底。
　　 “吴月娥，被日本人关了两个多月了。她也是抗战烈士的家属呀！”侯三爷特意强调了“烈士”二字。听他这样一说，张英微微一愣。张英显然不知道这个情况。
　　 “我早听孙子铁蛋儿说了，这要好好地合计一下。”半天没说话的刘快嘴插了言。“炮楼马上就要修成了，要救还要尽快，等他们把吴月娥带进炮楼就麻烦了！”
　　 “说得对。老刘你回去，和孙海峰、贾志帮他们研究一个行动计划，再打他们一次。这样很可能把维持会的人调出去。救那个姓吴的女人也容易得多了。必要时，还请侯先生给予配合。”
　　 “中！我一定配合。”侯三爷连连点头，他没想到这个年轻队长答应得如此爽快，短短几句话也把总体方案勾勒出来。心中暗叹：八路军中有能人！
　　 时近午夜，日本军官正在吴月娥身上快活的时侯，村西方向便传来激烈的枪声，接着一个日本兵咚咚咚跑到他们的窗下，喊叫了几声。吴月娥听不懂，但是她意识到又开始打仗了。那个日本军官突的从她身上爬起来，迅速穿上衣服冲了出去。接着就是一阵喊叫声、跑动声，这种声音由近及远，渐渐地从吴月娥的耳边消失了，但是远处的枪声仍然时断时续。吴月娥全身赤裸，只用一条军毯盖住半个身子。她仰躺着，大脑一片空白，无喜无悲。
　　 就在这时，侯三爷带着三个人闯进屋里，一个“白脖子”也紧随其后，进了屋。“这个妹子可怜呀！在这儿遭罪了。我和你们走，也去抗日！”
　　 原来，因为事发突然，日本军官临走时随便找了一名伪军看守吴月娥，他没想到这名伪军是有良心的中国人。他不同于其他“白脖子”，看到吴月娥受辱，他的心里很难受，可是他个人的力量太弱小了，根本没有办法。
　　 侯三爷看到明显消瘦的吴月娥，眼圈泛了红，他赶忙找出衣服，帮吴月娥穿在身上。
　　 “妹妹，我对不起你。你还是跟这些人走吧，到了他们那边你就安全了。”侯三爷动了真情，声音哽咽。
　　 吴月娥终于缓过神来。她看到侯三爷，想到二愣子，禁不住失声痛哭，仿佛要将两个多月的屈辱全部哭出来。
　　 危险之地，不易久留。来人赶忙劝慰，然后告别侯三爷，驾着吴月娥向村东奔去。
　　
　　 （六）
　　 最初的计划是偷袭，后来却发展成激烈的战斗。张英带了一个排的八路军来为联庄队助战，而日军也从县城调来一个小队。就在即将完工的炮楼附近，展开了枪战。一颗颗光点随着啪啪哒哒声在夜色中闪现，一条条火线穿过夜空划向阵地。联庄队员虽然人多，武器和战斗素质是远逊于日军的，时间不长，就有好几名联庄队员倒下了。张英见形势不利，急忙组织队伍后撤，向魏大年的部队靠拢。日伪军追了一段路，怕中了埋伏，就退回去了。
　　 经过这一战，35名联庄队员只剩下25名，贾志仑、栓柱、徐大炮等人不知去向。因为这些人的身份彻底暴露了，张英决定把这些人直接带到魏大年那里，编入八路军。他们一路疾行，拂晓时分赶到了魏大年的驻地。
　　 在魏大年的司令部里，张英、孙海峰和贾志帮三人同坐在长条凳上。张英一改严肃的表情，向二人介绍魏大年的经历。魏大年原是东北人，随着逃难的人群入关。开始在日本人开办的煤厂当挖煤工。“七.七”事变后，他带了几个人杀了日本老板，跑到冀中加入吕正操的部队。为了发展抗日力量，他带领游击队收缴了一家大地主、一个地主联庄会和两个村的枪支，队伍迅速发展到1000人。一次，他带领游击队200多人驻在三户地主大院内。由于汉奸密报，被日军团团包围。敌人攻势很猛，包围圈越来越小。紧急关头，他一面派人挖地道突围，去搬援兵，一面亲自指挥战斗，及时调整阵容，打退了日军数次强攻。日军仍不死心，用炮轰击，游击队伤亡不少。他伏在房顶上发现了日军的炮兵阵地，当即命令机枪手身击炮日军的炮弹，炮弹自爆，10余名日军当即炮毁人亡、血肉横飞。日军气急败坏，逼着大批老百姓怀抱柴草，手提煤油桶走在前面，妄想烧死游击队。他看穿了日军的小把戏，选出神枪手对付日军，连续击中20余个敌人。下午5点左右，援兵赶到。日军慌忙拉着40多具死尸、20多名伤兵狼狈逃去。张英也是这次战斗的亲历者，把这些事情的时侯眉飞色舞、妙趣横生，贾志帮、孙海峰二人都听入了迷。
　　 “小张，又瞎吹什么？”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汉子哈哈笑着走进屋内。“这个马蜂窝捅得好！不能让这帮大鬼子、二鬼子安生了！”
