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志仁的话还没有讲完，会议室里便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嗡嗡声。于见山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声不吭。这是他早预料到的情况，下面还会出现些什么，他心里早有七分八分。这还只是开了个头，有人放了一枪，下面还会有人扔手榴弹，有人放炸弹。不管谁放什么弹，都会在我于见山的烟雾弹里消失。
　　 丁大为的目光，一直在透视着于见山。这是一双有着穿透力极强的光射，它能让内心有愧的人感到恐惧，能让人不言不语败下阵来。他那古铜色的脸上，颧骨略高的双颊，坚硬的牙齿咬着牙帮，鼓出一道道肉肌，让人感到有千斤重量压在心里。
　　 于见山的视线，从进会议室到现在，已经和丁大为的眼神不止一次地相撞了。魏志仁的话还没有说完，两双眼又撞出了火花，各自在心里交换着语言。丁大为向他极力举荐钟敬业，那完全出于公心。按正常的组织原则，按用人的标准，钟敬业是当之无愧的后选人。可是，这官场上的亊，往往都是向着相反的方向走，这就是现实。
　　 丁大为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摆放了好几个烟头，他将手中快燃尽的烟头又接上了新的一支使劲地吸着。他早料到亊情会有人从中捣鬼，他担心他曾经负出过巨大牺牲的企业，会败落在一个危险人物的身上。
　　 魏志仁振振有词的讲话，引起场内一阵骚动。一个人从后排的坐位上又站了起来，嗓音宏亮，会场上立时便静了下来。此人长得瘦高，黑脸膛尖下巴，一对小眼。背地里人们爱称他为鼠猴。是一年前于见山才提拔起来的副局长罗得才，是个缠不起的实力人物。罗得才说:“刚才魏书记的讲话，我很有同感。一个沒有什么资职的人，没有一定领导形像的人，是很难担当如此重任的。不单仅此而已，我还了解到此人个人问题上也没有处理好，他原来的爱人为什么和他离婚。如果他是一个好干部，爱人为什么要离开他。还有，离婚那么些年了又为什么不重新再婚，一个单身男人，整天和一帮女人混在一起，能把那么重大的工作干好吗。我的讲话，希望在坐的同志们考虑。”
　　 会场上一时间又轰动起来。有人说，这哪里是讨论干部的任用，减直就是在无中生有诬辱人格，往好人身上泼脏水。既然我们的干部存在着这么些问题，组织上怎么不早点处理，现在才拿到这里来说呢！这小题大做，人身攻击，文革时期的那一套又出现了。
　　 于见山还是不动声色。他时不时用眼角扫视一下丁大为。丁大为有些坐立不住，几次想站起来狠狠地反击，可是，多年的官场斗角告诉他，越急于爆发越治不住人，越冷静越能找出制胜的法码。
　　 丁大为的手不由自主地往烟盒里拿烟，可是烟盒已经空了，见身边的局劳人处处长赵平洋面前放着的香烟，拿起来抽出一支接上了火。赵平洋用手推了推丁大为，靠近耳边细声说:“沉住气，人家是有预谋的，想把水搅混。”丁大为说:”我早感觉到了。”
　　 罗得才刚坐下，局组织部长吴国民又站了起来。他不紧不慢地说:南化工集团公司的人选问题，我们也是充分考虑各方面的情况的，钟敬业这位同志的确是个好同志，也存在着一些问题，可都是些支节问题，说不上什么大亊大非。但作为一个大型企业的主要领导人，还需慎重。至于钱摇光同志，此人年轻，又是从基层上来的，名牌大学的高才生、聪明能干，政治思想觉悟高，办事稳重，让这样的同志来担当重任，我们组织上也放心嘛。”
　　 会场的骚动更大了，有些人放大了议论声说:“这算什么讨论会，领导一面之词，给会议定调子下结论。这样的会有什么好开的，你几个人定下来就行了。”会场里三三两两有人借故上厕所出去了。于见山感觉气分有些不利，想缓和一下大家的情绪，便站起来说:“现在暂时休会，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抽烟的抽烟，半小时后接着开。”
　　 （五）战权贵仗义直言举亊实力排众议
