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回忆】流浪、流浪(中篇)
郑建军让阿不拉去排队,然后花了四十几块钱买了两张去兰州的火车票。
火车沿着河西走廊往南方“咔哒哒,咔哒哒”奔驰着,车窗外那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滩,那一株株稀须的刺蒿和荆棘,显得是那么的荒芜荒凉。
第二天傍晚时分,郑建军拉着阿不拉的手在兰州下了火车。车站南边是一座高高的大山,那巍峨的大山高耸入云,山顶上依稀有几座庙宇,隐隐约约筇立在云雾之中……阿不拉顿时瞪圆了眼睛,说:“军哥,哈哟,除了新疆,这里还有这么多的人啊?”
“切!你呀,真是一个井里的赖蛤蟆。”郑建军瞟了他一眼,不乏嘲笑他。无论如何,郑建军比阿不拉大了一岁,而且还是个学生,虽然学习成绩不咋样,但是,懂得比阿不拉要多的多。郑建军领着他走进一家“兰州清真牛肉面馆”里坐了下来。
阿不拉瞪着他那双黑乎乎的眼睛珠子小声问道:“军哥,这里的饭是清真的吗?”
郑建军顿时脸一沉,不悦吼道:“你他妈的臭缠头,你自己不会看看那牌子上面写的那两个字嘛?清真,清真,真是的。不是清真的,吃了难道能药死你呀!”
“嘿嘿,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又不识字么,嘿嘿嘿。”阿不拉一脸的难为情。
“喔哟,这样啊,我倒是给搞忘了,哈哈哈……”郑建军随之搂着他的肩膀说,“对不起啊兄弟,谁让你个傻皮不去读书呢。来来,我来教你。你看着啊,这两个字就是清真,记住了吗?清真。以后……嗨哟,你呀,你,你都混成这个秋样子了,还,还装啥呢。干脆,从今后就放开胆子吃大肉,再说谁又不知道。我还不信了,难道还能把你这个缠头真的毒死不成!”
阿不拉面红耳赤,无言以对。夜晚,街头上晚风习习,十分的凉爽。远处是几座古色古香的阁楼,阁楼近前公路两旁摆放着一辆辆活动的小食品车,食品车上那一盏盏小马灯,那灯光如星星似地闪烁着,似乎在诱惑着旅游的人们。尤其是那些卤制品,那味道十里飘香,特别的诱人。郑建军瞟了阿不拉一眼,坏笑着掏钱买了一包猪头肉。然后就和阿不拉在街道夜市上瞎逛起来,郑建军用手抓着那喷香的卤肉自顾自地往嘴巴里塞着咀嚼着。
“军哥,你,你怎么自己吃啊?”看来,阿不拉已经忍耐不住,垂涎欲滴了。
郑建军把一片卤肉在他的面前晃荡着说:“我可告诉你哈,这可是正宗的牛头肉,香的很呐。清真不清真我可真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吃不吃啊?哈哈哈……”他晃荡着诱惑着他。
“吃,为啥不吃呢,”阿不拉嘴巴张的大大的,跟大蛤蟆嘴似的。郑建军把一块猪头肉塞进他的嘴巴里,阿不拉迫切地咀嚼起来,随之吼道:“喔哟唉,这么好吃啊,这辈子,我还是头一次品尝到这么好的牛头肉呢。”
郑建军“嗤嗤”坏笑着,不停地往他的嘴巴添加着。很快,那一包卤制品很快就被他们两个吃了个精光。阿不拉盯着郑建军的脸喏喏道:“军哥,以后咱们饿了,再多买些牛头肉吃煞,行不行?”
郑建军沉着冷静,无言无语,冷酷的表情嫣然像个将军。他搂着阿不拉的脖子进了旱冰场,然后也不问问阿不拉爱不爱玩,就掏钱购买了两张门票。郑建军把旱冰鞋递给他吼道:“你呆楞啥呢,还不快点坐到椅子上去换上旱冰鞋。看来,你小子不会滑是吗?不过没事,等会儿我来教教你。”
郑建军滑旱冰的技术非同一般,他如一只蝴蝶似的在旱冰场上翩翩起舞,姿势即优美又潇洒。无论前滑后滑,均是随心所欲,挥洒自如。后来,他意犹未尽,居然玩起了腾空跳跃旋转,那种即帅又酷的技巧表演顿时吸引了全场人们羡慕的目光。以此推断——假如他把这股机灵劲用到学习上,哪怕只用上一半,说不定也是班里名列前茅的好学生。
郑建军的精彩表演时而引起了全场人们的喝彩声,尤其是那几个穿着时髦的女郎,她们的眼珠子随着郑建军的身影移动着。一个身穿红色上衣的女孩啧啧称赞道:“喔喝,这是哪个达达来的怪怂货煞,这驴驴子日哈地,旱冰滑的也太撩人咧么。”
阿不拉可就狼狈极了,自从他穿上旱冰鞋之后,始终就没有站立起来,几乎都是在地面上翻来滚去的。郑建军见此情景,不禁“嗤嗤”笑出了声。无奈之下,只能暂时停止了表演与嘚瑟,急忙过来搀扶着他一瘸一拐的练习起来。
三、
此刻,那几个时髦女郎也凑过来模仿学习着,郑建军却对她们冷眉冷眼,懒得理睬。
随之把阿不拉扯到条椅上开始脱旱冰鞋,那个红衣女孩盯着郑建军嗲声嗲气道:“嗨嗨!做啥呢哥们儿?你怎么不玩了呢,陪着我们再玩会儿,教教我们煞。”
郑建军冷淡道:“我们累了,你们自己慢慢练去。”
阿不拉瞟着那几个美女小声说:“军哥,咱们再玩一会会嘛。”
郑建军朝着他的脑袋拍了一掌,喝道:“一边玩去!再别胡骚情哈。我可告诉你,以后出门在外的可要当心点,少惹事生非。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你傻逼吗?要知道,哪个地方都有地头蛇的,这几个妞妞肯定都是被他们罩着。看来你小子的皮子又痒痒了是吧,想找揍呀?”
