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风打桃花笑(小说)
常笑天觉得不能一味地向上要,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再说要来的东西很少,对全村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常笑天告诉干群们,要立足自救才是出路。
如何组织干群开展生产自救,常笑天进行了认真的研究,同时他请村里的老党员和老干部出主意,然后结合老党员老干部们的意见,拿出了自救的办法。他要求干群们加强桃树管理,切实保护受损桃树,充分利用桃园套种经济作物,做到树上损失树下补。尽管村民们议论纷纷,但各家各户都按照村里的要求去做了。
经历了一场暴风骤雨后,常笑天才真正感觉脚下的这块熟悉的土地不再陌生,渐渐地他对村里的乡亲们有了真正的感情,总想远走高飞的梦想在他心里渐渐的淡去,他开始热爱这片土地,热爱从小一起生活长大的乡亲们。
他觉得村里的一帮干部们平日里虽有分歧,但在大是大非面前仍然步调一致,尽管申阮子心有不服,但在原则面前仍然坚定地和他站在一起,这让他很欣慰,特别是一些老干部,让常笑天特别的感动。
桃花村虽是个方圆只有几平方公里的小村庄,但从乡上和村里退下来的老干部不少,常笑天认为每一个老干部都是一个宝,他们在一定范围内都有一定的影响力,要做好群众的工作,就要首先争取老干部们的支持,要是老干部们不支持,说不准哪户村民就一个钉子。
遇春老爹在桃花村做了二十多年的村书记,后又调任镇上的物资公司经理,在桃花村那可是权倾一时的热门人物,十多年前告老还乡后,仍然发挥余热,积极帮助乡邻们做好事解难题,一直受到乡邻们的好评。
遇春老爹也有个怪脾气,就是死要面子,喜欢人奉承,乡邻们有什么事请他,只要三句好话一哄,遇春老爹立马跑前跑后帮助去做,要是哪家有事不请他,遇春老爹还很生气,冷着脸说,是不是嫌我老了不中用了?
桃花村家家户户盘根错节,粘亲搭故,有的村民看上去不搭边儿,但是坐下来一叙,都是正当亲戚,因此,乡亲们说话做事十分的小心,弄不好就会产生纠纷引发矛盾。
那天,村民张小三过小生日,打算请左邻右舍喝杯酒恭喜,一户一户约过后,偏偏忘了遇春老爹,遇春老爹是张小三的舅爹,也就是张小三母亲的大哥,应是主要亲戚当贵客请,张小三可能是一时疏忽,把舅爹请忘了,隔壁邻居提醒他,不能忘了遇春老爹啊。平时说话就不大上腔的张小三一愣,恍然大悟,随口说了一句,那就顺手牵羊带住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被路过的李二婶听到了,李二婶是遇春老爹姑父的婶娘舅,也是个正当亲戚,她平时就看不惯张小三的为人,常说张小三一天到晚傻大六痴的,外甥请舅爹吃饭喝酒怎么能说是顺手牵羊,怎么听怎么别扭,当天就把张小三的话悄悄告诉了遇春老爹。
第二天中午,张小三办了两桌饭,邻居们三三两两进屋坐了下来,唯独不见遇春老爹,于是就叫婆娘去带。一会遇春老爹来了,张小三立马笑脸迎了上去,请舅爹进屋坐到主席上,谁知遇春老爹一见面,一挥拳打在小三的左脸上,你个混小子,把舅爹当羊使唤了啊?直打得小三眼冒金星。
别看遇春老爹年过七旬,但体格仍然健壮,一拳过来,小三嘴角血都出来了。小三平时不上腔,在舅爹面前还是惧怕的,大气不敢出一声。遇春老爹怒火中烧,像个老私塾训学生一样数落小三,一直不动筷子,舅爹不吃谁也不好意思先吃,两桌菜全凉了,最后大伙不欢而散。
今年的桃树已成了昨日黄花,只待来年桃花再次盛开。村里一边发动村民们对桃树进行整枝管护,一边动员大伙在桃园里套种青刀豆,以弥补桃树的损失。
常笑天和申阮子逐户到老干部门上做工作,请他们一起发动群众进行生产自救。那天上午,他们去动员遇春老爹时,大老远听到遇春老爹正在大声训斥。
“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场风嘛!没有那几棵桃树,也不会饿死人!天无绝人之路,过去那么多困难不也过来了?”
