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零口少女(小说)
从南部密林北归路上,少水让胖头、小巳在一棵大树下等候。
白朵不在羊群附近,他想到她一定是在窝棚里睡觉,这真是天赐良机。
他情不自禁、独自一人晃晃悠悠向窝棚走去。
羊群正在窝棚周围啃嚼青草,猎狗狮头、黑毛看看少水旺旺地叫了几声,。
少水朝两条狗连连吆喝,同时抛过去一把肉干,两条猎狗很快安静下来,张嘴贪嚼肉干。
他三扒两搭爬上窝棚,刚刚露头就被里面的人一拳砸上额头。
他“啊”了一声,从窝棚上倒仰着重重摔下去。
过了一阵,他忍痛爬起来,暗自奇怪这白朵怎会有这等力气。
他还没站稳,就见从窝棚入口处跳下一个高大彪壮男子,又见白朵随后也惊惶地在窝棚上露脸。
少水见势不妙,当即扭头便跑。卫未本意是赶走他了事,他手提木棍边追便吆喝:“兔猫子,你往哪里跑!”
追出不远,卫未猛然看见前方树下飞跑过来两个手持大棍男子。
少水气喘吁吁气急败坏地对胖头、小巳说:“奶娘的,这白朵敢在大白天偷野男人!你们两个给我过去打死他!”
胖头、小巳皆是二十多岁青年男子,自恃血气方刚,当下并不发问一左一右向前挑战。
他们自信双对一必胜无疑,却不知眼前这卫未,在西北盐场一带是赫赫有名的勇士,同时打斗三五个人不占下风。
卫未不想伤害对方,但对方来势凶猛,两条棍棒上下翻飞招招进逼甚是狠毒,卫未暗想如今到了这地步无奈只能选择决斗。
卫未接连躲过数棍,闪展腾挪竭力招架,忍无可忍之际决定予以还击。此时小巳奋勇当先举棍照卫未顶梁猛砸,卫未同时举棍斜上抡挡,就听“叮当”的一声响,小巳手中木棍高飞出手。
小巳愣神这功夫,卫未那棍说时迟、那时快已经转瞬间砸下来。
眨眼间小巳头颅遭到闷棍,登时鲜血流出,小巳急忙抱头逃窜,未跑出多远即昏倒在地。
胖头被吓到,呆呆地不敢擅自进攻。
卫未操棍戳来,胖头夺路而逃。
卫未身大腿长奔跑速度快,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扬起棍向下抡拍。
胖头把头歪一歪,那棍梢打偏些,砸到左侧顶梁,即刻栽倒伏地。
少水情知势危,返身夺路逃窜。
既然已开杀戮,卫未决定斩草除根以绝后患。追出不到五十步,卫未挺棍向前直捅,少水踉跄趴倒。
卫未趁机上前接连砸下两棍,少水头部同样被重创。
白朵急急飞跑过来,见状吓得脸色发白,
卫未问道:“这几个人,是你们部落的人?”
“是的,”白朵手指倒地的少水说:“你不该这样的,你把水方头人的儿子打坏,头人不会放过我们!”
“朵妹你莫怕,”卫未安慰道:“只要无人看见,头人会以为是外出遭遇到什么意外,或是遇到狼群,不会怀疑我们。”
“可是……”白朵依然满面愁容。
卫未打断她的话,说:“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们把这几个人扔进河水里不就完事了嘛!”
“也只好如此了……”白朵无可奈何地仰望苍天祈祷。
“人是我做的,这不关你的事。”他说着,迅速抓起小巳右肘,向前拖走。
随后,他又先后将少水、胖头扔进大龙河。
胖头在水中飘动,渐渐被激浪冲卷下去,由于方才昏迷被水冲激当时醒转,摸摸头顶伤口尚有鲜血。
小巳飘游在大前方很远处,或许早已不省人事。
少爷却浮在前面不远处,他奋力挣扎向前划水,渐渐接近少水,试了试呼吸感到确实已经难以挽救。
往下游漂流一段,他奋力扯着少爷手肘,好不容易拼命游到岸边……
胖头肩搭少水踉踉跄跄走近水方家大院,水方由长子大庚陪着正在散步,见状大惊失色。
“老爷呀老爷,大事不好了呀!”胖头扑通栽倒在地,趴伏着哭叫道:“少爷和小巳被人打死啦!”
