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月】憨嫂(小说)
念良在家帮继母干了几天活后,就要去城里上班了。临走前他特别叮嘱继母:“娘,我走后你不要再像以前那样辛苦干活了,我开了工资就给你拿回来。另外,你千万不要过早地给小妹找婆家,等我在城里站住脚后就把你们都接城里去。”憨嫂亲切地抚摸着念良的头发,笑着点点头。
从那以后,念良月月都往家寄钱,可每次憨嫂都把钱用小手绢包好,塞在长发的褥子底下,告诉长发看好,留着念良娶媳妇时用。
转眼一年过去了,已经十八岁的小妹越长越漂亮,上门提亲的人络绎不绝。但是,憨嫂牢记念良的嘱托就是不同意,别人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背后说她:“缺心眼人难办事。”
没过多久,念良就把小妹接到城里去上班了,这下,全村人才明白憨嫂为啥不给女儿在农村找婆家了。
三月,江南已经是桃红柳绿,而北方天气依然很冷,冰雪也还没有完全融化。
已经在城里站住脚的念良和小妹商量,打算租个房子把老人都接过来住,这样也便于照顾。
兄妹俩意见达成统一后,就给家里打来了电话,让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憨嫂是既高兴又犹豫,高兴的是,念良有这份孝心,犹豫的是,一家人都去城里不是给孩子舔累赘吗?
最后,憨嫂决定还是不去城里。
两天后,念良领着搬家车回来了,到屋一看,继母没有收拾东西。问明原因后,念良就亲自动手往车上装东西,说啥也得把他们接到城里去。
左邻右舍都来相送,大家都说憨嫂这些年总算熬出头了,如今该去城里享福了。憨嫂拗不过念良,只好和乡亲们恋恋不舍地告别,然后和念良去了城里。
初到城里,念良嘱咐继母没事少出门,只要在家照顾好那两个行动不便的人就行,每天的菜他和小妹下班就顺路买回来了。
自从把家搬到城里后,念良和小妹就再也不用住宿舍了,每天也和其他同事一样,下班就直奔家里,因为家里有继母做好的饭菜等着他们。
憨嫂一家人在城里,小日子过的其乐融融。但憨嫂总觉的自己这样呆在家里,光靠两个孩子挣钱养活不太好。于是,她趁两个孩子都上班走后,就让老爹照顾长发,自己偷偷地跑出去想看看能干点啥挣钱。
憨嫂在大街上一边走一边看,城里做买卖的人是不少,但憨嫂觉得自己都干不了,做买卖首先嘴得能说,会说才能拉拢住顾客。这点憨嫂就做不到,自从母亲走后,她就养成了很少说话的内向性格。
憨嫂走了一圈,都没看到适合自己干的事,她垂头丧气地踢着一个易拉罐盒子往回走。
这时,一个老太太拎着一个破丝袋子走了过来,捡起憨嫂踢的易拉罐盒子扔进袋子里。憨嫂奇怪地问人家捡它干嘛?老太太告诉她:“捡废品送到回收部是可以卖钱的。”憨嫂眼前顿时一亮,这个活适合我,她又向老太太问明了废品回收部的位置和回收的废品,然后乐呵呵地回去了。
第二天,等俩孩子都上班走了,她就偷偷地走出家门去捡废品,她怕两个孩子知道,不敢把废品带回家,捡完下午早早地就送到回收部。
憨嫂每天捡废品都能卖个三块两块的,她把一张张零钱都抹平,然后包好交给长发,然后,特别嘱咐长发和老爹保密,不许让两个孩子知道。
就这样一晃儿两年多过去了,念良在单位处了一个女朋友。女孩追了他两年才追上,女孩是城里户口,父亲是县人事局的局长,大权在握。同事们都羡慕调侃念良,说他以后就可以借助岳父的力量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了。每次听完,念良都淡淡地一笑。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拼搏,而不是靠别人去走捷径。
一天,憨嫂和往常一样,在大街小巷转悠捡废品。
忽然,憨嫂看到一个老太太坐在一个饭店的台阶上,不停地往屋里瞅,饭店的服务员还总是出来撵她走,不让她坐在那里影响做生意。无奈,老太太站起来想走,却一头栽倒在地上。憨嫂急忙跑过去,把老太太扶起来,这一扶不打紧,两个人顿时都呆住了……
憨嫂赶紧把老娘扶到一边,然后买来面包和水,憨嫂娘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她吃完了,憨嫂问母亲咋会沦落成这样了?憨嫂娘擦着眼泪告诉女儿事情的经过。
原来,自从上次在街上遇到葵花后,葵花娘就一直愁眉不展,念念不忘。老头看她整天不高兴,就开车领她出去散心。谁成想,路上发生了车祸,把一个八岁的小孩撞伤了,还把领着小孩的爷爷给撞死了,老头也在这场车祸中丧生了。憨嫂娘一下子就家破人亡,人财两空。
憨嫂见老娘临老竟然没有了家,怪可怜,就把她领回家,向一家人说明缘由,希望能让她留下。长发和两个孩子立马表态:留下没意见,只是憨嫂爹不大高兴。
憨嫂娘在女儿家呆了一段时间后,看出一家人的生活确实不容易。于是,她就卖掉身上仅有的一件值钱的金手镯,然后,在街道的对面盘下一个面积不大的门市房,准备开个超市,挣钱贴补家用。别看憨嫂娘如今落魄了,可她那些年跟着河南人东跑西颠地做买卖,也学会了一些做生意的经验。
在念良和妹妹的帮助下,没过多久,超市就开业了。憨嫂娘一边打理着生意,一边教憨嫂如何卖货进货。