“——啊!不会吧?”阿不拉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从旱冰场出来之后,阿不拉依然恋恋不舍地回头顾盼着。郑建军朝着他喝斥:“你这个骚情货,还不快点走,咱们还没有找到旅社呢,骚情啥呢你。”
在离旱冰场不远处那条街上,郑建军和阿不拉只花了六块钱就住进了一间名叫“故乡人”的旅社。
清晨,一抹红色的晨曦透过那座古香古色的钟鼓楼照射过来,随之唤醒了这座陌生的城市。郑建军和阿不拉起了床,洗把脸就走进一间《兰州牛肉面》饭馆里去吃早餐。
早餐后,郑建军又领头羊似的拉着阿不拉的手四处去游荡。一条波澜壮阔的黄河呈现在眼前,那条波滔汹涌的黄河朝着东方奔流不息。激流里居然还有两只小渔船在那混沌的黄河中颠簸着顺水而下。一座宏伟的大铁桥由南向北横跨到河对岸那座“白塔山”脚下,白塔山上景色怡人;多座古刹琼楼五彩斑斓,灰墙绿瓦,古韵十足;尤其是山头上那座白塔,那里更加热闹,院落里香火不断,云烟缭绕,人流如织。
阿不拉站立在山头一块巨石上,他伸展双臂,不禁开怀大笑道:“哈哈哈……军哥,你太能干了唉,要不是你把我领到这里,原先,我还以为世界全都像我们那个戈壁滩那么大,那么荒凉呢。”
郑建军朝着他冷瞟了一眼,撇嘴道:“切!你呀,真是个大傻冒!明天咱们就到北京去溜达溜达,估计那里才是个真正好玩的地方呢。”
“是吗?好,好极了,哈哈哈……”阿不拉大笑起来。
第二天,郑建军去火车站购买了两张去北京的火车票。在车上,阿不拉眼睛珠子几乎都没有离开过车窗外的景色。不难看出,他依旧是个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放羊娃。火车沿着北线行进,车窗外是片辽阔的大草原。一名列车员当起了讲解员,她对大家介绍说:“大家都来看看,火车已经进入了内蒙古的区域,你们看,那片草原多么壮观,多么美丽啊。”
阿不拉眼睛笑弯了,他扭头对郑建军说:“嘿嘿嘿,这么多的草啊,要是把我们家里的那些羊赶到这里放养,那才是真正的亚克西(好)呢。”
郑建军也高兴道:“是啊,到那时候你们家可就发大财喽。”
过了草原,列车员手指着那一座座连绵起伏的莽然群山说:“大家快来看,山顶上面那块巨石,就是传说中杨六郎的棺材。喏,就是那里,那个山顶上,大家看到了吗?”
大伙急忙触拥到车窗口眺望,阿不拉撇嘴呢喃道:“不就是一块破石头么,吹得神乎其神的。”
“嘴巴夹住!”郑建军拍了他一巴掌吼道。
列车员又手指着山脚下那条河流,那河流里水流川急,但显然比不了那条波澜壮阔的黄河。列车员道:“大家快来看,河边那块平坦的巨石,是传说中穆桂英当年的点将台……”
阿不拉眼睛依然笑的如月儿弯弯,道:“穆桂英,她是哪个单位里的领导干部?那么老道哟。”
郑建军撇嘴道:“不懂,不懂你就悄悄,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
阿不拉顿时默默无语,低着头继续观瞧着车窗外的景色。
火车到了北京站,此时已是傍晚时分。郑建军急忙拉着阿不拉先去寻找旅社。在车站旅社介绍处,几个人把郑建军和阿不拉拦截住,热情洋溢的问道:“二位小弟弟,你们两个是来北京旅游的吧?要住旅社是吗?来来来,你们两个先坐到我们的面包车里,等会坐满了人就送你们到旅社,不远的,一会会就到了。”
郑建军默默无语,若有所思,一把推开他们径直走到柜台前,问:“服务员,请问有国营的旅社吗?住一晚上需要多少钱?”
