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舟】冬葬(小说)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给你。”云婧珊从怀里掏出了暖宝,“已经不热了。”她遗憾地说。
“没事。”他接过揣进了怀里。
“怎么突然改车了?”
出了候车大厅,两人手牵手走在街上。
“本来打算坐火车的,有个老乡家的亲戚正好开自家车回桃源,我就跟着回来了。等急了吧?”
“没有。你这次回来打算住几天?”
“怎么也得过了年再走。”
“真的!”她好兴奋,“太好了。”
路边的小摊床灯火微弱,一阵阵香气扑鼻而来。
“还没吃饭吧?——来。”她领他来到了一家小摊前,“老板,来一份酸菜馅的饺子,一碗蛋花汤再来几份烤串。”点完了菜,云婧珊回头,韩冬已经趴在桌子上了,他累了,睡着了。
“老板,等一会儿再上菜吧。”云婧珊轻轻走过去,扶起他的身体,他顺势倒在她的怀里。云婧珊伸手环抱住他,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沉沉睡去。
云婧珊更紧地抱住了他,脸贴着他的发丝,胸口的暖宝余温尚存。
亲爱的,一点都不冷,是吗?
杯盘碗筷“叮当”撞击混杂着吞咽食物、牙齿咀嚼的声音,饥饿的韩冬正不顾形象的大快朵颐。
“慢点吃,别噎着。”云婧珊劝道:“喝口汤吧。”
“吱溜——”韩冬啜了一口汤,继续风卷残云。
“路上没吃饭吧?”他的样子令她心痛。
“随便吃了点,不抗饿。”咽下最后一口鸡蛋汤,韩冬打了一个响响的嗝。“还是家里的饭香,在外边最想家乡菜了。”
“吃饱了吗?”
“当我是猪啊,这么多还吃不饱。”韩冬扫着满桌子的狼藉,看到了云婧珊面前的碗碟,问:“你怎么吃这么少?”他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没带够钱?我有的。”
“没有啦。”云婧珊笑笑,“这点清粥小菜我还花得起,我在减肥。”
“减肥?”
“对呀。”她站起来转了一圈:“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好像又胖了。”
云婧珊回他一个愠怒的眼神。
“婧珊。”韩冬从背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这个给你。”
“干什么?”
“我在那边攒了点钱,还你的。”
她推了回去:“我不用,你拿着吧。”
“别。”他又推给她:“这几年没少花你的钱,现在还给你,买台电脑或者别的什么。”
“真的不用,去网吧也一样的。再说我除了打点字,和你聊天外,也没什么用。倒是你,出门在外需要钱。”云婧珊目光落到银行卡上,“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我再怎么也吃得上饭,有个地方住,你就不一样了,没钱可真要饿肚子,露宿街头了。”
“我能养活自己。”
云婧珊满眼怜惜:”你在外面过的怎样。我都从阿姨和姨夫那里听说了,知道你有多辛苦,你就拿着吧。”她把卡片放到他手里,“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婧珊,你真是……”韩冬感动了。
“什么都别说了,我们会好的。”
她握紧了他的手,他更紧地回握着,
走出小饭馆,幽幽夜色笼罩小城,冷月洒下澄澈清辉,道路两旁的橘色灯光投射到雪地上,偶尔有几个行人来回走过。
雪夜,静谧、温馨。
云婧珊和韩冬手牵着手,身后留下一串“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
“这是我为你绣的,喜欢吗?”她拿出一个钱包递给他,上面绣着一个狼头。
“为什么是狼?”他问。
“你像狼。”
“我怎么像狼。”韩冬吃惊。
“年纪轻轻就独自一人在外打拼,没点狼性怎么行。”
他握紧了钱包。
“婧珊。”韩冬叫她,语气有些许沉重:“和我一起去北京吧。”
云婧珊垂下眼睛,向往而又无奈:“你以为我不想去吗?我好想去,和你在一起。可我去了能做什么?除了写一些永远也发表不了的小说什么也不会做。”她站住,仰头望着漆黑天幕中那轮请冷冷的月亮:“再说,家里也不会同意我出去的。”
韩冬理解。这个想法他们早就想过,可是,不行。婧珊家世清白、思想保守,不会同意自家女儿尚未结婚就与男孩一起外出的。婧珊在家里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和收入,衣食无忧,那个父母愿意孩子到外面闯荡,历尽辛酸苦辣,同时伴随的还有太多不可预知的危险和风险。
她赌不起,他给不起。
两人落寞地继续朝前走。
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在安宁的上空,韩冬看了一眼屏幕,关掉了。
“谁呀?”