“你说什么?!”水方当时瘫倒在地,向前爬着爬到少水身边,抱住儿子身体放声大哭。
大庚伏下身,痛心疾首问道:“是谁?是谁干的?!”
胖头如实禀报道:“不知从何处来的野男子苟合白朵住在河岸那窝棚里,是他们合伙干的!”
大庚看看父亲已经哭得两眼发直,当时对身后大壬说:“我跟胖头带人从水路包抄,你立即带领卫队并在家农夫从旱路围剿,一定要拿下这一对恶人,为我兄弟报仇!”
大壬随后请示道:“家里的那个老白呢?”
大庚果断地打个手势说:“先行处死。”
两路人分头行动,大壬带领五名男丁来到后院,老白正在槽前拌猪食。
老白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回头看了看迷惑地问:“你们这是……”
壮硕男丁手持革绳不由分说一拥而上,猛地勒住老白脖颈,向后拖行数步,瘦弱的老白当场绝气身亡。
紧接着,大壬召集家中男丁,又在附近寻到十几名佃农猎户,众人尽皆手持棍棒、肩扛藤弓,急匆匆向河岸方向奔跑。
大龙河畔暂时恢复宁静,羊群依旧在草滩上倘佯,河水依然“哗哗”地流淌。
白朵忐忑不安地依靠在卫未身畔,两人就在河岸边间歇休息。
卫未随手摘取来一片树叶,夹在两片唇中间吮着吮着,吹起一支不知名的曲调,在白朵听来有如西天那一片殷红落霞,悠扬之中隐含些许让人感伤的凄凉……卫未十分喜欢大龙河畔那一片盛开着的茎带芒刺的白玫瑰花,它们是那么冰洁高雅,犹如一颗颗白玉镶嵌在美丽原野上。
他情深意切站起身,聚精会神挑选出十几株玫瑰缠绕成一圈美丽花环。
此际夕阳尚未沉沦,霞光漫天照耀。
卫未眼含微笑向白朵走去,羊群在河岸边游动,白朵端坐在岸边草坡上,向他投来会意的甜甜微笑。
卫未弯下腰亲手把花环戴到白朵头上,同时感喟地赞叹说:“我的心爱,我的女神啊,你真正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仙子!”
他说着向前搂紧白朵,伸前双唇紧紧拥吻她红润双唇。
甜甜拥吻如同经过漫长世纪,在这新石器时代晚期殷殷接续……
这忘情之之一吻,仿佛身边空气瞬间凝结,周围一切全部静止。
甚至大龙河水也不再向前奔流,他们的羊群和猎狗皆不复存在。
这一切是多么安详宁静和幸福啊,这就是置身在幸福的天堂了啊!
忽然,卫未警觉地听到下游有泛动木桨划水声,他调转头向北方河面望去,不到百步之遥逆水划来四乘大木筏,上面立着十几个彪形男子,个个手持棍棒身背藤弓。
卫未手指河面轻声对白朵说:“你看,那些人好像是朝咱们来的。”
“是啊,有人报信去,”白朵沉吟道:“是头人家长子大庚领人过来了。”
卫未站起来当机立断说:“走,我们抛下羊群带上猎狗,抓紧往东南走!”
白朵直起腰身,担忧着跺跺脚焦急地说:“可是我父亲他!”