一个肥胖的老阿姨望着他说:“国营的,有啊。大酒店多了去了,每个人每晚上一百二,你小子住的起吗?”说完,她朝着郑建军翻着白眼,似乎很不耐烦。
郑建军顿时呆楞住了,一百二,两个人住一夜岂不是要花去二百四十块钱,这可使不得。再说,他和阿不拉只是来此处溜达溜达,一来是暂时躲避一下灾难。二来是观赏一下祖国首都的景色风貌。口袋里面只有那么点儿钱,要想多呆些日子,说白了只能节省再节省。不然,玩不了几天就要打道回府。那样,自己倒无所谓,可眼前这个骚情货阿不拉呢?他回去岂不是还要挨打受骂!
此时,刚才然乎他那个小伙子又跟了过来,他身后又多了一个风情万种的美艳女郎。女郎嗲声嗲气道:“这两个小弟弟,看来你们两个不是本地人吧,嘻嘻嘻,何不听从我们的安排呢?还不赶快坐到面包车里去,等会把你们两个拉到我们那个“京远旅社”,那里的服务设施一应俱全,保你们满意,嘻嘻嘻。”
“离这里远吗?住一晚上多少钱?”郑建军问道。
“每个人才三块钱,不贵吧?也不太远,再说用面包车送你们过去,也不用你们走路,一夜才三块钱,你们去四处打听打听,哪有这么便宜的旅社呐。”那女郎盯着郑建军媚眼笑着,仿佛能勾人魂魄。
“那好吧。”郑建军和阿不拉坐进了面包车。
四、
面包车拉着一车人朝着城西狂奔着,不久,北京城就被甩在了身后。郑建军顿时领悟到肯定是被欺骗了。
许久,面包车终于停了车。郑建军下了车,举目四顾,此处黑乎乎一片,显得格外荒凉。郑建军遥望着北京城,那里灯火阑珊,如星星闪烁。旅客们均被无奈的安排了房间,郑建军和阿不拉被安排在一间不大的双人旅舍里。
客房里并不像那个骚乎乎的女郎介绍承诺的那般好,两个木头单人床铺显得是那么的单薄而简陋,客房门上的玻璃也破了,透着丝丝凉风,门背后还没有插销,根本谈不上安全二字。院落里,一条长长的水泥洗漱槽安装在院落中央,一根铁管子上面装有几个滴着水珠的龙头。
郑建军气急败坏,拉着阿不拉的手朝着外面那排亮着灯光的夜市走去。郑建军对着阿不拉惊讶吼道:“嗨嗨!阿不拉,你快来看呀,那个饭店怎么和你的名字一模一样呢,也叫阿不拉清真饭馆。”
“啊!不会吧,军哥,你不会是在故意胡弄我呢吧?”阿不拉盯着那个闪着灯光的招牌左瞧右看,却始终看不懂写得是什么。
郑建军推了他一把,吼道:“好了好了,别装大尾巴狼了,走,咱们进去看看有没有烤羊肉串,好久都没有品尝到了。”郑建军拉着阿不拉大摇大摆地走进厅堂里。一个胖乎乎的维族汉子急忙走出来朝着他们两个亲热招呼道:“唉,来来来,朋友,想吃点什么?嗨买斯(全)有呢。”
阿不拉和他用维语攀谈起来,随后,阿不拉对郑建军笑道:“军哥,这下好了,他们是我们真正的维族老乡。他说啥都有,抓饭,烤羊肉,烤包子,炒面拌面……嗨买斯有呢。”
郑建军说:“那就好,你小子可算是找到老乡了,想吃什么,你尽管点吧。”
阿不拉也不客气,点了十串烤羊肉,一个拌面。同时,郑建军也点了一碗羊肉揪片子。
第二天早上,郑建军把阿不拉吼了起来。他们又到那个“阿不拉清真饭馆”吃了早餐,然后就乘坐地铁去游览北京城。郑建军留心望着地铁的牌子,方才知道此站叫“榆树沟”。
他们到了天安门,那座令人向往的金碧辉煌的古建筑顿时把他们两个惊呆了。天安门是那么的雄伟华丽,尤其是登上天安门城楼时,郑建军站在正中间那个检阅台上,他倚栏远眺,眯眼笑着,尽情享受着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故宫里面那一座座朱红色的阁楼,地面上那大块的青石方砖已经被踩踏的凹凸不平;以此推断,曾经的历史风云岁月是何等的风光与坎坷。
逛完了天安门,郑建军又拉着阿不拉的手去参观了毛主席纪念堂。当看到水晶棺里伟大领袖毛主席那伟岸的身躯时,郑建军不知道怎么了,浑然间突然醒悟过来似的,顿时感觉到自己太不是东西了!为了自己的哥们儿,居然偷偷卖掉了父母亲辛辛苦苦喂养的两头猪,跑到这里来瞎胡逛荡。然而,转念一想,又不禁偷偷乐了,要不是阿不拉惹是生非连累到自己,自己可能还没有机会来到祖国的首都,更别说领略到这么绮丽的景区景色呢。
黄昏时分,郑建军领着阿不拉来到了旅社介绍处,嚷嚷着又让那个肥胖的女服务员帮忙介绍了一个比较近的旅社——“孔雀旅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