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谁许我现世安稳(小说·时光征文)
那房间比较宽敞明亮,床也柔软无比,我坐了上去,翻身躺在床上,那一刻,似乎许多往事冲击着脑海,关于酒店的记忆似乎太多,而那些记忆,又似乎沾染上了寂寞。
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想起那个人的眼睛、眉毛、神态、笑容以及那些亲密无间的话语,甚至,想起那些在酒店的床上夜夜折腾的情形,想起那鱼水之欢的感觉,我的身子感觉到燥热。
我翻身爬起,立刻到洗手间冲了一把脸,冷水顺着脸颊浇灌而下,透过那明亮玻璃镜面,我似乎看到了过往,竟一个人呆呆出神。
我记得那个人的身子,似乎那种感觉这一生只有一个人能给予,那份特别难以言喻,久久徘徊于脑海里不曾散去,想来可笑,有许久,我一直在想,我是爱上了她给我的感觉还是爱上了她的身子。
终究是分不清的,我无端想起那句歌词,留人间多少爱,迎浮生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她是我的劫,还是我的缘?终究难以知晓。
只是如今一切物是人非,我走到门口,靠在门沿上,似乎特别贪恋那大红木漆的门框,对面的房间似乎传来了声响,我侧耳静听,有女子的呻吟伴随着木床的摆动声,那响声时起时灭。
酒店,终归是一个暧昧而寂寞的地方,这里透着浮华,这里透着多少冷暖,这里又透着多少人的劫难。
在那起伏明灭的声音中,我竟然想起了一个人的脸,那张脸如此清晰地浮现在我的脑海里,眉目如画,笑颜如花,干净得一层不染,似乎听见了她在我耳边轻声说,亲爱的,我想你。
亲爱的,这三个字,道尽了多少深情,又描绘了多少迷乱。
我不敢再想,甚至突然有些害怕,简单整理一下,便急匆匆下楼,外面,夜色已经降临,这个城市,霓虹闪烁,似乎表现出了另外一番繁华,而她,依旧坐在车里,一脸清浅的微笑,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四
我们选了一个中式餐馆,并没有点太多菜,她似乎心情不是太好,显得有些安静沉默,那张精致的脸上总是有意无意地挂着落寞。
我知道我不能说什么,太多的话反而引起了心里的困扰,我不想成为她的劫,可是,我亦不想成为她的缘。
十年的相交,因为了解,我们之间已经保持着一份清晰的距离,或许因为了解,便已经错过了相爱的时机和相爱的缘分。
她美丽动人,而这份美丽,总是让我触不可及。
很多时候,时机和地点错了,再对的两个人似乎也难以爱上,可是很多时候,时间和地点对了,再错的两个人似乎一见倾心。
我和她便是时间和地点错了,错在了十年前,错在了那些彼此分开的时光里,最后,残忍的时间,把那份缘分梳理成了心底的牵挂。
她简单吃了一些,眉眼微微抬了抬,见我没有太多胃口,笑着说,异国他乡,感觉到不习惯了?
我微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她便问我接下去的安排?
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这场旅途,似乎显得异常匆忙,我只知道起点,并不知道接下去的终点,从一场婚姻中走了出来,似乎突然间有些盲从,去哪里?到何处落脚,我心中并没有太清晰的规划,只是我很清楚,这个城市,因着她的存在,而对我来说显得不那么陌生。
她说,想在这里停留下去吗?如果愿意,我可以帮你留意,托一些朋友,问问是否有你合适的工作,先做停留,再长远规划,你看行吗?
我笑,摇了摇头。
她略微有些吃惊,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我想去看看海,有机会的话,再去马六甲海峡看看,可以就写点东西,赚点稿费,以后的事情我以后再想,如果时间对于我来说还显得太充裕,我想也许我会离开。
她似乎若有所悟,脸上浮现一丝难过,没有抬头,低声说,为了她?对吗?
我没有否认,是否因为她,已经无关重要,一份感情散场了,终究是需要自我救赎,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自己尽快走出来,破茧成蝶还是凤凰涅槃,终究是需要时日才能知晓。
有人说,如果想尽快遗忘一个人,那么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找一个新欢,用一段新的记忆代替旧的记忆,那么,那个人就能轻而易举的从脑海里遗忘掉了。她苦笑说。
我说,那你算是新欢吗?
她依旧苦笑,摇头说,别打我的主意,我不是你的新欢,也不是你的旧爱,你的事情我无能为力,只有靠你自己,靠漫长的时间去治愈。可是……她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问,你为她放弃一切,最终就是想遗忘她吗?