“您没看电视吗?汶川大地震,老百姓的房子都是国家建的。”一个女人的声音。
“呸!别丢人现眼的,你这点小灾还跟汶川地震比?”
“大灾小灾都是灾,国家都要问,至少赔偿我们家今年的损失。”
“说的比唱的好听,桃花村都像你家,还像什么桃花村?”
“小二子秋天也要上学了,桃树没了,拿什么钱上学?”
“桃树不结果子就没办法了?把桃园的田荒着?村里叫桃树田里套种青刀豆,很好嘛!不比长桃子差。”
女人不吱声了。
遇春老爹正在训斥张小三媳妇。张小三家有近10亩多桃园,每年稳打稳收几万元,手里有了点积蓄,偷偷的又超生了个小二子。女儿小艳刚上初中,小二子又要上学了,这又多增加了一笔开支。桃园遭灾后,张小三傻了眼,一家人的吃用开支全指望桃树结果子,桃树不结果子,生活怎么办?两个孩子学费从哪来?
张小三虽然平时不大讲道理,但肯吃苦,会钻研,对管理桃树很有一套,常常是起早贪黑在桃园里摸索,在全村数他家的桃树长势最好,结出的果子香甜可口,但是村民们只能看,问什么决窃从来不说。
村里干部动员大伙在桃树田里套种豆子,大伙忙着备种子,翻田块,张小三家却是锅不动瓢不响,桃树田里仍是一片狼籍。张小三干嘛去了呢?原来他拦着县上来调研指导工作的农业科长理论,说是自然灾害造成的损失应该由国家赔偿,要农业科长答应赔偿他家的全部损失。
“这要看实际情况,大伙受灾的损失政府可以援助救济,这是社会保障的范畴,不是赔偿。”农业科长解释。
“那就给我家救济救济,把我家的损失补上?”小三开始不讲理了。
“你家桃树有没有参加农业财产保险?如果参加保险了,我可以帮助你申请保险公司理赔。”农业科长反问了一句。
“保个屁,没保也得赔。你不答应我就去找你们领导。”小三又不上腔了。
小三跑县上找领导要赔偿的事让遇春老爹知道了,气不打一处来,立即叫老太婆去找外甥子来,外甥不在家,一大早去县上了,外甥媳妇听说舅爹动怒了,跟着舅奶一起来想评评理,结果被舅爹狠狠训斥了一顿。
看到常笑天和申阮子专门来找他,遇春老爹十分激动,抓着笑天的手连连夸赞,说你们做的对,路子不错,措施也对,忙中不乱,咱都听说了,要不等不靠,自救为主,天有不测风云,人吃了五谷还生灾呢,遇到点困难很正常,三年困难时期树皮全吃了,这点困难能算困难吗?刮掉点桃子算什么?哪有风平浪静的事让你干,干部就是解决困难的,带头干事的。现在桃子没有了,桃园不能闲着,就是要补种青刀豆,没有桃子桃园照样拿到钱。咱支持你们工作,等小三子回来,咱叫他不要乱跑了,把青刀豆子种好。遇春老爹说个不停,很像当年做领导时在跟下属交待某项任务。
遇春老爹也有不支持集体工作的时候,那就是村里干部没把他尊重起来,让他在乡邻中没有了面子。申阮子做桃花村书记时,没有及时到遇春老爹的门上去汇报交流,遇春老爹很是生气,一闲下来就骑上旧得还剩两个轮子的自行车,到其他老干部家去串门,说申阮子太嫩,经验不足,群众基础不牢靠,做桃花村书记有点早了,应该继续培养锻炼。后来村里部署什么事情,遇春老爹那一块总在全村慢一拍。
申阮子感到不对劲,他觉得自己很尊重老干部的,看到老干部总是主动上前打招呼,问寒问暖的,得到了大多数老干部的支持。申阮子就去询问村里的其他老干部,问自己在哪做得不到位,遇春老爹咋就不买咱的帐呢?老干部告诉他,遇春老爹就这个脾气,死要面子,你尊重他请教他,他就会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申阮子听了老干部的话,去请教遇春老爹工作,遇春老爹立马高兴起来,什么都帮着村里说话,哪户群众种地时多占了些十边地,移动一点田界址,他就会主动找到门上去,拿出一张泛黄的纸来,一字一句的念村规民约给你听。