卫未急火火地说:“我们现在必须走,等安稳后再回来接走老伯也不晚。”
白朵咬紧牙关:“好吧,咱们走……”
他们立即动身,手拉着手向东南方向密林深处奔走。
跑出去不远,又见南面水方头领亲自率领一大群男丁气势汹汹拦住去路。
卫未回头察看,从水路赶来的那一群人已经登岸向这边靠近,他看见头缠粗布受伤的胖头,情知是这家伙命大逃脱回去报的信。
在这紧要关头,白朵反而内心镇定下来,她握紧卫未双手,首次如此亲切称呼说:“未哥,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今生今世我们活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卫未伸出双臂紧紧搂住白朵说:“好,活不成,我们就死在一起,即使上天堂下地狱我们也要在一起!”
水方率领众男丁渐渐缩小包围圈,他厉声朝白朵吼叫道:“小白丫头,你要是知趣,就劝你那个野男子乖乖就擒,他打死了我儿子,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解我心头之恨!”
“老爷,”白朵高声叫道:“这一切全是我让他做的,你就把白朵剐了吧,这一切也不关我爹爹的事!”
“你还真行,你还惦记着你那个死爹?”水方冷笑道:“他已经被我处死扔进河水里!”
白朵顿觉头脑轰一声登时瘫坐在地,不等卫未搀扶,她爬着跪地朝北方哭拜道:“爹爹呀,女儿害了你呀,女儿甘愿来世做牛做马去侍候您老人家……”
这时,水方身边长着山羊胡子的矮瘦老丘巫师,操起公鸭嗓叫道:“你们这两个小恶魔已经触怒天神,还不乖乖地接受上天惩罚!?”
看看水陆两方人员业已聚齐,水方高声喝令道:“全给我冲上去,操乱棍将那野小子打成肉饼!”
白朵急忙站起来向周边扫视,她看到后壬、大牙丙、木儿、上午、小丑以及其他一些农户猎户,内中还有猎户老申父子。
面对死亡,白朵已无所畏惧,父亲已先走一步,她在这个世间上再也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她庆幸能遇上卫未,庆幸跟卫未度过了那些相依相恋的快乐时日,有这样一段无以伦比的欢快岁月,死又何惜呢?况且又是与她的恋人一起去赴黄泉。
死心已定的她当先朝大牙丙扑去,弯下腰死死抱住他大腿。
大牙丙恼羞成怒,当即挥棍朝她敲下去。
鲜血从白朵头部流出,当场昏倒,玫瑰花环坠落在地。
两条猎狗不知从何处忽然蹿现,疯狂地嚎叫着扑向大牙丙。
黑毛扑上来一口咬住大牙丙大腿,将他扑倒,紧接着狮头赶来死死咬定他喉咙。
大牙丙痛苦地哼了一声,四肢挣扎着扑蹬着……
南面领头后壬见此情景,不得不领人跟猎狗搏斗。
北面,大庚、胖头当先冲上前来跟卫未交手搏斗。
卫未越战越勇,手起滚落砸倒胖头,这凶猛一击致使胖头疼得倒地痉挛。
尽皆是大庚挨棍,幸而他躲得快些,右肩胛被砸断。
其余人等企图轮番进攻,怎奈卫未一条大棍上下翻飞,根本不容那些人接近,棍到之处诸多木棍被他打飞出去……
水方暗忖如此这般伤人太多,尤其是大庚受伤更让他心痛不已,他于是举起牛角号“呜呜”鸣吹响……
众人听到号角,纷纷向后退却数步。
水方恶狠狠地大吼道:“放箭!快放箭!”
众男丁得令,各自从肩上取下藤弓,从披搭里取出箭支骨簇。
群丁搭弓放箭,刹那间箭簇迸发,势如飞蝗。
黑毛和狮头狂吠着东蹿西跑,片刻间身中数箭吐血亡命。
卫未把大棍抡圆左遮右挡,边护着自己身边倒地的白朵。
他没能坚持太久,已然气喘吁吁。
俗话说好:虎难敌群狼。卫未此时确实如此。
渐渐的,他舞棍的节奏频率更加趋缓。
筋疲力竭的他此时已身中数箭,忽有一簇袭来直中他咽喉。
这是至命一击,卫未瘫坐在地,但木棍仍未撒手。
就在这时,白朵苏醒过来,爬起来艰难地扑到卫未身上。
水方铁青着脸,怒骂道:“娘的,放箭!把他们一并射死!”
