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洪哥和他的“老伙计”(小说)
这次去,九哥一定得卖个人情。同时他还想到这次买到车,到达李铁梅家,她爸一定放鞭炮。不对,应是我岳父放鞭炮。我进了岳父家门,李铁梅准高兴得抿嘴笑,还送我绣花底鞋。回到家里,父亲母亲一定会夸儿子走桃花运了。他想疲劳了,就瞌睡一下,满脑子都是李铁梅的影子。从头到脚,没一处不想进去。困了,瞌睡一会儿,再想。他整个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只有他思维里,一个自己,一个李铁梅。
凌晨五点,车进入省城武汉。见过世面的表哥东山,下车后,立即叫了一辆三轮车,首先办理了他必须要办的公事,随后直奔六渡桥,汉正街等大商场买永久牌自行车。走了好几处,一是手中没计划票,二是没有。只有当时最流行的武汉牌自行车。在买不到情况下,只有找九哥。
洪哥和表哥东山按照九哥留给他们的地址,高兴地找去,谁知他不久前搬了家。洪哥和东山找到他单位,单位把守严,好不容易通过电话联系,才算他有良心,出来迎接乡巴佬。当说出来意时,九哥说一百个不行,一万个不能。最后还是洪哥的表哥东山,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九哥的脸由阴转晴,一个笑哈哈,请他们看新居。
洪哥不知其意,悉听表弟调遣购了一大包礼。到了九哥的家,九哥的妻子桂枝见来了乡下客人,笑脸相迎,那亲热劲与九哥当时大相径庭。洪哥因购车才能娶老婆,所以说话直来直去,从不转弯摸角。他将他父母亲托九哥这有头面的人购车之事,全盘抛出。说到精妙处还流下了眼泪。桂枝是个懂知恩投报的人,她娘死得早,父亲续了后娘,全仗洪哥的母亲照顾和教导成人。今天恩人求助,孰有不帮之理?!
九哥见自己妻子也极力帮助,又怕家里闹起“妻管严”,自己日子不好过,便献一计,说一同事刚买了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又想买凤凰牌,我看我们按发票上的钱买过来吧。这下一帮了洪弟的忙,又解决了人家想买凤凰牌自行车的问题。大家认为此办法非常妥当,于是都愉快地成交。
洪哥的父母自从知道他们表兄弟到省城武汉之后,白天黑夜都盼他们走好运,平平安安回家。洪哥的父母晚上睡觉连连做梦。自从他和表哥到省城买车的那一刻起,他父亲天天跑附近的庙求卦,他母亲在家中不停地烧香拜祖。求他们平安回家,顺利买到车,给家增添喜气。
第三天后的一个早晨,洪哥的父母就起了床,他父亲说,今日早晨怎么门前喜鹊叫。他母亲说做了个好梦,梦见洪儿回家了。洪哥的父母,大清早就议论他和表哥东山进省城买自行车的事。有时候事也来的巧,说曹操,曹操就到。门前车铃叮铛,洪哥的父母喜出望外。
洪哥在前推着自行车,他表哥东山在肩上背着黄色挎包跟着。洪哥得意忘形地直叫爸妈。洪哥的父母亲,见门前真的出现了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是新的,车胎是鼓鼓的,车身发亮,车轮子一转,发出嗞嗞声,象钟表走动那样,匀匀称称,好象一曲美妙的音乐。他们高兴地用手摸了又摸,又好象获得了宝似的。
此刻也吸引了许多来祝贺的乡亲,他们也好想看稀奇。洪哥的母亲突然喊“洪儿他爸,快,快,快,放,放鞭炮。”洪哥的父亲如梦初梦,“哦”的一声,赶紧去拿事先准备好的万子头鞭炮。洪哥的表哥东山,为了安全,忙从洪哥的父亲手中接过鞭炮,寻了一个宽广的地方,缓缓地拆开鞭的包装,从洪哥的父亲手中拿过打火机,“叭”地一声,打火机冒出火来。只见他小心地点燃鞭。顷刻间,劈里啪啦声,炸响了整个台垓。
不一会儿,洪哥的门口弥漫着鞭的烟雾,那阵势比农家里娶媳妇不会差多远。洪哥的表哥东山,因为公社有事,不能耽误,他踩着象红地毯的鞭屑,赶到公社去。