常笑天和申阮子找遇春老爹的目的也是请他出面做工作,动员村民们抓紧生产自救,遇春老爹乐得合不拢嘴,哪家不响应村里的号召,他立马走过去,一点面子不留,歹着冷脸批评起来,外甥子也不例外。
张小三真的跑到县里去了,拿着一张邹巴巴的纸,上面写着请求赔偿桃子损失的报告,可是找到哪都被人家回绝了,因为他找的不对路子,一到县城,他看到公安局的办公楼以为是县政府,把报告递给人家,人家说我们是管治安抓人的,不管这个。他又找到畜牧兽医总站,人家说是给畜生看病的,要是你家里猪啊羊啊生病了,可以派人去看看。当小三终于找到县政府的大门时,县上干部已经陆陆续续下班了,小三找不着人,自讨个没趣,踏着自行车往回赶。
小三赶到家时太阳已经偏西了,饿的是饥肠辘辘,可是刚一进家门,遇春老爹板着脸坐在堂屋中间,他拿出舅爹架势朝着小三,充军了!跑出什么名堂?政府凭什么给你赔偿?眼下要抓现的,大伙都在种豆子,你家桃园荒着呢,想长草啊?过了这个季节豆子种下去也不结角子,喝西风啊?明个一早就下地种豆子去。遇春老爹下了死命令。
小三不敢作声,一声不响找个碗盛饭吃。遇春老爹叫他答应明天一早就下地,小三不敢拒绝,可是不种豆子又有啥办法,他一拳打到板凳上,手掌打得生疼。
第二天一早小三带着婆娘下地了,没两天,桃园里全种上青刀豆。小三跑到常笑天家,常笑天不在,他又找到申阮子,冲着申阮子喊,我家桃园全部种上豆子了,是你们叫咱种的,要是秋天豆子卖不到桃价钱,咱再到你家来算帐。小三仍然一根筋的蛮不讲理。
村民们生产自救搞好得热火朝天,常笑天牵挂着村里的几个困难户,特别是老油条和李二婶让他牵肠挂肚,他叫申阮子去扶持李二婶家,自己去找老油条,想把老油条领上路子,好好过日子。
申阮子看到常笑天要去帮助老油条,觉得有点小题大作,因为老油条是个三国的阿斗没法扶,同时他又觉得常笑天太幼稚,十个指头还不是一样齐的,同样的道理一个村的百姓不是户户都是一心向上的。
常笑天觉得桃花村的村民们都应该过得好好的,有一户过得不好村干部们就应该寝食难安,上面不是说没有全体村民的小康就不能算是真正的小康吗?他认为桃花村在小康社会建设道路上一户也不能拉下。
常笑天真的去找老油条了,可是他在全村团团转也找不到老油条的人影,他就到处打听询问老油条的去处,有村民反映说老油条到乡里去上访了。常笑天寻思着,老王主任不是说老油条的脑子被大风唤醒了吗,大风一停怎么又坏了呢,各家各户都在抓紧生产自救,他怎么有空去上访的呢?
常笑天找到乡里,乡长气得在发疯,正要找他,对他说你们村有一个村民活像个老油条,老气横秋,蛮横无理,也不把咱乡长放在眼里,什么原因也不说,张嘴就跟咱要钱,哪像个村民?
常笑天笑着说那也没办法,他就是个老油条,村民们一直就这样叫他,到现在咱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咱正想办法找他回去生产自救呢。
村里在组织发动大伙生产自救时,老油条悄悄地跑到乡里去了,他一下子就把乡长堵在办公室里,拍着桌子叫乡长把救济钱给他。乡长不知道他是谁,挥挥手叫他有困难去找民政办。老油条说你是乡长就找你,要不你现在不当了咱也不找你。乡长气得拍着桌朝他大声呵斥,谁知老油条也拍桌子怒斥乡长,你这乡长怎么当的啊,咱桃花村受了大灾你去了几次啊,咱在村里就没看过你一次,你还顾不顾咱们死活了?
