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憧憬】荒园的初冬(散文)
荒园实际是一座小巧的山丘,小丘远离闹区,荒凉而偏僻,环丘的四围是冷峻的大山,丘前有一条文文静静的小溪流过,平时很少有人光顾。
这是我发现的一方天地,一年四季,闲暇时间,我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在那里逗留、徘徊、沉思……它简直成了我释放繁杂心绪的极好之所,我所以称它“荒园”,意在慰藉我在世俗中被逐渐荒芜且浮躁的心灵。
一、
立冬已有十几天了,朔风习习,冷雨淅淅,天空在阴阴呜呜中迷蒙了十几天,弄得人怪郁闷。
一个初冬的午后,暖阳高照,天高云薄,心情也骤然间开朗了起来,我忽然想起了我的荒园。
出城十里,穿过一条约半里地的有法国梧桐阴翳的乡间小道,我向荒园走去。这个小道僻静极了,在农忙季节,能偶遇一两位打着瞌睡懒洋洋地驾赶着毛驴车的老农,间或有一两头在路边啃草的悠闲的老牛。这个时节,只有几只野狗在路中的落叶间咻咻和从头顶上不时地飘忽而下的梧桐叶与我相伴。
前日一场冷雨,把梧桐树的叶子打落了不少。幽静的柏油路上,铺满了金黄色的梧桐叶,踩在上边软绵绵的,好像是踩着一条金黄色的绒毯。肃立的梧桐,枝叶间明显稀疏了许多,透过树木的枝叶,能看到蔚蓝的天空。阳光如缕,从树的缝隙间泻下,斑斑驳驳的叶片在金色的太阳光芒的照射下发出金黄色的光彩,把整个乡间小道氤氲出了金黄色的浪漫的情调。
柏油路的尽头左拐就是荒园的入口处,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我径直向荒园盘桓……
初冬时节的黄栌,在寒霜的侵蚀下变成了紫红色,陡然间,使我想起了那“叶落乌啼中的江枫渔火”,那是一种深沉的色,成熟的色,是饱经风霜后的色变。常言说:“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我想这时的黄栌叶应该是“不经历风霜怎么见紫红”吧!
在一丛荆棘的根部有一只蠕动的大肉虫,通身发出紫红色的艳丽的光泽。我突然想起了儿时曾在在芦苇地里挖过的那种大肉虫,用油炸,吃起来香酥可口。是它吗?我分明记得那是一种乳白色的大肉虫啊!是惨厉的风霜使它变得如此深沉了吧?我想它是一只蛹后的虫,明年春来,它一定会由虫涅槃而成为一只美丽的五彩蝴蝶的!
一只红紫色的蜻蜓落在了一片紫红色的黄栌叶子上,它那晶莹剔透的翅膀,发射出耀眼的银光。它与夏季荷塘中的那种翩跹起舞时的模样简直不可比拟,它只能靠着腹下的如枯枝般的腿在抖动着它那僵硬的躯体,它没落了,泯灭了它在夏季时的那种曾经拥有的浪漫的情趣。我不忍心再看那即将逝去的生命,我竭尽所能地想象着它在夏天的荷塘中的色彩和美好,想象着它在荷塘中的美曼身姿,想象着它在那小荷的尖尖……
小径边是一丛丛的狗尾草,深沉的穗子把它的整个躯干都压弯了。那是一种被农人极其厌恶的草,一种被人们喻为低贱的生命的草。人们鄙视它,对它深恶痛绝的原因,实在是对它坚强生命力的无奈。它春发、夏长、秋收,冬藏,即使是在这僻远之地,它也没有屈服,它把它生命延续在这沉甸甸的种腔中,蓄势待发着第二个春天的到来……
山顶被“白草”给统治了。白草和狗尾草都是牲畜们绝好的过冬储粮,但是它与狗尾草不同的是,它只把极顶作为自己的领地,不与粮食争雨露、争阳光,也只有在这种僻壤之所,我们才能看到它的身影,它高傲地在巅峰眺望着远处的风景。面对着这些虽已枯竭却坚韧而不倒的白草,我不禁想到了坝上草原、阴山下、大漠外的胡天,想到了那些迎着凛冽的寒风摇曳着的白草,“北风卷起白草折”,白草在粗暴的恶势力的攻击下,宁折也不弯腰。我敬佩这种品格!
