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海】湖畔人家(小说)
“是啊。”水英没有回头,依然注视着湖面。“老王,今年我们山庄的生意和去年相比,你看咋样?”
老王没有急着回答,稍微想了一会,说:“远不如去年了。”
“知道为什么不如去年吗?”水英把目光从湖面上收回来,转过身问老王。
老王心里有了一种压力,也有点狐疑,表情很严肃地说:“不太清楚,难道是我做的菜不好,没有了回头客……”
“生意不好,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希望你不要多心。你是外地人,不了解水库周围的地里环境。水库周围有七八个座煤矿,六个乡镇。煤矿前些年效益很好,来这里游玩吃饭的人很多,自然也舍得花钱。这两年煤炭行业彻底不行了,虽然来的人不少,但在花钱上,明显吝啬了许多。咱山庄里有二十几条游船,淡季的时候几乎都闲置着。游客想玩,一问价钱,都只伸舌头。唉……”水英叹了一声,用手一指:“还有这湖里的水,真让人愁啊。要是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明年山庄就要关门了。”
老王刚来山庄的时候,看到这湖光山色,很是兴奋。四川老家河流众多,他已经习惯了在有水的地方生活,一旦只看见山而看不见水,心中就会感到很浮躁。虽说他在这只呆了还不到两年的时间,但他已经喜欢上这里了。一听老板说明年山庄有可能关门,心里一紧。他永远不希望山庄关门,哪怕老板给他的工资再少点他都会愿意。这里的人对他都很好,像自己的家人一样,没有谁把他看成是一个外地人而去欺负。至于水英说的湖水,他到知道不少,但他无能为力。整个湖水养殖,是他的几个四川老乡,通过熟人从中撮合,经过当地政府的同意,签了合同的。为了养殖,他们每年都要在湖里撒上大量的白色物质。这种白色的东西是什么,当地人是不知道了,只有老王知道撒那些东西是用来做什么的,那是专门养鲢鱼用的。但对水的污染很严重,是一种化工产品。这种化工产品,撒到浅水区,经过水的溶解,再通过光合作用,会在水面上形成一种绿色泡沫状的东西,鲢鱼很喜欢吃这种东西。
“老王,湖边早上凉,回去吧。”水英说完,走回山庄。
老王喜欢早上打太极拳,此刻到没了打拳的心情,也随了水英回到了山庄。
三
二楞昨天晚上喝酒太多,没有回家,睡在自己山庄的办公室里,太阳升的老高了还没有起来,如果不是他的哥哥丁青山来找他,说不定还会继续睡下去。他告诉服务生让哥哥在客厅等会,就说我马上下来,于是赶忙起床。他此刻脑袋还是有点晕晕的,知道酒劲还没有完全过去。他把脸放在脸盆里的凉水中侵泡了十几秒后,长长出了口气,才感觉清醒了不少,忙用毛巾把脸上的水擦干,也没有顾上刷牙,匆忙下楼,到山庄的一楼会客厅走去见哥哥。
今天镇子上逢会,青山想到会上招些人回来,家中的六亩果园,树上的幼果该套袋了。他没有吃早饭,骑摩托车直奔镇上。刚找了个地方把摩托车放好,车钥匙还没有拔下,身后就有人给他说话了。
“青山哥,这么早来会上做甚?”
青山回头一看,原来是大孬,他认识。大孬和二楞是同学,两个人高中都没有考上,只好在家闲逛,农忙时跟着父亲种地;农闲的时候,整天骑着他父亲花收破烂的价钱买回来的“幸福”摩托车,和二楞混在一起。有一次喝多了酒骑车送二楞回家,不慎连车带人掉进了公路边的水沟,摔断了左腿,伤养好后,走起路来有点跛。原本已经很破烂的摩托车,经他这一摔,再也不值得再修,大孬的父亲只好当废铁卖给了。没有了车,二人想凑在一起瞎胡混就比较难了。虽说两家相距只有八里路,不是很远,但对大孬来说,这八里路远的让他害怕。八里路里面,其中就有一半的坡路。瘸着腿走完来回这艰难的十六里山路,不出一身大汗是不行的,所以,没有特殊情况,大孬是不去找二楞的。当有人开始使用手机了,大孬来了主意。有一天吃了早饭,大孬跛着一条腿去找二楞。
“二楞,咱俩这些年关系咋样?”大孬问。
二楞瞪着不明白的眼睛看着大孬,看得大孬有些发憷:“你瘸着腿跑这么远,就是来问这个的吗?”
