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背叛(小说)
空船时水面离船帮远。船帮上挂着一排废轮胎,用来防护外来力量的撞击。雪海攀着一只废胎,嘴里“嗨”一声,使上臂力,臂膀肌肉块块凸起,一翻身上了船。那浸了水的大裤叉,显露了山水。
梅子看得震撼,魂也随着眼神,在雪海身体上游走。随着雪海的再次入水,心也仿佛沉入了水底溺得喘不过气来,被冰凉的水一刺激,才悠悠醒来,许久,才吐出一口活命的重气。唉——一声,吐得悠悠长长。
雪海整个身体都没入水中,左手抓着挂机柱,还要抓着工具,左手的力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仅仅露出头来。右手作业。先是扳手转出螺帽,再将扳手递给左手,左手抓着扳手又抓着挂机柱,右手榔头使劲敲打残叶(残存的螺旋桨),直至将残叶敲脱螺纹。
铜关峡地势险恶,在这里所建的坝高有一百余米。近坝处的蓄水深有八十余米,下游的江水在水电站不发电时是从坝底排出的。深水区常年恒温,寒冷,均温零度。所以坝的下游段十余公里水温,寒冷,刺骨。很少有鱼类,即便有,因为温度底,水流急,缺少食物,鱼类不成个,极小,瘦。
在水中泡了一个多小时的雪海,身体早已失去了感知。做完他的工作,上船的过程动作非常迟缓。浑身皮肤暗红,如凝固的猪血色,嘴唇乌青。一瘸一拐地挪入自己的船舱,滚上床,盖上被子,稍后,再将身子和被子裹紧。
梅子一直看着这个过程。在她的感觉中,这一过程非常缓慢,时间仿佛停止。她大概明白了医生所说的水气寒气的入侵,是什么。不就是寒冷将身体里的各个器官渐渐地凝冻,凝固了血液。破坏了身体的各个器官机能。雪海将来也要和洪流一样绝后吗?可怜的男人。
她拿上她的毛巾,入舱,掀开被子一角,拿毛巾在雪海脚底大腿上用力搓了起来。雪海保持着平静,气若游丝,此刻,任何的动静,都能把那维持生命的细息,像风一样吹走。梅子从双脚到大腿搓到后背,翻身,雪海还仍然如冰棍,由其摆布。胸部腹部被反复摩擦,渐生热,身体渐舒缓,气息渐渐顺畅。梅子喘气渐粗渐重渐急,呼出的热气,喷到雪海脸上,他眼睛闭上,再睁开,眼眶里潮气渐浓,汇聚,一盈湖水,溢出,涓涓而行。梅子看着,脸颊热了,发烫。她丢开毛巾,将滚烫的手掌,左右贴上了雪海的脸,将头埋了下去……
明显地,雪海那沉重的船身,晃了晃,喝醉了似的蹒跚。船速慢了下来。
梅子见了,重重地舒出了一口气。放松了身心,她才感觉到浸泡过冷水的双脚,生疼,是从骨髓里疼出来的那种痛。她伸了伸双腿,有些僵硬,就来回踢腿,舒展开了,才站了起来,往船尾走。
洪流听出问题了,是雪海的柴油机的声音,沉重的一团声音里,夹杂着有轻空的声响,哐哐哐,破锣似的清空。他心里一紧,喊了声:不好了!再要死了!雪海的挂机螺旋桨,肯定有被飞了,不知道飞了几只。他将油门加到顶,赶了上去。梅子来到船尾舵把旁,有种异样的气氛拢着她,不顺畅。她知道,洪流的表情还是阴沉着,像是夏天暴雨来临之前的预兆。
船赶上了,洪流使劲把舵往一侧推,船就靠上了雪海的船,他大喊一声:去把两只船绑一起去,快!这回梅子听得清楚无错,身体一哆嗦,腿就发软,灌了铅似的重了起来。仅仅十几步的距离,她竟然休息了两次,不稍作停息运气,她就觉得那口气无法提起。
跨过船帮,她动作才利索起来,迅速找来绳索将两船船墩绑紧。拼在一起的两船柴油机发出竭力的吼声,在江面,响成一片。尽管如此,逆水而行的船才缓缓前移。
谁也没有再说话。
许久。洪流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他向梅子招招手,对走近的黑影大声说:去,去把雪海叫过来,我有话说,她去替他把下舵。雪海过来,把耳朵的一面靠近洪流,他听见了洪流的吩咐。他找来竹篙,将两船的舵把连接,紧紧地缚,再次来到洪流身旁。洪流分了支烟,雪海掏出打火机先替洪流点火。似乎风太大,打了几次都没有打着,只是冒了冒火星。
江面上没有风,缓缓而行的船也没有带动多少气流。
慌什么!洪流大声说。稳一稳,又没有什么事!
点上烟,洪流猛吸一口,吸气悠长,稍作停顿,才徐徐呼出。时间来不及了,坝要放水了,你带梅子走!你们顺着水流游,到岸没有问题。
这不行,你和嫂子走,我留下。
你留下?有个屁用!
你留下也一样!
你懂个屁,快走!
……
怎么,你想大家都死啊,滚!洪流见雪海还是没动,站起身一脚踹了过去,雪海不妨被冷脚踹,一个仰身倒了,还没有起来就听见洪流歇斯底里地喊:滚滚滚,我不要看见你,滚……
他见俩人下了水,顺着水流斜着往岸的方向而去。
他将烟头狠狠仍了出去,烟头画了个弧线,落入了水中,无声无息。他到船头,解开两条船上的船桩的绳索,船桩稳稳地落下,插入水中,在船头仅仅露出一截。他又将船上的锚尽力抛向前方,拉紧锚索,然后绕紧在船墩上。
不紧不慢地做好这一切,他抬头,看了看天。月亮就悬在头顶,明亮明亮的。
他隐隐地听见有轰鸣声从前方峡谷处传来。
轰鸣声逐渐增响,滚滚而来。
他看见了,前方,有一条白线,越来越近,越来越粗,越来越宽。他转身来到舵把旁,用身体把舵把顶正,两手死死地抓着舵把。
他死死地盯着前方,盯着白线。那是浪潮头。
他不清楚是否能顶住浪潮,不清楚能否顶得到早晨六点坝关闸不泄洪的时间,不清楚能否保住沙船,以及自己的性命。眼见一线白色浪潮越来越高,然后高出船首的水平线,继续升高。向他和他的船压了过来,他闭上眼,将油门闸,推到了顶点……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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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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