村子里的年轻人知道洪哥从省城买来了只有公社“一把手”才能坐的永久牌自行车,他们也来饱眼福。有几个楞头青,洪哥的铁杆哥儿的干脆叫“洪社长。”平日冷清的洪家门前,一下子热闹了。
洪哥的父母亲见如今儿子有了永久牌自行车,就商量着洪儿如何去张家湾李大个子家去提亲。解铃还得系铃人,必须去请张铁嘴来前去说媒。
李铁梅听说洪哥要娶她,历尽千辛万苦到省城去买回来了永久牌自行车,闹出那么大动作,心中既喜又很纳闷,于是她开始挖树盘根地找原因。她找到张铁嘴,刚开始张铁嘴死活不肯说出秘密,李铁梅来真格,要嫁洪哥也不用她做媒。这下张铁嘴变成软泥巴嘴,只有一五一十将她爸如何为她弟相亲索要自行车的事全盘托出。李铁梅知道事情的原委后,她又气又恨,一直在矛盾中。她气的是弟弟李小华不争气,当初进公社供销社的指标,姐让给你,如今你娶妻又打姐的主意。恨自己父亲不把女儿当人,如今女儿年龄大了,成了剩女,还在把女儿当商品。她想着悲切切地哭了起来。
这事被弟弟李小华知道后,他向姐姐李铁梅解释,是有这么回事,但不是这样的。一天,我在与爸谈我的婚事时,我只是随便说想买辆自行车回家方便,也不是我女朋友的事,这事根本上就和我女朋友沾不上边。李铁梅消除了与弟弟的误会后,想找父亲问个明白。李小华心生一计,告诉姐,反正我不要自行车,等你出嫁那天,车还完壁归赵,也让你风光一风光。李铁梅听弟这么一说,一腔的怨恨全消。
洪哥相亲的那天,给永久牌自行车披红挂彩,好风光。李家高兴得放起了万字头大鞭炮。李家的亲戚都夸李铁梅好福气。
这天,洪哥相亲回家,李铁梅拉他进闺房,送他绣花底鞋,让他试穿,洪哥一试,刚好合脚,洪哥心里甜甜地问李铁梅,你咋知道我的脚的大小。李铁梅心里蹦跳着,羞红着脸说:“笨蛋,你那天送我围巾,不正是穿的40码解放鞋。”洪哥也忘情地傻笑“嘿嘿。”那天,一对相情相愿的恋人,谈了很久。
这年的年底,田里收成很好,乡亲们在一片庆祝丰年的喜庆中,洪哥和李铁梅结婚了。永久牌自行车物归原主。
婚后,永久牌自行车,成了洪哥一家的生活乐章。
在那时的农村,永久牌自行车相当于现在的宝马。奔驰。谁家娶媳妇都想开个“洋荤,”于是用永久牌自行车娶媳妇成为一种新时尚。洪哥就开始着把车租出去,租一次十元,还包吃。一年下来收入可观,成了洪哥的摇钱树。
洪哥很吃苦,大热天,人们吃冰棒是最新奇,也是最大的奢侈饮品。他抓住这个机遇,每天中午他骑车卖冰棒。
洪哥做冰棒生意脑子活,他知道公社影剧院每晚有活动,于是他充分利用自行车优势,驮着冰棒赶场。冰棒本小利大,一个大热天下来,收入上千元,相当于一个农村劳力靠工分挣钱两年的收入。洪哥卖冰棒人讲义气,他每天卖完冰棒之后,必须为乡亲们免费送一趟。他虽赚了钱,大家也得到享受,更何况他是业余时间捞外快。于是人们对他不眼红,他也很乐意。
永久牌自行车给他带来了桃花运,也给他带来了财气和人气。几年的光景,小平房变成了楼房,昔日的光棍郎变成了有四个儿女的爸爸。洪哥也成了当地的新闻人物。省报记者一文《光棍堂里升太阳》刊登在头版上。洪哥高名远扬。
如今的洪哥,家中四个儿女,两个研究生,两个大学生。这里承载着永久牌自行车跟洪哥历尽的辛酸。人们也看到洪哥和这辆永久牌自行车为给孩子挣学费,每天跑五十公里的天门南湖菜场驮回两框蔬菜,赶三伏潭农贸早市场。常年累月,风雨无阻。永久牌自行车零件更换完了,唯独车架永久。
洪哥年纪老了,永久牌自行车也老掉牙子,然而,洪哥总舍不得与他一生相依为命的“老伙计。”
在洪哥的记忆里,他的“老伙计”,也有发脾气,不听话的时候。
他小女儿丁香考上了湖北大学,他是又喜又忧。喜的是四个孩子都是读书的料,忧的是一个农民家庭四个孩子都读大学,钱从何来?一辆永久牌自行车,已经到了无法再修的地步。车子不能负重荷,一旦超载就脱链。自己又常年用自行车驮蔬菜卖,风里来,雨里去,又是肩周炎,又是腰间盘突出。一发病,走路都要勾着腰,一副很狼狈的样子。作为做父亲的,孩子都是掌上肉,不能偏颇那一个。所以他下定决心,继续用永久牌自行车贩菜,把小女儿上大学的学杂费,书本费等负担下去。洪哥是一个有责任性又有担当的人。他想要办的事,只要下定决心,一定要办成。