由于憨嫂的超市诚实守信,物美价廉,所以生意越做越好。
两年之后,他们换了一个面积大的门市。
憨嫂娘年纪大了,不能总在店里帮着卖货。这两年,她已经把憨嫂调理成了一个业务精通的人。
憨嫂除了不识字记不了账外,哪样都行了。于是,念良就给长发买了一辆电动轮椅,有了这辆轮椅,长发再也不愁整天躺在炕上了。每天,他都坐着轮椅到超市帮着憨嫂收钱管理账目。长发能自食其力后,人也开始精神焕发了。
超市生意兴隆,憨嫂忙不过来,急需雇人卖货。于是,念良就打电话让我到他家超市帮忙,能到城里上班,我自然是乐不可支。何况,憨嫂一家人对我又好,给的工资又高呢。
早上吃饭时,念良说晚上要请女朋友一家到饭店吃饭,毕竟和女朋友处了四五年,两家家长也该见见面认识一下了。晚上,咱一家人必须都得去。
到了晚上,憨嫂超市早早就关了门,她换了一套念良新给买的衣服,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如约赶到饭店。
没成想,好戏还没开锣,念良未来的丈母娘就摆起了官太太的架子。她看不起农村出来的念良一家人,所以,在饭桌上就说出了很多对憨嫂大不敬的话。憨嫂为了念良,只是低头不语。女孩的母亲越发地嚣张了,话越说越刻薄。念良终于忍无可忍,他气愤地站起身对女朋友一家人说:“请你们不要看不起我的家人,如果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爱我家人,我爱我娘,他们不比任何人差,甚至还远远超过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说完招呼一家人离开饭店扬长而去,丢下女孩一家人尴尬地坐在那里。
念良处了多年的女朋友就这样分手。但他从不气馁,工作越干越出色,不断地被单位领导赏识提拔。
官职上升到领导地位的念良,由于工作需要,他几次三番地被调到外地城市工作。每次调动,他都带拖家带口。
现在长发一家人,不用再为生活犯愁了,念良有能力让一家人过上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幸福生活。用念良的话说:“今生就是打光棍,也要把养育我长大的老人们都带在身边守护着,不再让他们受苦。”
憨嫂跟着儿子越走生活越好。每天,她都乐的合不拢嘴。长发也学会了城里人的生活,没事喝喝茶,看看报。憨嫂的爹娘也开始不计前嫌和好了,没事儿时,老两口子相互搀扶着就下楼去溜弯。
一天的中午,睡醒的长发打开今天的晨报,忽然看到一篇题目《憨娘》的文章,文中憨娘的名字竟是钱葵花,长发赶紧往下看文章的内容,然后又了一下这篇稿子的作者,作者竟是儿子念良。
长发连忙把憨嫂叫到跟前,给她读了念良带着感恩之心、写的这篇登在市知名报刊上文章,文章从继母钱葵花到家的第一天起,一直写到几十年后的今天。继母对不是亲生儿子却胜似亲生儿子的照顾和关爱,让作者永远铭记于心。文章中说:“继母虽然外表看似有些傻,但她却有一颗金子般善良的心灵。”整篇文章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浓浓的情谊和对憨娘的敬爱。文章末尾,编者对这篇文章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并号召社会上所有的人都能像钱葵花学习,做一个正直善良的人。
长发用颤抖的声音读完报纸,再看憨嫂,早已泪流满面了。
憨嫂赶紧擦了一下眼泪,站起身向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儿子快下班了,我得赶紧做饭,多炒几个儿子爱吃的菜……”
念良的这篇《憨娘》发表之后,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读者的来信向雪片一样堆在念良的办公桌上,有的读者竟然直接到念良单位拜访。其中,有的女孩在文章中得知念良目前还是单身时,就大胆地前来毛遂自荐。
在这些美女中,念良还真看上一位。但是,他的首要条件就是结婚后,必须要孝敬家里的四位老人,否则,一切免谈。
女孩听后欣然应允,因为她就是看中了念良的这一点孝心才来的。
念良和女朋友的年龄都老大不小了,他们相处了几个月后,决定来个当今社会上流行的“闪婚”。
憨嫂一家听说儿子要结婚了,别提有多高兴了。
晚上睡觉前,长发把念良叫到床前。然后,从枕头底下拿出两个鼓鼓囊囊的布包交给儿子。
念良打开第一个布包,里面是高高一摞一百和五十面值的人民币。念良又打开另一个布包,里面是厚厚一摞纸币,最大面值是五元,最小的面值是一角的。念良疑惑地问父亲,这些钱是咋回事?
长发指着这些钱说:“儿子,这些钱是你继母给你留着结婚用的。这些年来,她省吃俭用,那些大票是你头些年寄回家的。那些零钱是咱们进城后,你继母瞒着你和妹妹天天出去捡破烂卖的钱,她怕你姥爷拿出去花,就让我放在褥子底下给你攒着……”老爹后面又说了些什么话,念良一句也没听清。
念良伸手把床上那一包零钱慢慢地拿起包好,然后紧紧地贴在心口上。
此时,两行滚热的液体顺着念良的鼻翼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