乡长气得没法,问他想怎么样?老油条说很简单,乡里每个月发点生活费给咱花花。乡长说那不行,全乡也没这个例子,再说给你发生活费上面也没政策啊?你要是老红军咱就给你发生活费。
老油条说你不为咱村里服务凭啥你就拿着工资啊,咱村里遭受那么大的灾也没见你个人影,你到哪去混了啊?做啥重要的事情呢,再重要还有咱村里受灾重要吗?老油说得挺有理的。
乡长不想理老油条,可是又没有办法,因为老油条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他,乡长要上厕所他就站在门口,去食堂吃饭时老油条端起乡长的碗就吃,好像乡长的碗就是他自己的。
乡长被老油条缠累了,只好带着他去找农办,对农办的孙主任说你们安排专人下去帮助老油条种桃子,一定要帮助老油条把桃园恢复起来。
乡长走了,老油条又缠着农办孙主任。常笑天找到老油条时,老油条正和农办孙主任吵得不可开交,因为老油条的桃园里根本就没有桃树,村里分给他的一亩多责任田一直就荒芜着,他从没到田里打理过,所以就谈不上帮助桃园恢复生产了。
老油条见到常笑天时,说话十分的老道,他告诉常笑天说这是他与乡里的事,跟村里没关系,只要乡里每月发一点生活费给他就行了,否则就去县里上访。
常笑天把老油条拉到一边,细声慢语的做工作,咱也不缺胳膊少腿,能自己做的尽量自己做,上面要帮咱们咱也不反对,上面没有的咱也不能为难领导啊。咱村里困难的人家也多呢,不能都伸手向上要啊,都伸手向上要政府也管不过来,再说咱也没做过什么贡献,政府凭啥给咱发钱呢。咱还是靠自己,常笑天拍着老油条的肩膀。
那也不行啊,领导就是服务,总得帮咱做一点事吧。听了常笑天的一番话,从来都是振振有词老有理的老油条语气缓和了许多。常笑天和孙主任商量,村里负责帮助老油条栽植树苗发展桃园,农办负责提供十几头山羊给老油条饲养,让老油条养羊致富。
老油条还想耍赖,常笑天对他说,山羊也是钱啊,养好了就是个小银行,你就放心吧,咱村里派人帮助你一起饲养,嫌钱全归你,亏了有集体承担,但是你也不要偷懒啊,要勤劳致富。说到这个份上,老油条也老不起来了,笑呵呵的跟着常笑天一起回到了桃花村。
秋天迈着轻盈的步子悄无声息地来了,风吹稻浪,稻谷飘香,田野一片金黄,呈现一派丰收的喜人景象,给人一种春华秋实的感觉。树上的叶子在阵阵秋风的吹习下,像个万花筒似的不断的变化着颜色,然后飘然而下落到地上。
桃花村的桃子属于晚熟桃,往年都要到秋天时才开始采摘,经过一场暴风骤雨后,桃花村的桃园没长出一个桃子来,但桃花村人勤劳淳朴,对桃园进行精心管理,打断的桃枝又重新生出了新芽,桃树经过一个夏季的阳光雨露又精神抖擞起来,桃花村的人们相信来年自己的桃园里的桃花依旧笑春风。
桃花村的人们虽然遭受了狂风暴雨的袭击,以桃为生的人们没了桃子,一样过得开心和快乐,因为桃子被风打掉了,但地上长出了青刀豆,人们算计着,桃园里的青豆刀和树上的桃子差不多,这样算来一场风雨除了给人们平静的生活打上一个插曲,并没有给人们造成多大的损失,于是村民们似乎也忘了那场恐惧的风雨,又像往常一样快乐的生活着。
老油条的一亩多责任田里终于长起了一棵棵桃树,农办的技术员说明年还长不出桃子,管理得好的话后年一有桃子吃。
桃树是农办的技术员帮助管理的,老油条对桃树不感兴趣,但他对饲养山羊特别卖劲,不过人们发现老油条的山羊越养越少,到秋天时还有一两头没长得大的山羊孤苦伶仃的站在田头上。常笑天来责问老油条山羊养的好好的咋就没了,老油条吞吞吐吐了半天说给狼叼走了。
狼叼走了?咱看是进了狗肚了!活该你打光棍!常笑天呸了老油条一口,心里舒畅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