我突然被她问住了,似乎无话可说,似乎我自己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我所要的结果就是一场遗忘吗?那么,如果结果注定是遗忘,当初为何要开始?
因为凉薄,对吗?她抬眼看我继续问。
我没有回答,这份感情,冷暖自知,终究难与人道。
其实你应该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想问题,她为你也舍弃了一切,可是她想要什么呢?难道是想要你最后遗忘掉她吗?我想,每个爱过的人都不希望被自己所爱的人遗忘,那是最大的残忍。
我不恨她,我苦笑一声说。
爱与恨相辅相成,你不恨也意味着你不爱,你能摸着心问,你真的不再爱她了吗?你无非是自欺欺人罢了,如果真不爱了,我想你也不会特意来到这里,你来这里,要找的不是我,你要找的是那坛醉生梦死的酒。
醉生梦死?我冷笑起来。
她似乎觉得言语欠妥,略微有些歉意,笑着说,如果你真想忘,如果你觉得她真不值,如果你觉得后悔,那么,最好的遗忘就是冷漠,从今以后,你不再关心她的一切,从今以后,你就当你和她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你能做到吗?知道吗?最大的残忍不是遗忘,而是不关心,你能做到对她不关心吗?
我陷入了沉默。
你做不到,她冷笑了一声,我也做不到,这么多年了,我也想让自己漠不关心,但是做不到,爱了就是爱了,即便后悔,即便痛苦,也还是爱了,那份感觉不是人力可以抹去的,你一样,想必她也一样。她的笑容有些凄凉,似乎这些话,不是说给我听的,而是说给她自己听。
我们没喝酒,我却觉得她有些醉了,那份眼神,有几分醉意朦胧在闪烁,我朝服务员要了两瓶酒,似乎我也想醉,想醉下去,醒过来,一切都成过眼云烟。
她并没喝,而我,喝了多少,后来也想不起,只是隐约记得,几杯酒下肚,便有些醉意,我试图装醉,趴在桌子上,想装得像一点,想醉得深一点,想这一觉过去,醒来,一切都是梦一场。
她看着我,走过来,扶起我,我清晰地感觉到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脸上,那泪水顺着我的脸颊一直滑到我的唇里,那味道极不好尝,咸咸的,略带一丝苦味。
到了酒店,她把我放到床上,脱掉鞋袜,她便去洗手间拿了毛巾过来给我擦脸,弯下身子,我清楚地看见她的脸庞,那么近,又那么远。
她脸上带了复杂的笑容,手指在我脸上的轮廓间游走,许久,便又坐在床边,竟喃喃自语起来,我耳聪目明,只是,刻意地装醉。
她说,我认识你十年,等了你五年,我也想把你忘记了,以为逃到了这里,一切可以重新来过,以为,只要我离开了你,你便会后悔错过了我,可是,到现在,我才发现,我已经错过了你。
她的声音哽咽住,只是目光温柔,那温柔的目光让我恍惚中以为她是另外一个人,我想伸出手去,轻轻抓住她的手,可是,我似乎又怕,手一伸出去,一切就回到了现实。
朦胧中,我睡了过去,她是几时走的,我终究不知道,她后来说了些什么,我也渐渐模糊不堪,我只是很清楚地的知道,我们的心里都装着一个想要忘记而一生都无法忘记的人。
或许,这就是我和她的宿命。
我对云蝉说,我说人一旦受伤后,醉生梦死就是一种宿命。
云蝉发了个不解的表情,在扣扣里发信息给我说,我的大作家,你又受了什么伤,逃到哪里去醉生梦死了?
我说我感冒了。
她发了一个流汗的表情,说,你可感冒不得,我要的稿子你还没给我呢。
我说我真感冒了,头重脚轻,水土不服吧,我要卧床几天,你就多担待几天。
她见我不似玩笑,言语里又关切起来,询问我身体怎么样了?是不是遇见了什么事情?我终究不想做过多的解说,或许因为人有些晕沉,或许是知道有些事情一言难尽,只是那份关切,让自己颇有些感动。
我说,我需要找一个新欢,我要忘记旧爱,你算吗?
哈哈,如果你愿意,我当然乐意奉陪,只是我怕我这个新欢没多久又成了你的旧爱,那就是我的劫难了。
我再次听到劫难这个词,心里突然有些痛,似乎每份感情注定了是一场劫难,无论开始得多么美丽,结局都始终如此炎凉。
这世上又到哪里去寻那种永恒而坚贞不变的感情呢?也许我们的感情终究得归咎到记忆里,在记忆里那些往事似乎永远不会变质,记忆里的那个人似乎永远不会走远。
我没有说太多话,便匆忙下了扣扣,或许感冒的缘故,全身有些发凉,躺在床上,不想动弹,中午时分,雪颜推开门走了进来,看见我一脸苍白,她有些惊慌,立刻询问我怎么了?