　　 会议一开始，丁大为感觉该出来了，他将刚点燃的一支烟揑碎在手心里，站在会场的正中心，理直气壮地说道:“作为一名共产党员，说话要对党负责，对人民负责，对自已的良心负责。刚才有领导同志谈到钟敬业同志，我认为谈得＋分片面,主观武断,还有不少的不实之词,很明显是在有意诋毁－个好同志。我和这个同志工作多年,也是多年的老搭挡,对该同志有十分透彻的了解。”说到这里，丁大为停顿了片刻，用他那鹰一般锐利的眼光射向刚才发言的那几个人，会场里鸦雀无声，空气像是凝固了。丁大为提高了嗓子接着说:”是的，这个同志的学历的确只是中等专业。但是，多年前的学业不等于现在的实际水平。该同志从学校走进工厂，从车间技术员到厂部生产调度室主任，直至生产副厂长，公司新产品研究室主任。近几年来，全公司的整个生产形势一直处于上升势态。新产品一个接着一个地研制出来，为公司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些成绩都是在钟敬业同志的直接领导下作出的，谁也否定不了。我们刚研制出来的产品，获得部里高科技发明一等奖，填补了国内市场的空白。从技术上成本上，都领先于同行业水平。现在还有几项产品正在研制，有的很快又要出来，有的基础条件已经成熟。不久的将来，这些成果都会走向市场，为我们的企业做出辉煌的成就。就是因为这些工作，钟敬业同志吃在厂里，睡在厂里。有人提到他的婚姻问题，我在这里告诉大家，那是因为他为了企业一心扑在工作上而顾不上家庭，以至于未能尽到一个做丈夫做父亲的责任。今天再次谈到这个问题，我心里难过啊。我们的组织没有调解好这个事情，没有尽到该尽的责任，让一个好好的家庭分离了。首先我这个厂长就有不可推缷的责任。一个为了企业的生存发展而废寝忘食的好同志，没有得到上级领导的好评，得到的却是诽谤、打击、否定、排斥。”
　　 丁大为的语气缓慢了下来，他感觉腑内的疼痛加巨了不少，便将身体紧贴在桌沿边继续说:“有的领导说他整天一身工作服油腻腻，不像个领导。工作服怎么了，一个管生产的干部，不经常在生产现场在什么地方，整天坐在办公室里能管好生产吗？我也是一个爱穿工作服，时常出现在生产现场的人，那我也该是个不称职的人了。”
　　 丁大为用睥视的眼神看了看魏志仁，放开嗓子大声地又说:“我们的企业就是需要这样的干部，这样的干部是太少了。”
　　 丁大为用眼神扫视了会场一周，然后停留在罗得才身上，咬紧的牙关鼓起两道肉梭子，语调变得很威严，一字一句振振有词，有理有节:“有人说钟敬业同志作风上存在问题，问他一个单身男人为什么不结婚，成天和－群女人混在一起。问得好啊，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一群群的女人，就是我们生产现场化验室的女工们，就是我们生产现场控制室的女工们，就是我们生产操作现场的女工们！他们都干了些什么，你去问问那些女人们，她们会告诉你。钟副厂长和她们一道，对化验室旧的规章制度重新进行考评，重新研制整理、制定新的技术标准。她们会告诉你，钟副厂长和她们一道，攻克了控制室对生产系统长期不稳定的技术难题。她们还会告诉你，钟副厂长和她们一道，只要现场一有问题，不分白天和晚上，和大家－样同甘共苦，战烈日抗风霜，直到正常生产。”会场里一时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听得出来，这掌声里充满着支持、信任，充满着人们内心里释放出来的不平和愤怒。
　　 于见山开始坐立不安了，万没有料到亊态会这般发展。水没搅混，反而把问题明朗化一边倒。这是他当局长以来亲自主持会议最糟糕的一次，竞然是如此的结果。他暗暗地咒骂着那几个不中用的家伙。
　　 丁大为用手摆了摆，会场很快静了下来。他说到:“现在我该来讲一讲我们的钱摇光同志了。有人说钱摇光同志是名牌大学的高才生，是的，他手里确实有名牌大学的文凭。至于是不是高才生，文凭怎么来的，我想让大家来说话。钱摇光同志是我们公司的干部，十七岁初中毕业就在我们厂工作。从学徒到团委，直到担任分厂厂长，党案上没有上大学的记录，只有业余自费进修过某大学的记录。在当今国家敎育制度改革时期，难免会出现一些混乱现现象，出现一些不规范的操作行为。在我们的单位里，以及社会上，像这样的文凭和证书也不只他一个人有，不管这文凭怎么算，我们的企业是干实体的，只看重能力。”会场上又是一阵掌声。
　　 “谈到从基层来的问题，我们的企业是以生产经营为主，政治工作为辅。搞了多年政治工作的人，一时间抽上来任生产单位的主要领导，究竟有几层把握能担当这样的重任。钱摇光同志在我厂担任分厂领导这两年，各项指标综合考评都处于全厂最后单位，这是有明确记载的。我不相信一个小分厂都搞不好的人，能把一个大厂搞好！”丁大为的话说到这里，会场上又再一次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人们交头接耳点头称是。
