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车子呢？”
　　 “早已卖了！附近有个黑车市场，你不知道？”
　　 听语气他似乎就是那个小偷。
　　 技术师没来，他们等不下去了，让我弄好后把偷车贼的录像资料送去。在警车的门关上之前，话多的人提醒保安：“小偷如果再来，就把他抓住，扭送到派出所，但不能打，他们都是惯犯。”
　　 我对能否找回自行车持怀疑态度，但人家已经主动来小区了，所以，我还是把录像资料送到了派出所。去了趟派出所，我心里有了点异样的感觉，不是指我又相信派出所的人了，而是我觉得那辆车似乎就在我身边的那某个角落，它并不遥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遇见。
　　 那几天，我一走在街上就朝过往的自行车瞄，瞎瞄。很多车都让我觉得眼熟，但都不是我丢的那辆。下了班，鬼使神差地往他们说的那个所谓黑车市场跑。那儿果然有很多二手车，花个一百多就能买到八成新的，如此便宜的价格，绝不可能来自正规渠道。我在那瞧了很久，并没有看见熟悉的影子。也许它早就被拆卸，又重新组装了，偷车贼不会那么傻。想到这，我觉得自己很可笑，真是异想天开，多此一举。
　　 马周已经对我下班不回家做饭有了一些意见，以前我们下班后常一起做饭，现在做饭的事成了她一个人的家务活。
　　 “每天不知道要丢多少辆车，你要是能找回来，那才是见鬼了。”
　　 张丽丽结婚了，通知我和马周一定得两个人去。
　　 我越来越讨厌参加婚礼了，婚庆仪式繁杂庸俗，谁都是那么几句，毫无新意，有的人第二次结婚，仪式竟和第一次没有任何区别。“你愿意么？”“我愿意！”像他妈两个傻瓜木头。好像他们今天晚上才第一次睡在一起一样。仪式没有任何神圣感，成了一种财富比拼和炫耀。结婚邀请函就像性交的广告一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你们睡在一起的合法，让人看着非常别扭。我发誓，将来结婚，只到教堂找个牧师主持一下，常德有天主教堂，也有基督教堂，哪里都行，那里才是神圣之处。我的幸福凭什么要别人来瞎掺合，让别人凭空分享？
　　 张丽丽之所以要我和马周一起去，是因为她是我俩共同的同学。
　　 碰见不少老同学，男同学还在拼搏的多，女同学大多都结婚了，寒暄一番才发现大家变化之大。有的同学在学校里是一对，现在分别有了各自的家庭，见面后有种怪怪的感觉。他们说，还是陈鱼、马周幸福，你们是同学中的一对独苗了，快点结婚吧，给后来者树立个好榜样。我看了看马周，我说快了快了，结婚不能急，不是么？
　　 张丽丽伉俪过来敬酒，听说她丈夫是个很有为的生意人。
　　 我们站起来说：“恭喜，恭喜，早生贵子呀”
　　 张丽丽说：“陈鱼，你可别欺负我们家马周，什么时候吃你们的喜酒？”我只笑了一下，没有回答。
　　 下午，本来约好几个老同学说一起去K歌，可马周却一点反应都没，这让我很为难，平时她可是最喜欢热闹的。她不去，我也只好跟着回家。
　　 一回家她就疲惫地躺在沙发上，我没见她喝多少酒，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疲惫。
　　 “张丽丽他们的房子买在‘公园世家’”，马周躺在那说。
　　 我当然知道马周的意思，那是市里环境最好、房价最高的地方，可我们不能跟别人比。
　　 “张丽丽说那个男的只比她大八岁，我看不像，至少大十岁，马周你说呢？”
　　 “你管他大几岁，人家有钱！”
　　 我觉得马周今天的话，一说就到头，没啥继续往下说的意思，就打开电视看了起来。电视里正播着几个月前伦敦奥运会的一些精彩记录，主持人在讨论飞人博尔特本届奥运会拿到的那几个旷古绝今的冠军。这时手机响了起来，是门卫的保安打来的。我接了电话就出去了，马周没问我电话是谁打来的电话，是不是他们又让我们去唱歌？她以前最喜欢盘问我的电话。她这种冷淡态度从未见过。
　　 “小偷抓住了！”我赶到保安室时，他的兴奋还没有平息。
　　 保安一边播放录像，一边向我介绍他的壮举，神采飞扬，手舞足蹈，样子像个英雄。在相互干扰中，我不知道是该看录像还是听他讲故事。
　　 奇怪，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小偷，而是保安。我觉得保安出手太狠了，其实小偷是个大个子，但他始终没有还手（还手意味着否认偷窃），而是让身体蜷缩起来，像虾一样弓着背，接受拳打脚踢的洗礼。我感到失望，同情压制了对勇敢的赞扬。他说了很久抓小偷的经过，才把话题转向我的自行车。
　　 他说小偷已经被派出所带走了，让我到派出所去问问。
　　 我来到三岔路派出所，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了真实的小偷。他是个中年男人，在看守室里被一条链子拴着，像只猴，等着不知何时安排的审讯。我看见他的手臂上有很多针孔，他还真是个吸毒者！也许派出所的人早就知道是他干的，他们一定抓过他很多次。
　　 看着这个精神萎靡可怜兮兮的男人，我没提单车的事就走了。
　　 “那个小偷太可怜了”，我对着在看电视的马周说。
　　 马周只盯着电视屏幕，毫无反应，也不问我单车去了哪里，能否追究赔偿。电视里依然在播着伦敦奥运会一些东西，这次主持人把主题换成了刘翔，刘翔继北京奥运会后再次摔倒了。说实话，我觉得刘翔摔得像个演员，过于博取别人的同情。
　　 “是吗，我们才可怜！”
　　 “要不要买辆新的？”
　　 “买不买有区别？”
　　 “到底买不买呢？”
　　 “这也是车，那也是车……”
　　 “马周，你在说什么，你说的不是自行车！”
　　 “我说的就是自行车！”马周突然大声喊起来，我吃惊地望着她。
　　 “马周，你变了你。”
　　 “我变什么了，我？我就是说张丽丽而已。”她分辨到，但我感觉她的分辨很无力。
　　 “马周……”
　　 “陈鱼，我们分手吧！”
　　 她终于说出了这句话。我一直以为她是为丢了的自行车生气，原来她是想离开我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竟如此脆弱，经不起一辆自行车的丢失。
　　 “好吧，你看着办。”我淡淡地说。
　　 4
　　 站在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站在这里，为什么还留在这座城市，其实我一直想去深圳、北京这样的大城市，不管写作，还是谋生，我觉得也许那样会有更大的可能。
　　 街上的自行车一辆辆飞驰而过，入冬了，他们竟然骑这么快，不怕冷么。好像一夜之间，这个城市的自行车多了起来。阳光从轮子间旋转的钢丝上反射过来，给人一种眩晕的感觉。不知道它如今在哪里。
　　 我几乎忘了小偷，直到有一天，保安问我是否得到了赔偿。
　　 我还没有答腔，另一个保安抢着说：“失窃者哪会得到赔偿？派出所对小偷无非是罚款，让他们保证决不再犯。至于小偷肯定早就放了，罚款恐怕也已经用完。”
　　 对我来说，赔偿就是让那辆自行车回来，其他做法都无法消除我对它的怀念。此刻，我知道它还“活着”，时近时远，只是不在我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