隐藏在树木丛中的蒲公英在这苍冷萧瑟的冬日,终于可以舒展自己的腰摆了,空洞的花茎上艰难地挺举着即将要光秃的花盘,花盘上还零星地散留着几粒带有白色绒毛的随风摇曳的蒲公英种子……
一丛一丛的枯萎的野芦苇,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在这个寒冷的季节,在这个荒园,看到了这厚实的芦苇丛,使我唯独感到了暖。芦苇扬花,飘过了那洁白的小杨树林,飘过那婀娜的柳树林,我仿佛看到了那是杨柳在火热的夏季里吐出的絮……
山腰的柿子树的叶子已经落光了,尽显着它那虬枝盘结的苍凉美,枝头高挑着的是几颗孤苦伶仃的野柿子,红艳艳的柿子如一只只红火的灯笼,又如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玛瑙。酸枣树弯曲的枝条上挂着紫红的酸枣,干瘪的果实还在经受着冷风的吹拂。野生的黑枣树,挂着几片黄绿色的摇摇欲坠的叶子,黑紫色的软枣挨挨挤挤地在弱瘦的枝头上沉沉浮浮……
坐在山巅向阳处,面北背南向远处看。山脚的溪水如银链,在斜阳的映照下泛出潾潾的银光。小溪的外延是灰褐色的格状的田畴;田畴之外是沿着山脚公路的排排茂密的杨树林,挂在树上的金黄色的叶子随着北风的吹拂愉悦地跳着脱衣舞,窸窸窣窣的叶子层层叠叠地向下璇着,把杨树那冲天不屈的傲气展现的淋漓尽致;远山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迷迷茫茫的一片,目光所极,山天一色,野旷而天低……
我想起来了,这些狗尾草穗子、白草籽、野黑枣、蒲公英还有那芦苇絮在迎接着冬天的到来呢!他们知道呵,冬天来了,春天就不会远了!
二
前天下了一场雪,今天当我来到我的荒园的时候,天空中又悄无声息地飘起了雪花,零零碎碎的雪花好像是带着白色绒毛的蒲公英的种子,又好像是飘飘荡荡的芦苇絮,在这灰蒙蒙的天空中飘飘洒洒,绵绵不绝……
一场不大的雪竟然把我的荒园给涂绘成了银白的世界,亮晶晶的雪也把我的荒园给笼罩了个严严实实,它把山的秘密都给隐藏了起来,唯有这白,这纯净!
我缘着荒园下的小溪往前行,听着“叮叮咚咚”的溪水奔流,看着这白茫茫的荒园,好像我的心灵顷刻之间也被这无瑕的世界给澄澈的清明了。枯燥烦闷的心灵犹如早春开放的玉兰花,一瓣一瓣地也清新透亮了起来。
溪边的山石上、藤蔓上、路径上积满了雪,小溪中央的裸露的卵石上也积满了雪……除了流动的小溪,一切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雪把我的荒园给荡涤的一尘不染了。白雪覆盖的溪边的山石好像是一只只北极熊在遨游,好像是一群群白色的绵羊匍匐在溪边饮水,那溪中被白雪覆盖的卵石呵!好像是在溪水中悠闲地游荡着的白天鹅,我看着它,它也在看着我……
小溪中的独木桥上也积满了雪,在积满雪的小桥上独行,眼前好像是未曾被开垦过的北极大陆。雪地里留下了两行脚印,看着这些深深浅浅的脚印,真不忍心再往前行,我怕这被践踏过的雪印模糊了我已经是玉兰花般的心……
我仿佛看到了那残雪消融的春天,春天中的这座独木桥和溪流的“叮叮咚咚”。这个世界被白雪覆盖着,缓缓地静候着春天幕帘的徐徐开启。在明年的春天,这个被白雪覆盖着的荒园,它将由白变绿,由沉寂变喧嚣,那时候它将又会成为一个多彩的世界。大自然何尝不是如此!由单调到多彩,由多彩再到到单调,循环往复,无穷无尽……是啊!单调是浓缩的多彩,多彩是单调的集合呢!
桥头竟然有一抹黄,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那种黄色令人炫目。那是一株秋菊,黄色的秋菊。秋菊是深秋的代言人,它迎霜绽放,一丛丛、一片片,给萧瑟的大地披上了黄色的金甲,多姿多彩的秋天由于秋菊而浪漫。迎霜绽放的秋菊,还要迎寒绽放吗?还要把秋天的浪漫延续在这三九严寒吗?我被它那无惧风寒的精神给折服了!呵,真有不畏酷寒的花朵啊!它竟然敢跟傲雪的寒梅竞秀,傲视这千里冰霜,把这彻骨寒冬踩在脚下!
小桥下、卵石旁,波光闪闪,波光里闪跃出了几尾小鱼儿,它们倏忽而来,飘然而去,三三两两地交相倾诉着它们的心事。
我看见了溪水中映照出的荒园的山巅,我看到了山巅中被白雪覆盖的白草,还有荆棘丛下那只蠕动的紫红色大肉虫;我看见了岸边被白雪覆盖的树木和那只北极熊、那只临溪汲水的绵羊;我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天空中缓缓飘逸的雪花;我看到了那几尾小草鱼儿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伴着雪花在飞……
忽地,几只灰喜鹊从我的头顶上“莎啦啦”地飞了过去,沉寂的荒园里回荡着灰喜鹊的“喳喳声”和“扑棱棱”的振翅声,向远处四围的寒山飘荡而去,如同这溪水中被草鱼儿激起的涟漪……
我的荒园有声、有色、有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