大孬看二楞不直接回答他的问话,于是把牙一咬,用好腿支撑着身体,把瘸腿在地上使劲一跺:“对,跑这么远就问你这话。你给个准话,关系咋样?”大孬似乎有点急了,有了准话,他心中才能安稳。
“今天你有病还是咋了?见面问这话。”二楞说着,掏出烟递给大孬一支,并点着:“你以为是去年,好胳臂好腿,跑点路没啥,现在不行了,知道吗?”
“正是腿脚不行,才来找你,商量这事。”
“哦,啥事,说吧,我想听听。”
“咱俩都去买部手机,联系起来也方便,我也不用拎着坏腿跑了,你看咋样?”大孬说完,眼睛不眨地看着二楞。
“哈哈……”
二楞的大笑,竟把大孬笑傻了,看着笑出眼泪的二楞,他自己到也跟着傻乎乎地笑了。
二楞笑完,用手指抹去眼泪,反问道:“买手机?你知道一部手机多钱吗?最不好的手机也要两千多。钱呢?你爸会舍得给你钱买手机吗?不给,难道去偷、去抢吗?”
大孬不吭声,只是吸烟。
“我们是农民,没有工资,屋里全凭地里打的粮食换钱。你去外面打听打听,看看那些拿手机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人,他们是老板、是领导、是干部。你我二人都买个手机,难道就是为了咋俩说话方便吗?神经病。”
大孬被二楞的这一顿训斥感觉好生委屈,心想,不买就不买了,发那么大的火,还说我是神经病,你才神经病呢。但这话他不敢当着二楞的面说,只好怏怏不悦地瘸着腿回家。在上大坡的时候,大孬到也想明白了,不生气了。二楞说的对,钱呢?没有钱,啥也干不成。
手机最终还是没有买成。
“哦,是大孬了。我来会上看看,想找些人手。家里那几亩果树,幼果该套袋了。家中就你嫂子一个人咋行。”丁青山说。
“青山哥,这简单,人你不要再找了,估摸着明天下午我家的幼果就套完了。我给他们说说,后天早上就去你家的园子,你看咋样?”
“那太好了,几个人?套一个袋子多钱?”
“青山哥,今年价位比往年高一分钱,人手难找,价位自然就高了,六分钱。北面的县城还要七分钱呢,都不是绝对的,一个地方一个价。”
“给你果树套袋几个人?”
“四个。我的车刚坐下,一趟就拉过去了。”
“那说好了,后天早上我在家候着。”说道这,丁青山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大孬,啥时候发财了,买了车?”
“年前,快过年那会买的。发啥财啊,不就是这两年倒腾了些苹果吗。我这模样还能干啥,出力不行,跑腿更甭提。买不起好的,买了个‘现代’。”说着,竟不好意思地笑了:“你也知道,我的腿脚不好,没有车是不行的。我和二楞没法比,他一个车能买我三个车。”
“哎,对了,最近你去二楞那山庄了吗?”
“前天去的,山庄里最近半年生意也不好,月月亏。他想改行。想在山庄里设赌场。我一听,吓了一跳,在山庄我没敢多呆,早早跑了,我怕他拉我入股。犯法的生意我是不去做的。青山哥,你抽空去劝劝他,可别说是我说给你的。啊!”
“放心好了,既然你相信大哥,哥哥岂能把你卖了,那就谢谢你了。你忙你的去,哥走了,后天早上哥在屋里候你。”说完,骑摩托走了。
走进客厅,见哥哥在沙发上坐着,茶几上空空的,什么东西都没有,二楞急了,冲外面喊道:“来人!”
服务生应声跑了进来。
“来了客人,你没有看见吗?为什么不泡茶?难道不想在这干了还是咋滴?”
服务生听罢,赶忙出去了。
“哥,今个你咋闲地有空,想起来看我了,屋里莫非有事?”
“没事,路过,顺便看看你。这会都几点了,你还睡觉?如果我不来,说不定你还接着睡呢。守着这么好一个金銮殿,不好好做生意咋成,岂不是糟践了。”
“哥哥您这是在骂我,为了做生意,的确是装修的好了些,目的不还是想多招揽一些顾客吗。”
“过去的皇帝,一三五还上早朝呢,你比皇帝还活的自在逍遥。太阳都这么高了,你还不起床。你山庄的员工会咋想!身为一个山庄的老板,如何能将生意做好!”
“昨天晚上和朋友在一起商量生意,酒多喝了点。”
“这两年啥生意都不好做,更应该勤奋才行。和朋友商量啥生意,莫非你有了新的想法不成?”
“都是一些不成熟的想法,等等再说。”
“哦,既然这样,不如哥哥给你出一个主意,你看行吗?”