　　 于见山感到会议的进程，越来越超出自已预先判断的结果，他不想再这样继续下去。掌声还没平息，便宣布说:“今天的会就到此吧，同志们畅所欲言很好嘛。把各方面的问题都摆出来了，给我们组织上提供了不少的依据，至于最后是什么样的结果，相信组织上会作出正确的决定。散会吧。”
　　 （六）假民主官卖小人施权威一手遮天
　　 于见山病了，住进了医院。他关闭了电话，让医护人员拒绝闲杂人员来打扰他。搞了多年的政治工作，什么样错综复杂的亊情都经历过，官场上的亊，一不小心站虚了脚，就有可能从万丈悬涯上摔下来。别看是小人物，别认为是一丁点不起眼的亊，谁知道背后站着的是哪路神仙，做什么亊，说什么话得处处小心为妙。
　　 西南化工集团公司的亊，可是个烫手的山芋，两边的势力都不可小视。一边是赫赫有名的功臣，全国劳动模范，“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部里有名气的名人。另一边更不好惹，背后站着的，可是咱们的最高顶头上司大碗人物副省长。谁重谁轻得仔细掂量，不可操之过急，这些亊还得用时间来说话，还得经过一番“冷处理”这是早已证明了的法宝。
　　 于见山住进了医院，不见人，急坏了钱摇光。他先后两次到医院看望，都被挡了回去，至从开会至今，时间已过去快一月了，上任的亊却一点消息也沒有。他想，这次可是注了老本下了大手笔的，给兰副省长送奇石，给于局长送礼单，加起来近百万，这欠着的债还等着他上任呢！如果搞砸了，不但搬不回本，就连眼前这个小官也怕保不住。他身上打起了冷颤，一时毛骨耸然起来。他抓起电话，拨通了兰副省长。
　　 于见山坐在医院病房的沙发上，手里削着苹果，嘴里随着电视里播出的京剧，一声声有板有眼地唱着。突然院长推门进来说:“老于呀，你把手机关着，这电话一遍遍地往我那里打，现在可是省长请你了。”于见山快歩走到院长室拿起电话。电话里传出副省长兰百威的声音:“老于啊，你也太沉得住气了，清闲了那么些天，该出得窝了吧，你这一冷，要冷到什么时候啊？我告诉你，你们那个丁大为现在病情很严重，都下了病危通知了，你快去看看吧。”于见山说:“寒冬过后，自然就会春暖花开。请转告小钱，让他别着急，耐着点性子，准备轻装上阵吧。”
　　 丁大为的病情，一天天地加重。医院里来来去去前去探视的人很多，有人说丁大为的病是气出来的，人们担心着丁大为，担心着企业的命运。
　　 在医院的病床上，丁大为握住钟敬业的手紧紧地长时间不分开。他饱含温情的眼，暖暖地看着钟敬业说:“老伙计，很遗憾，我没有这个能力将企业完整地交到你的手上。看来以后你会碰到很多的阻力和烦脑，可能还会面临激烈的斗争，要和其它领导同志们紧密团结，把我们这个企业发展下去。你一定要坚持，要实现我们在全厂职工代表大会上的承喏。如果马克思那里不要我，我马上回来和同志们继续战斗在一起。”
　　 （七）钱厂长走马上任总公司全面换血
　　 局党委副书记魏治仁，组织部部长吴国民，带着局党委的决议文件来到了西南化工集团公司。在集团公司召开的党委会上，吴国民代表省化工局宣读了局党委的决议文件。文件中批准了丁大为辞去公司党委书记、厂长等职务的请求报告。明确了原四分厂厂长钱摇光接任西南化工集团公司党委书记和厂长的领导职务。魏治仁代表于见山表示对钱摇光上任的祝贺，并要求大家全力支持钱摇光同志的工作，在以钱摇光同志为首的公司党委的领导下，把公司的各项工作做好。
　　 会议一结束，消息迅速传遍全厂，像一棵重型炸弹在人们心中炸开了。人们议论纷纷，有人担忧，有人愤怒，有人高兴。
　　 钱摇光一上任，身边便聚满了很多人。他的那些哥们、老同学、老部下、老交情都活跃起来了，纷纷聚拢在钱摇光周围，一个个摸拳擦掌，献计献策。在钱厂长麾下，准备大干一场。钱摇光说:“我上任的第一件亊，就是要在全厂范围内，加大改革开放的歩伐，放开手脚，调整企业内部的管理机构，増强企业内部管理的凝聚力。”
　　 在筹备全厂职工代表大会的厂务会上,钱摇光明确提出说:“我们选上来的职工代表,－定是要和我们站在一起的,是听从我们指挥的,是和我们－条心的。那些爱唱反调,专牛角尖,打横炮的人我们一个也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