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pk】 爹
老李头提着二斤猪肉,从村子中心的皂荚树下经过。
村中心的这棵皂荚树已历经了三四百年的风雨沧桑,树下永远热闹非凡——村里的闲汉闲婆把这里变成了消息最灵通的闲话中心。
今天是腊月三十,难得的大晴天,日头暖暖地照着大地,使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焕发出春天般的温情。皂荚树下格外热闹,村里的几位会乐器的老人组成了一个简单的临时伴奏乐队,拉二胡的,敲边鼓的,打梆子的,再加上几个踊跃献唱的戏迷,围观的人群,使这儿洋溢着浓浓的节日喜庆气氛。
“根保爹,来一段吧!”有一个老汉看见了老李头,热情地跟他打招呼。
“老李头,你今天才去割肉啊!就买那一点肉就过年了?根保今年还不回家过年啊?”
“嗯嗯,前几天才来信了,部队上忙,就不回来了……”
“根保爹,你家根保有三年没回家过年了吧?”
“没办法,他是军人,就得服从命令呗!”
“是不是根保在部队当上大官了,不认你这个爹了?”有人在开玩笑。
“别瞎说,他就是当了国家主席我也是他爹!”老李头脖子一梗,自豪地说。
一个嘴里没牙说话直跑风漏气的老头跑过来一把拽住了老李头:“别在那儿嘚嘚了,快过来唱一段《清风亭》,就唱你最拿手的那段‘奴才全将良心昧’!”
其实,刚才老李头在街口一听到这儿的二胡声和家伙点(指锣鼓等打击乐器声),他的心里就开始痒痒起来。他可是个不折不扣的老戏迷,最喜欢红脸唱腔。
老李头没有推辞,他冲几位伴奏的村民一拱手:“那就有劳各位了!还是那个老段子!”
一阵抑扬顿挫的前奏过后,响起了老李头那慷慨激昂的唱腔:“奴才全将良心昧,气得我浑身打颤心意灰,心意灰……”一曲过后,围观的人忍不住拍手叫好。
冬天的夜来得早,老李头刚刚包好一锅盖饺子,村里村外的鞭炮声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老李头拿起一挂鞭炮,系在院子里晾衣服的铁丝绳上,燃起一根香,点燃,一阵清脆的鞭炮声就从小小的院子里传了出去。
“过年了……”老李头望着沉沉的夜空,几颗寒星在遥远的苍穹里瑟瑟地眨着眼睛。今年的冬天没有下过一场雪,既干冷又干旱。老李头想起了根保出生的那一年,也是一个无雪的冬天。
老李头呵着手走进屋里,他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用绒布包着的玻璃镜框——里面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身穿军装的男子,英俊而威武。老李头用绒布把镜框细细地抹了抹,端端正正地放在了饭桌上。
“臭小子,三年了,还是那个样儿……不错,帅气!和你老子年轻时一样!”老李头冲照片喃喃地说。
饺子煮好了,老李头拿出两只碗,盛了满满两碗饺子,一碗放在自己面前,一碗放在了镜框前面。他又拿出一瓶酒,两个酒杯,倒了两杯酒,放在了碗旁边。
“过年了,小子,吃碗饺子,喝杯酒吧……这是在咱家,犯不了错误……”老李头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尔后,又端起另一杯:“根保,这杯,我也替你喝了!……”
“儿啦儿我连声唤,我呼你唤你十三年,十三年啊……”老李头突然扯起嗓子吼了起来,唱着唱着,有泪从眼中流出……
“老李头又在想他的根保了……”听到老李头唱戏的人都忍不住喟然长叹。
此时,在我国的西北边陲,某烈士陵园,清冷的星空下是一片如林的墓碑,在其中的一块墓碑上,我们发现了那张熟悉的年轻的面孔,墓碑上镌刻着几行字:李根宝,河南省XX市人。生前为驻藏某部队某班班长,XX年X月X日在执行巡逻任务时,突遇雪崩,壮烈牺牲,年仅二十三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