“没什么。”
他不想说,她便不再问,这也是韩冬愿意与她在一起的原因之一。
“哦,对了,新街开了一家5D电影院,立体屏幕,可好玩了,我一直等你回来,一起去看。”
“好啊。”
“你想看什么片?”
“灾难的。”
“好。”云婧珊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失望,“明天记得哟。”
“忘不了。”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云婧珊的家门口了。“进去吧。”韩冬冲窗口的灯光扬了扬下巴。
她恋恋不舍,“路上小心些,到家了给我发个短信。”
韩冬点头,与她相拥,“明天见。”
她目送她走进浓浓的夜色中,推开了家门。老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正好你回来了,拿上东西到你满姨家去一趟,痞子出事了,听说让人给揍了。”
“哦。”云婧珊应着,提上慰问品,喝了口水,出门了。
满姨与老妈是接近半个世纪的同窗同事、老邻旧居。两家的感情早已胜似亲人。
满姨家不远,几分钟的路程。
“满姨。”云婧珊打着招呼。
“小珊来了,坐。”
“我妈听说痞子出事了,让我过来看看,怎么了这是?”
“怎么了,你让他说。”满姨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正在嗑瓜子,一辆不在乎的儿子。此时正支腿拉胯地斜躺在沙发上,外号“痞子。”
“啵!”痞子吐出一粒瓜子壳,飞出一个弧线,倒在地上。
“我怎么生出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满姨的开场白从来不变,接下来便是:“不好好念书,手艺也不好好学,干啥都没个长劲,有两钱不是去混网吧就是和一帮狐朋狗友吃喝玩乐。这不,今天给一个什么‘锥子’的过生日,一句话不对和另一帮杠上了,变成了这幅样子,活该!我看就是打得轻,下手应该再狠点,咋不揍死你呢?”满姨咬牙切齿。
“满姨,别这么说,年轻人谁不犯点错误。”云婧珊劝道。
“年轻?二十好几的人了,等他懂事了,只怕黄土埋半截了。”厨房的水开了,发出声响,满姨去厨房了。
“你也是,就不能让你妈省点心啊。”
“你知道什么呀。”痞子极其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又是哥们义气对不对?不管怎么说,打架就是不对。”云婧珊毫不客气。
“那头没追究就不错了,还不长记性。”满姨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伴随着切菜煮饭的声响。
来短信了,韩冬平安到家了。云婧珊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同时一股甜蜜涌上脸庞。
“那娘们回来了?”痞子盯着云婧珊问,一脸玩味:“他要不会来,你能这么开心?”
云婧珊轻踩了一下他的脚。
“啊!”痞子立刻龇牙咧嘴:“我的脚受伤了。”嘴上仍不让份:“那小子有什么好,不就是长了个好面相吗,能当饭吃、当钱使?老妈要是早生我几年,你就是我媳妇了,轮得到他?”话音刚落,刚才受伤的脚又被重重地跺了一下,“啊——”
这回可是真受伤了。
“就凭你还想要娶人家当媳妇?”满姨听到后走进屋子:“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作为好姐妹,自然想把情谊延续至下一代。但由于满姨结婚生子晚,云婧珊和痞子年龄相差多了一些,长大后的痞子有很不争气,所以基本没可能了。
“满姨,我走了。”云婧珊起身。
“别,我做好饭了,吃点吧。”
“不了,太晚了。”
“吃点再走吧,一会儿让痞子送你。”
婉拒了满姨,云婧珊回到家里,老妈的脸色不对劲。“韩冬子回来了?”老妈沉声问了一句。
“嗯。”云婧珊低下了头。
“你不行跟他走,听见没?”
“知道了。”
二、苦恋源自几个生姜片
肩并肩走出5D影院,云婧珊难掩观影后的喜悦:“天哪,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原来这么好看,身临其境一样,太真实了。地震的时候,椅子也跟着晃,可把我吓坏了。下雨的时候,头顶也跟着滴水,感觉太逼真了!”
韩冬在一旁附和着。其实他早就在大城市看过了。他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丝遗憾,于是说道:“喜欢的话下回再来看。”
“看什么?”
