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征文】飘逝的红纱巾(小说)
进了门,只有娘在家,连忙问她:“秀呀,上哪去了,这么晚才回来。你爹找你出去半天了,没碰到你吗?”
“娘,我回来看天还早,到邻村同学家里去了,路上没碰到爹。”
“那你去找一找你爹吧,你们可能走岔了。”
“娘,我今天太累了,爹走一走找不到我就会回来的。我累得不行,先进屋睡了。”
娘想一想也是,送对象来回十多里路,姑娘家家的,又没出过远门,也是够累的,就没多说什么。爹回来的时候,已经夜里九点多了,见姑娘睡了,娘又说秀芝去邻村同学家了,也没多问,就都睡下了。
9.
这一宿,秀芝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恨着祁福,恨着自己;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办,眼泪不停地流着。自己要是个男的,杀了祁福的心都有。亏得自己还怕他死了,还走近了去看一看。想当初,怎么就不一下子砸死他呢!自己宁愿去蹲监狱,去赔他一条命,也比现在强呀。怕眼睛哭肿了第二天娘看出来,她不敢再流泪了,拼命地忍着。
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中,她穿着通红的新娘的衣服,正准备出嫁,不想门外却来了两个新郎,一个是她日思夜想的高猛,一个是千刀万剐的祁福。高猛表情严肃,祁福嬉皮笑脸。她满心欢喜地向高猛扑过去,高猛却一把推开他,把她推到了祁福的怀里。祁福高兴地把她搀上大花轿,两边的喇叭滴滴答答地吹开了就走。她想从花轿中逃出去,四面却像铜墙铁壁一般。她拼命地敲击着,手砸上去,软绵绵的没有一丝的声音。她坐在轿子上几乎要疯了,感觉轿子一摇一晃地往前走着,却突然轿帘大开,一双大手把她抱出去,眼前正是高猛,挎着盒子枪,旁边是军号在吹。高猛刚想把她抱上高头大马一起走,祁福却跑了过来,拉住她的一只胳膊。两个人一边一个拉着,她痛苦地喊着。突然,嗤啦一声,她被拉成了两半,高猛和祁福都高声大笑。她的血从身体里流出来,流在地上,流成了一条红纱巾的形状……
第二天早上,她头晕脑胀,全身滚烫,病在床上。父亲去找医生,医生来到家里,量体温,听心跳,又号脉。那时的乡村医生,都是土洋结合的赤脚医生。西医的大病治不了,一般头疼感冒、跌打损伤的外科病还没问题。看完病,医生告诉父亲是风寒感冒,没有大关系,休息两天就好了,接着给她开了药,并打了一针。医生不知道,她是心理有病呢。这心里的病,又不能说,怎么医?
父亲送医生出门,她就又昏昏沉沉地睡,睡梦中,听到父亲在喊:“滚,再来我家打断你的狗腿。”
迷迷糊糊地听母亲问父亲跟谁喊,父亲生气地说:“祁福那个王八羔子,在门口探头探脑地。不知被谁打了,脑袋上绑着纱布也不老实儿在家呆着,怎么没打死他。”
这一病,她整整半个月没下床。期间,高猛邮来了两封信,一封是报告回部队后的情况,问她红纱巾她喜不喜欢;另一封是说他们部队要到边远山区参加一个修建公路的工程,那里邮信有点困难,可能一两个月邮不来一封信,让她不要担心。他会在每天晚上向月亮诉说相思之情的。“每天晚上你看月亮,就知道我和你说了啥,有多想你了。”高猛在信里说。
这些话,如果没有发生这件事,她会多高兴呀!会每天晚上早早地就盯着月亮看,听高猛要向她说什么。可是现在,她不敢看月亮了。月亮是那么的洁白清澈,她会心虚的。在病中,她只是简单地给高猛回了一封信,告诉他要保重身体,注意安全,不要惦记自己。那条红纱巾,自己很喜欢,村里的姑娘们也都喜欢着呢。
10.