我说,或许水土不服,感冒了。
她笑,说,活该,这都是你自找的,得一场感冒好,病好了一切也就好了。
我说,非要这么说吗?难道感情的结束和感冒一定要牵扯上关系。
她说,逻辑上这两者是没有关系的,但情感上这两者一定有关系,你这叫自找罪受,需要一场感冒来让你知道你需要休养和痊愈。
我说,得承你的情,让你照顾了。
别,她立刻打住,说,这叫给我机会,让我趁虚而入,只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我说,我这病体残躯,你愿意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没什么受不了的,你想怎么来,我也没力反抗。
她格格笑了起来,看着我说,你这话说得,好像我现在要强暴你一样,你再如花美眷,我还不是那粗鲁大汉,放心吧,我知道怜香惜玉的,你想吃什么,全部告诉我,这段时间就由我照顾得了,也好让你记住我这份情。
我想了想,还真没什么想吃的,我说随便吧,清淡点好。
她说,别随便,我记得你爱吃葡萄,水果我给你买葡萄,再给你熬粥吧,你喜欢吃玉米粥对吗?我给你买玉米再给你熬粥,等下我再去给你买药,你要安心静养,做个听话的乖孩子。
我说,你的话语和样子倒像是我娘。
如果我是你娘,你现在就没这么舒服地躺着了,这么不听话的儿子,我一定被你气死。她话语落脚,似乎觉得不妥,忙又歉意一笑说,对不起,我真没那个意思。
我说没事,都过去了,那么久远了,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站起身,说,你躺下休息吧,别动,我给你带书来看,你想看什么书?告诉我,我一并带来,这几天你必须安心静养,不能抽烟了。
她走过去把我的烟收了起来,我突然有些眼眶湿润,看着她,苦笑说,我似乎很久没被人管了,真的,谢谢你,颜儿。
她的身子蓦然一动,眼眶里闪过晶莹的泪珠,似乎怕我看见,又强颜绽开笑容,说,别这样叫,我都已经忘记了这种叫法。
我说,真的谢谢你,真心的。
你呀,就是一个受虐狂,没人管还不舒服了,有人管才会觉得安全,你呀,我真是说不得你……她的眼泪一下从眼眶掉落,突然走过来,一下扑在我的身上,用手不停打着我的胸口说,傻瓜,我知道,我知道你苦,我知道你孤苦无依,我怎么会舍得让你没人管呢,傻瓜,你真是个大傻瓜。
我苦笑,说,有时候被管也是一种幸福,因为知道至少还有人在乎着自己,这世上,我唯一能清楚的,就是知道无论何时你都在乎着我,这份情,颜儿,我这一生也还不清。
不,她摇头说,不要说还好吗?一个还字对我来说是一种侮辱,我不要你还,我只要你好好的,你好好的就好。
五
我忘记我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似乎窗外已经夜幕降临,她已经站到房内,正坐在沙发上,看着我。我颇有些惊诧,看着她问,你怎么进来的?
我按门铃你没应,我便叫了服务员,这里的服务员似乎都认识我了,知道我是308的客人。她站起身来,走到床边,从床头柜上取出熬好的粥,打开了,说,趁热吃吧!
我看了一眼那粥,熬得有些稠了,我笑着说,你是第一次熬吧?
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委屈的神情,说,第一次熬这粥,只是为你,快点吃吧,别浪费了我的心意。你要知道这粥我熬了许久,为这玉米,我跑了几条街,没找到,最后在一个卖熟玉米的那里看见有生玉米,我便问他能不能卖我一个,他起初不愿意,见我死磨硬泡,最后同意卖给我。我本来想用刀子切来煮,但是我知道你喜欢吃一粒一粒的玉米熬的粥,我便一个人扒拉了许久,才把玉米粒扒拉了下来,这才熬好了给你送来,别嫌弃稠了,快吃吧!
我没想到她为了这玉米粥受了这么多累,我说,真难为你了。
傻,说傻话是吧?这世上没有难为不难为,只有愿意不愿意,其他人,我懒得下厨房,为你,我心甘情愿。吃吧,我喜欢看你吃。
我说你吃过了吗?
她笑着点了点头,说,我早吃了,你快趁热吃,吃了饭吃药,再饱饱地睡一觉,我可不想看见你总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喜欢那个生龙活虎幽默风趣的你,和我拌嘴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