“鬼片。”
“真的,你太好了!”云婧珊忍不住想在大街上熊抱他。
韩冬知道,她对灾难片不感兴趣,喜欢惊悚恐怖题材的,他知道。
两人正说说笑笑走着,一辆面包车开到了面前,“吱——”的一声停住了,车窗摇下,伸出一个缠着绷带的脑袋,额上贴着胶布,“哟,小两口热着呢——这不是韩冬子吗,怎么回来也不知会一声。车上坐着的都是咱初中同学正准备到‘白云’聚一聚,正巧碰上了,跟我们一块去吧。”
“你和他们去吧。”韩冬本想拒绝,但痞子他们一个劲的邀请,不好拒绝,于是上了车。
饭店包房内,几杯黄白液体下肚,便开始乱乱哄哄、吵吵嚷嚷,上空云雾缭绕,越来越浓。
他们的谈话,韩冬很少插进去,大多时候沉默不语或微微一笑,不时流出的粗口黄段子令他坐立不安。
“我跟你们说,上回我在网上聊来了一个小太妹,十八岁,还算正点,刚一见面就跟我那个了,哈!”痞子猥琐地说着,周围人猥琐地笑着。
“没几天跟我商量结婚,说真的我真动了几分感情。”痞子灌了口酒接着说:“谁想到,她在卖自己。房子要一百平米的,本子上只能写她一个人的名字,装修不得低于十万,二手的不要。还有什么三金、车子、彩礼、旅游……我的老天,老爸老妈抽干了血,买骨头渣子也达不到啊。真以为自己多值钱啊,才十八,就不是处了。最后,拉到了。”
痞子说完,又灌了一口。
“你是娶媳妇还是买媳妇啊,现在的女孩现实着呢。“
“不要就对了,这样的之前有几个你知道吗?就算进了家门也拴不住,没准哪天头上帽子变色了。”
“媳妇不是谁都能娶得起的,娶媳妇容易守媳妇难。“
“那可不一定。”痞子把目光转向一直受冷落的韩冬:“人家将来娶媳妇就不用花钱,没准还倒贴呢。不是他担心守不住,而是人家担心他。万一哪天运气好成了大明星了,过的日子可是咱这些平民百姓想想都觉得白活了。”
众人的眼睛集中过来,韩冬低下了头。
“谁让人家长得比娘们还漂亮呢。”痞子的语气酸酸的,眼神流露出恨意:“有钱没钱无所谓,不光是女的,男的也一样,关键是皮相要好。只要爹妈给一副好长相比得上累死累活拼上几十年,这叫什么?人比人,气死人。”
“韩冬站起身,”你们玩吧,我先走了。“
外面下雪了,飘飘洒洒的雪花积少成多,将小城的景色统为一色。
饭店门口,一个人影不停地来回走动,搓着两手,浑身落满了雪。要是不动,真以为是雪人。
“韩冬!”她奔到他身前。
“你一直在外面?”韩冬心疼地拍掉她头发上、眉毛上、脸上,肩上的雪。
“你走了,我也不知道去哪,走着走着就到了‘白云’门口,转几圈你就出来了。”她很雀跃。
“我们走。”
“嗯。”云婧珊挽起他的胳膊。
温暖的室内,痞子一行人看着两个人影消失在雪幕中,陆续转过头来。
“那女的谁呀,真精神。”
“那叫气质,有点文化好不好。”
“韩冬子好福气呀,现在这样的女孩太少了。”
饭桌上的气氛短暂压抑了几分钟后恢复了热火朝天。
痞子瞪了一眼窗外,继续吃喝玩乐。
雪停了,白茫茫覆盖了花花绿绿、高低不平的世界。原本平凡无奇的小城变得银装素裹、粉妆玉砌。韩冬和云婧珊漫步雪中,道路两旁的雾凇姿态各异,一根根银条晶莹剔透,不时洒下点点凌琼碎玉。
“想什么呢?”云婧珊问韩冬,他正望着眼前的白幕出神。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
也是在这样一个雪天,韩冬跟着痞子到婧珊家送过年的礼尚往来的礼品。当时的韩冬受了风寒,说话声音嘶哑,不时抽鼻子。
老妈不在家,云婧珊接待了他们,给两人分别到了一杯热水,韩冬的杯子里放了几片生姜。
“感冒了喝点姜汤水驱驱寒。”她说。
“凭什么?他有生姜我没有?”痞子立刻火了。
就是这几片微不足道的姜片,韩冬见识了她的体贴细腻,温暖了他。也正是两三片的小小生姜,开启了他们的苦恋。
她也回忆起了初见他的情景和感受,她不否认第一眼便被他的相貌所吸引,但真正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忧郁而倔强的眼睛以及瘦弱身体里的强大地内心。
“其实,在这之前我看到过你。”韩冬说。
“啊,不会吧,什么时候?”她很惊讶。
“还记得五年前街心公园的杨树林吗?”
云婧珊眸光议案,但转瞬即逝,“记得,怎么了?”
很欣赏作者的言语组织能力。
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