还好,在她有病期间,外面没有什么动静,爹娘也没问自己什么,说明祁福没有向村里人说什么。病好后,她偷偷地找到了祁福,告诉他如果敢向外面说什么,她马上就到公安局去告他强奸,以他的出身,下半辈子就呆在监狱里,别想出来了。要求把内裤还给自己,互相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但是,我会恨你一辈子!”她说,“你毁了我一生的幸福。”
祁福却不肯把内裤还给她,还恬不知耻地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就嫁给我吧,我们谁也不亏。”
她听了,马上说:“别不要脸,我这辈子也不会嫁给你。你再这样说一句,我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了,马上到公安局去告你。”吓得祁福不敢再说话。内裤的事儿,她也没把祁福逼得太紧。
就这样过了两个月,她知道坏了,例假没了。怎么就这么准呢,一下子就怀上了。她辗转反侧,又睡不着了觉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边远农村的女孩子还不知道医院可以作流产,又不敢问别人,只能自己偷摸地用乡村土办法去堕胎。胎没堕成,却差一点没要了命,也不知道这个孩子怎么命这么大。任凭她用裤带勒,从高处往下跳,就是不掉下来。慢慢地,还开始在肚子里动了起来。眼看着四个多月就要显怀了,只好找祁福商量。祁福正中下怀,“好办,是我害了你,我们马上结婚,不会让你难堪的。”秀芝也没了别的办法,只好答应了嫁给祁福,把祁福的妈也乐得不行。
这件事,总要先给高猛和他家一个交代,还要说通父母。和高猛联系不上,秀芝只好自己到高猛家里,和高猛的父母说自己得了大病,不知道能不能治好,只有先退了这门婚事。将来如果自己好了,高猛也没找到合适的对象,再重新结婚。如果自己没有那个福分,或者高猛找到了合适的人,那么自己会祝福他。高猛的父母开始很奇怪,但看秀芝这么坚决,人家也是为了儿子好,也就没说什么,答应了。
父母这边,简直闹了个天翻地覆,父母几乎和秀芝断了父女、母女关系,但在秀芝的坚持下,还是和祁福结婚了。其实祁福家里没什么条件,婚礼也很简单。结婚那天,娘家没来几个人。入了洞房,秀芝就成了祁家的媳妇了。
这期间,高猛知道了这一消息,来了无数的信。秀芝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也就没有拆开信看,也没有回信。
11.
结婚后,祁福对秀芝非常照顾,呵护有加。虽然秀芝心里还是勉强,但两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恩爱的。有时候,秀芝被他感动,也想好好过日子了。
半年后,秀芝生下个大胖小子。在月子期间,表姐过来看她,和她说,高猛在修路工程中被一块大石头砸到,两腿全部粉碎性骨折,截肢了。住了三个月医院,现在回到家里,坐轮椅了。部队给他记了二等功,每月有抚恤金。
表姐说,“你当初和他断了也好,要不现在,有你的罪遭了。一辈子陪着一个残废人,这日子可怎么过呢?”
表姐在,秀芝强忍着没哭,算一算,高猛出事儿的时候,也就在她和祁福结婚后不久。表姐走了后,秀芝捂着被子哭了一天。她知道,如果不是自己有了那件事,毁了婚约,高猛不会这样的。该死的祁福,不但毁了自己,而且毁了高猛。
就这样,秀芝坐下了月子病,孩子满月后,眼睛时不时地就会流泪。
高猛家里也只有他一个孩子,残废了以后,也没法再找姑娘结婚,只有父母照顾他。
出了月子后,秀芝去看了高猛一次。高猛心里有着无数的为什么,也问了无数的为什么?可秀芝只是流泪,什么也不说。高猛也没有办法。
这时候,台湾人可以回大陆探亲了。祁福的父亲不知怎么找回来了,在祁家大坟召集家族内所有成员,隆重地祭了一次祖后,给祁福和母亲留下一笔钱,回了台湾,并告诉母子过几年还会回来。
这一下祁家有了钱,开始将破旧的泥瓦房推倒,盖起了二层小楼,让村里人羡慕不已。小媳妇们和半大老婆子都说秀芝有眼光,当初还不理解,这下人家有靠山了,过上幸福生活了,秀芝真不简单。秀芝不管那些,祁家的钱财好像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只是隔一段时间去看一次高猛,有时买点吃的,有时帮他洗洗衣服。以前的事儿,却还是一字不提。高猛也不再问了。
秀芝一次次去高猛家,邻居们难免会有议论,嚼舌头。在外面听到周围人说得难听,祁福也不干了。两个人狠狠地打了一仗,把仅有的一点感情也一下子打没了。有了钱,祁福便不愿意回家住了,开始到外面上歌厅、找女人、泡桑拿,过上了公子哥的生活,不再管家。秀芝还是一如既往地到高猛家里去,有时候即使高猛为她想,不开门,不理她,她也要去。
12.
孩子五岁的时候,祁福开始吸毒了,高猛也不再拒绝秀芝了。祁福的家里开始变空,秀芝开始到外面打工。但一有时间,还是要往高猛家里去,两家人也都习惯了。秀芝一次次劝祁福,一次次打仗,祁福开始把外面的女人往家里带。
最后,祁福、秀芝都厌倦了这种生活,两个人离婚了。祁福的母亲得了老年痴呆,被祁福送进了养老院。村里见不到了祁福的身影,秀芝带着孩子住进了高猛的家。
那天晚上,秀芝拿出了当初的那条红纱巾,平平整整地挂在了窗户上。乳白色的月光透过红纱巾,眼前一片红晕。秀芝坐在高猛的身边,两个人一起说:“真美。”
祁福因吸毒过量身亡,秀芝又回去主持了葬礼,把他埋进了祁家大坟后面的家族坟地。回来的路上,走在大坑旁边,秀芝看着大坑,像一张长大的嘴,秀芝的下身就又有了一点不舒服。秀芝“呸”了一声,一句话从嘴边滑落:“报应。”
秀芝把祁家老太太接回祁家已经变空了的二层楼,用自己打工挣的钱购买了家居用品,为老太太请了一个保姆。每天晚上,照顾完高猛,再到祁家照顾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