又有几排箭簇飞来,白朵后背连中数箭。
白朵强忍疼痛俯下身,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抱住卫未,面露微笑有气无力地说:“未哥……我们走……我们走吧!”
卫未把冰冷的双唇向上迎接,贴挨白朵染血长唇,同时喃喃地说:“好哦……我们一起……走!”
渔夫水生和他的女儿灵妹躲在大龙河西岸树下,目睹过东岸惨烈一幕,眼睁睁痛望著白朵与那个青年男子搂抱在一起被乱箭射杀。
稍后,父女俩又眼巴巴窥见几个男人拖走血肉模糊那名男子,狠狠抛进大龙河。
他们本想尾随,但惨死的白朵还躺在岸上。
忽见,水方头领的女人女亥披头散发大哭小号奔来。
她分开人群直接来到伏在地上的白朵痛骂道:“你这个挨千刀万剐的小妖精啊,你害死了我的儿子啊,你还我的儿子呀!”
她捶胸顿足地在白朵身上踹了几脚,尚不解恨,旋即朝几名卫士大吼道:“把她给我绑到树上!”
水方当即传令后壬:“去将这小妖女吊起来,狠狠地鞭挞!”
“不!”女亥大吼:“用乱箭射她!让她乱箭穿身变成恶鬼!”
后壬令领人以皮革结结实实捆绑白朵到树干上,白朵的脸面被乱纷纷头发遮掩着。
女亥从后壬手中取过一枚长箭,双手端握住一步步逼近白朵……
女亥怒目凝眉迅速接近,蹭一下将长箭狠狠戳进白朵两腿中间深处。
这一幕,许多人低下头不忍直视。
猎户老申躲在人群中,不由心下哀怨道:她人已死,何必还要下此毒手?
忽听女亥转身凄然喝道:“放箭!给我放箭哪!”
众人不得不服从遵命,各自搭弓放箭拉弩投簇……
直到白朵身上先后又中几十只箭簇,水方方才挥手下令:“停!停下!”
最后,水方郑重传令道:“休要让小恶女玷污这一方水土,把她投进大龙河!”
躲在西岸的水生听到这话,急忙拉住灵妹的手迅速跳上木筏往下游漂移。
父女俩乘木筏漂下去很长一段水路,在一处水流缓慢地段扎住木杆靠拢河岸等候。
不久,果然看见乱箭穿身的白朵从上游飘过来。
父女俩面带悲哀,万分疼惜地用乘筏截住白朵,随后趁夜幕降临把木筏投靠东岸。
水生说:“我们就把朵姑娘安葬在这河的东岸吧。”
灵妹摇摇头哭着说:“朵妹妹活着时我们是要好姐妹,我不忍心把她丢在荒山野地!”
“好吧,”水生沉思片刻,说:“就听你的,我们设法把她安葬在寨子里。”
灵妹俯下身去要拔去扎进白朵身体里的一些长箭,水生所:“还是让朵姑娘带上这些箭簇飞走吧……”
水生随手脱下大衫裹住白朵,他让灵妹提着鱼篓,自己亲自背负起白朵上路。
这一夜是下弦月,到了后半夜时分,外面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水生父女在村西边缘选择了一处年久无人居住的荒芜院落。
他们不敢在荒草丛生的院套里掘坑,只能在坍塌残垣断壁里,在房屋中央挖下一个深坑,然后一层层铺好草帘。
最后,他们表情凝重地将白朵放进一个花斑豹皮袋里匆匆下葬。
他们把锅灶旁的一堆木炭添进深坑,稍后填平坟土不敢冒尖,为了掩饰又在上面抛盖些破烂草坯。
灵妹黯然无语,始终流着眼泪,一切都做好之后,他扑地跪倒拜了三拜泣声说:“朵妹妹朵妹妹呀,你去得太急了呀……你好好的走吧,如果有来生,妹妹你快些回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