“哦?”二楞十分惊讶,自打山庄建成开业到现在,哥哥这是第二次光顾山庄。哥能突然来这里,定有他的想法和缘由。“那好啊!哥,你先喝茶,我这就去告诉厨师,让他给咱弄俩菜,咱弟兄俩边喝边聊,你看咋样?”
“你昨天晚上的酒劲现在还没有过去,咋可又想喝了。不用,哥哥有事,一会还要回去。喝杯茶就可以了。”
“那就不喝了。哥,说说你的想法。”二楞很想知道哥哥给他能出啥好主意。
“听说你想在山庄里开赌场,可有这事?”
二楞心中一惊,心想,自个心中刚想到的事还没有三天,哥咋就知道了呢?他到底听谁说的?他知道眼前喝茶的这个亲哥哥是一个很正直的山里人,也很聪明。如果不是三十年前湖中的那起事故,让父亲过早的离开人世,家中没有了壮劳力,哥哥一定可以读完高中,考上大学的。父亲走了,哥哥只能把初中读完,在家陪着母亲种地。想到这,二楞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哥,你这是听谁瞎说的,这纯粹是糟践你兄弟,没有的事。”
丁青山喝了口水,眼睛直直地看着二楞:“二楞,不管哥听谁说,没有就好。开了赌场,会毁了很多幸福的家庭。如果让酒泉之下的父亲知道了,他也会生气的。电影、电视剧你也看过不少,那是旧社会的产物。有钱人喜欢大赌,没有钱的人喜欢小赌。在这个世界上,最喜欢赌博的就是中国人了。”
“为什么说中国人最喜欢赌博?”二楞不明白。
“二楞,不知道你注意观察了没有,每个年龄段的人,在争论某一个问题的时候,就会说‘打赌’这两个字。所以说,赌场是坚决不能开的,一旦开了,啥人都会来,况且政府和公安机关也是不允许的,不允许就是违法,违法就会有人抓你。”
“哥,最近我开车跑了很多地方,周围很多矿区都开设了赌场,只是换了名字,叫‘活动中心’,其实就是赌场,换汤不换药,派出所的人看见也不管。我感觉这像是政府默认了,不说明罢了。”
“但那必定是害人的营生,还是不做这种生意为好。你还是好好打理你的山庄和水面上这些游船就可以了。做正当的生意,晚上睡觉也踏实。我走了,希望你能听进哥哥今天的话。”青山一边说,一边走出客厅,朝自己的摩托车走去。
看着摩托车驮着哥哥远去的影子,二楞心中好生困惑。
四
根生忙了半夜才回到家,媳妇早已睡了。他简单地洗了把脸,蹑手蹑脚地走到炕边,慢慢地躺下,然后把台灯关掉,唯恐惊醒了媳妇。
“虾网下完了吗?”根生刚躺下,媳妇问他。
“全下水里了。还有那两张粘网,我找了一处水面较窄的地方也下进去了。你咋这会了还没有睡着?”
“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划着小船在湖面上跑,我能睡着吗?”
“那怕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性,就这么大个湖面,我一口气可以游几个来回,放心好了,没事的。”
“一想起三十年前那事,我就害怕,好端端几十条人命,一会就没了,咋能不担心。”
“出事那天,天还冷,湖面风也大,都穿的是棉衣。船一翻,棉衣吸水后,想游都游不动。况且那些人大都是妇女和孩子,虽说有男人,但都不会水,也该倒霉,是天命。”
“根生,我记得承包水库的人说,不允许在湖里下渔网的。你把网下里面,他们会发现吗?”根生媳妇突然话音一转,问道。
“发现了咋滴!难道能把老子蛋咬了。老子从小在湖边长大,靠这个水库吃饭。不让下网,想饿死我?没门,我偏下网。改天闲了,我再去买两张大眼网,专粘大鱼。”
“渔网就不买了,能多逮些虾回来就可以了。”
“唉,你难道不知道吗?自打这几个四川龟儿子承包水库后,水库里面的河虾,一年比一年少,水质也开始变了。也不知道他们晚上开着船,向水里撒啥东西,白花花的,顺风的时候,还能闻到一股尿骚味。”
“难道是化肥?化肥可是很贵的,撒在湖里,岂不是糟蹋了。”
“不知道是啥玩艺,一定是什么化工产品。”
“管他撒啥东西,反正现在咱不喝湖里的水了。”
“河里的虾慢慢会死完的,湖里没有了虾,拿啥卖钱?今年湖里的虾,明显没有往年多了。唉,你们女人就会只顾眼前,不顾将来。对了,明天给水英她们山庄送虾的时候,我得把这事跟水英说说。”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心得罪了人,把你装进麻袋沉了湖。我瞌睡了,不早了,赶快睡吧。”
“把我沉了,你守寡就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