洪哥是一个铁汉。有段时间,洪哥的腰间盘突出病发。他到村卫生所,挂完点滴,吃点药,骑上永久牌自行车,又到百余里路的天门市南湖大批发市场去贩菜,一去就是一天。饿了吃点干粮,渴了喝点自带的自来水。真是不养儿不知父辛苦。一个农民培养一名大学生,浑身磨去几层皮,耗去多少心血,真的无法估量。
人家是越做越精神,可洪哥越做越不如以前。他已是一个身患多种疾病的人了。自行车是他的拐杖,他不管去哪里,双手必须搭在自行车身上。同伴们常与他半开玩笑地说:“洪哥为了孩子,已搭上了一条命。”他总是乐观地笑着,那脸上皱纹形成一束束花,“这是人的命。”但有时他也很无奈“命中注定。”
记得有一天,他和老婆铁梅在三伏潭镇农贸市场买完菜之后,吩咐了家中责任田的事宜之后,便骑上自行车直奔天门市南湖蔬菜批发市场。按贯例每天4个小时到达很舒服,他心里却想着责任田,于是加快了速度,三个半小时就到达目的地。
只见大批发市场,人来人往,蔬菜堆积如山,一些新老顾主都拉着他买菜。他在与菜农交谈时。有一菜农提供更优的条件,可以到田里由自己挑选,价格不变。这一新的销售法,吸引了他,在他脑海中形成货真价实的思维。他挑选了到菜农田里自己摘菜的方法。
到达菜农田里,他认为今天的运气太好了,明天早市一定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他在品种上形成多样化。在忙碌中,货比往天多了一点,自行车有些超载。由于他求财心切,没有按常规购菜,车胎早已压扁。洪哥自视没问题,结完账就往回赶。车行至半路,车爆胎了。他赶紧下车,找到路边修理师傅补胎。胎补好后,他抬手看看腕上表,见回家时间比往日还早两小时,于是干脆人步行,手推车,这样人车都得休息。
车行至彭市,离家只有十五里地。人车都渡过河,他心想现在过了彭市河,等于到家了。于是他在一下坡处,顺着车滑惯性,慢慢地骑上了车。洪哥骑上自行车后,很有些洋洋得意,盘算着今天走运,可以比往天多挣多少钱,明早到市场上一站,货肯定抢手。
此时的天刮起了大风,四云会合。洪哥一看天,要下雨啦。他脚腿一带劲,车轮的链条在车轮齿上一卡,滑链了。洪哥不得不下车,赶紧自己修车,将链条套上轮齿。谁知没走上两步又滑链。这样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把适才的好心情,一下子变坏了。最让洪哥恼火的是,天上己下起了大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闹得他哭笑不得。雨水淋湿了他的衣裤,其实他由于心急,汗水早已湿透了衣裤。他很理智,为了这车菜换钱,为了女儿的学习费用,必须努力。
洪哥见自行车太调皮,老是滑链,他不得不用力推车。一路上风雨很猛,雨鞭在他周身抽打,洪哥鼓足干劲,拼命地推车。口中不住地喊:“老伙计争口气,咱们快到家啦。”就这样口中念着,一鼓作气往家赶。
天公与洪哥开了个玩笑。人到家,雨也停了。夜里,洪哥的腰间盘突出病发,痛得他不住地呻吟。好不容易睡着,梦中不住地喊,西红柿五块一斤,白菜三块一斤,……过了一会儿,又见他梦呓,“老伙计,跟我几十年了,今天你扯蛋,调皮。”洪哥的老婆李铁梅关心地用手摸着他的头。他发烧,而且烧得挺厉害。李铁梅有些吓住了,抱住洪哥的头,哽咽着,“你的老伙计就在你身边。”洪哥有些激动,伸出一双枯燥的手抱住李铁梅,深情地说:“我的老伙什!”一对恩爱夫妻久久地拥抱着,拥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