　　 “魏司令！”张英见他进来，赶忙起身敬礼，孙海峰、贾志帮也随着他敬了一个军礼。
　　 “你们来得正好。今天组织华北抗日联军第二十七支队成立大会。你们也参加吧！”魏大年抹了一把落腮胡，朗声说道。
　　 “好呀！来的路上，我就想好了。让这些联庄队员归你领导，我回去再拉人找吃的。”
　　 “这是给我的贺礼呀！哈哈，你小子还算大方，没忘本。”
　　 “魏司令说啥呢，就是分了家，我还是你手下的小媳妇呀！”张英的话刚一出口，四个人都被逗笑了。
　　 “联庄队的损失也不小吧？要防止敌人报复，后续工作还很复杂、很繁重。”魏大年这样一说，孙海峰和贾志帮的脸上布满阴云。
　　 下午2：30，某镇的广场上，一群穿灰布军装的战士整齐地站立着，构成四个严整肃穆的方阵。临时搭建的主席台有半人多高，魏大年和其它四个人端坐台上。一阵鞭炮声、锣鼓声结束，主持人朗声公布联军的领导人：魏大年任联军司令，荣振华任副司令员，王同安任党代表，李公侠任政治部主任，翟养芝任参谋长。名单公布完毕，那个被任命为党代表的王同安开始做动员讲话，他从全国的抗战形势讲到共产党人的抗战政策，又从成立联军的重要意义讲到联军的主要任务。演讲者讲得激情澎湃，与会人听得热血沸腾，台下多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党代表讲完，魏大年站起身，他厉声喊道：“把人带上来！”话音刚落，两名战士压着两个被捆成粽子的女人走到台上。两个女人低着头，长发散乱地垂下，盖住了脸颊。她们的衣服业已残破不堪，一个人的颈上臂上残留着斑斑血迹，看来这些血是在审讯时留下的。
　　 “我们的队伍逐渐壮大，引起敌人恐慌。组建联军的计划刚一敲定，驻守天津的鬼子就知道了，曾派了四名老牌特务，来收买和分化我们的队伍。被一网打尽后，他们仍不死心，又派了她俩来刺探军情。”这时，台下群情激愤，“打死她们”、“枪毙她们”的喊声不绝于耳。
　　 “我们这支四千多人的队伍来之不易，绝不让敌人向我们掺沙子。今天就用这两个人的血来祭旗，显示我们的抗战决心。压下去！”魏大年的话刚说完，台下又爆发一阵掌声。
　　 不知魏大年是怎么考虑的，报行死刑的任务落到了孙海峰和贾志帮的头上。在张英带领下，二人压着女特务走了半里多路，来到镇边的一条豪沟旁。两个女人瞥向他们，他们这时才看清女特务的脸，一张脸文静清秀，另一张脸妩媚诱人。其中一个女人还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话，显然说的是日语，他们谁也没有听明白。
　　 孙海峰首先开枪，那个说话的女人第一个仆倒，死在沟沿。贾志帮抬枪向另一个女人射击，可是他没有打中要害，那个女人闷哼了声，身体剧烈地晃了两晃，仍然站力不倒。“看我的！”话出枪响，张英的子弹射向女人的头颅，女人的头盖骨立刻被掀开，死尸摔到沟底。没有一枪毙命，贾志帮羞红了脸。但是，张英没有在意贾志帮的反应，他向二人招了招手，又返回了会场。
　　 大会结束，贾志帮随着魏大年他们刚回到司令部。刘快嘴儿就风尘仆仆地赶到了，他气喘吁吁，青亮的光头上渗满汗滴，额头肿起一个大疱，显然是在路上摔的。他没等别人让，端起魏大年的茶缸就喝了几大口水。他胡乱地抹了一下嘴唇，带着哭腔喊道：“出大事儿了！”
　　 原来，日伪军在这次战斗中也吃了大亏，有3名鬼子、8名“白脖子”被击毙，“白脖子”队长也被打碎了脑壳儿。日伪军气疯了，他们兵分两路，连夜在刘家营和孙家堡开展地毯式大搜捕。吴义一瘸一拐地领着人挨家挨户转。孙家堡的村民也都听到了枪声，预感到大祸临头，都噤若寒蝉。只要看到火把的影子，听到有杂乱的脚步声。时间不会太长，自已的门就会被咣咣敲声。吴义很阴损，他不随着别人去到处乱撞乱搜，而是直接盘问家里的人。因为同住一村，他对每一户都大致了解。只要这家的男人在家，他也不看不问转身就走。如果男人没在家，他就刨根问底仔细盘查了。他带人挨家挨户地转，转到最后一家，他发现男人在家里，只是蒙着大被躺着。这家的媳妇向他解释说：“孩子他爸生病了。”但是女人讲这句话时眼神游移、面色紧张，立刻引起吴义的怀疑。他猛地冲向前，掀开男人身上的被子，只见男人的右臂殷红一片，血还在慢慢地向外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