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阳光暖暖的，张大爷躺在椅子上眯缝着眼睛享受着春的温暖。他看天，依然那么蓝；他看云，依然那么白；他看看村子，村子的老屋都变成了白墙红瓦的二层小楼了。
　　 村里年轻人，天南海北打工去了，村里静静的，连狗叫鸡鸣都听不着。他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掏出手机翻阅着网上新闻。
　　 张大爷七十多岁了，是老高中生，因为家庭成分是地主，没考上大学。张老汉也算得上这十里八村的文化人了。
　　 这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刘婆婆兴冲冲地拿了儿子新寄来的手机，来向张大爷请教手机使用方法。
　　 “嗨！张老汉，你看啊，我儿给我买了个大大的手机啦！”张大爷不理会，只当没听见。
　　 “老张，我儿给我买的这个手机，可比你的大哦！”说完径直把手机堵在张大爷眼前。
　　 “猪圈大，能住人不？”
　　 “啥意思？”
　　 “你这是山寨机，还拿来亮试我哩？”
　　 “管它是山上野鸡、呱啦鸡，只要能打电话就行！你这是个啥机子？”
　　 “我这机子说出来吓你一跳，我这是儿子从北京寄来的苹果！”
　　 “我当是个啥稀奇货，苹果咱屋多得是……”
　　 “瓜怂，苹果手机是美国的名牌，你以为是你屋没人吃的苹果啊！”
　　 “管它是苹果是梨，你给我教咋打电话，咋发短信……”
　　 “你不识字咋发短信？”
　　 “好老哥哩，快教教我哦！”
　　 “要得会跟师傅……”
　　 “老不正经的！”
　　 老张嘿嘿嘿地乐着。
　　 “背上痒痒，快给我挠挠！”
　　 刘婆婆：“我手凉，抠哪儿啊？”
　　 “往上，往左胛子窝儿，嗯，再用点劲！”
　　 “用点劲把皮抠破了！干脆把皮剥了算了！”
　　 “你舍得？”
　　 “年轻时舍不得，现在老了，有啥舍不得？”
　　 “嗨，这女人手儿抠着，就是比挠痒耙舒服啊！”
　　 “年轻时演社火，猪八戒背媳妇，我趴在你身上，那感觉就像是吃了蜜糖……”
　　 “但最终还是没把你背到我屋来啊！”
　　 “那不是阶级斗争嘛，怕乱了阶级阵线哦！”
　　 说到这，张老汉心中一阵的酸楚。那时，刘婆婆的爹是贫协主席，可是响当当的革命派，用“刀”一下斩断了他两人的情缘。后来张老汉娶了一个贫的不能再贫的山咾咾的哑女，那哑女不能说话，但比正常人灵光。在一次疾风暴雨的批斗会上，哑女为掩护张老汉被打断了胳膊，风雪夜张老汉被指派到山里送信，哑女陪他走到天亮。后来，哑女在生第二胎时难产大出血死了。老张认为哑妹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再也没有续弦，他心里装不下第二个女人。
　　 教了多半天，这个笨拙的刘婆婆才学会了打电话、发短信。
　　 小山村的夜格外静谧，窗亮闭上了困乏的眼睛。张老汉的手机滴铃铃响个不停，打开手机一看，是刘婆婆的语音短信：“老鬼，睡着了吗？”张老汉发了个语音：“睡着了！”“睡着了？发梦话啊！”“啥事？”“明天去老地方掐苜蓿。”“苜蓿老了！”“老了才有嚼头，去不去，说话啊！”手机里传来对方的扯鼾声。
　　 一阵“嘭嘭嘭”的敲门声，张老汉开门，刘婆婆披了件棉衣进来说：“我就知道你是猪鼻子里插葱装象！”
　　 “你呀，老都老了，改不了你那风风火火的脾气！”
　　 “少是夫妻老是伴，都一大把年纪了，有啥怕的？”
　　 “你是康熙王他妈拾麦哩，不图拾麦图看光景啊！”
　　 “说呀，去，还是不去？”
　　 “去，去！”
　　 刘婆婆走了，张大爷心里五味杂陈，他真的睡不着了，月光下的树影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