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水】爷爷奶奶老了(散文)
初三的时候,弟弟提着礼物,带着全家人,去看望了他们二位。后来,听说他们不在家。
(七)
母亲的包坟终究没有修成,最后在快过年的时候,弟弟回来了,我们一起给母亲的坟垒了土。那坟经畜生糟蹋,土向下斜了许多,添了新土后,看上去,好像母亲离开我们并没有多久。
腊月二十八晚上,三叔回来了,坐了加班火车,风尘仆仆的,我开车到永兴接着,很晚。他很瘦,干干瘦瘦的,套着单薄的外套,站在风里,给人一种不经岁月摧残的柔弱感。
初七他要走,时间不足十天,这十天之内,要处理的就是爷爷奶奶养老的问题。大伯是不主张几个子女均摊,他的意思是他和我父亲两个人来养。而婶娘和母亲的意思却是各个子女均摊,这样彼此的负担都会小一些。
我电话给父亲,没说上几句就争执了起来,两人总是意见不合,而他总喜欢把父亲这个身份凌驾于一切之上,可是他却又尽不到父亲的责任与本分。
三叔看到爷爷奶奶的境况,他显得很气愤,可是,却又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最后只能大家坐在一起探讨,父辈们的事情,他们生怕我插言,知道我的性格,说起话来,伤人无限。
后终于达成了协议,四个儿子均摊,一人五千,两个老人一年的生活费两万,医疗费用等另算,谁抚养谁不拿钱,这当中也把幺爸算进去了。
我说,幺爸一无子女,二无钱,算进他,实在不公平,他不是天生笨,而是小时候父母照顾不周,摔下去把脑子摔坏了,如果说有亏欠,那也是父母欠他的,而不是他欠父母的。如今的他,好不容易有了一桩婚姻,可是却又被扫地出门了,辛苦了几年,赚的钱为他人做嫁衣裳,以后呢?他老了,谁管?他现在赚的钱都拿来养老人了,以后老了,谁养他?靠别人吗?这不是天大的笑话。
可惜,谈到均摊,就已经没情面可讲,谁都好像吃了亏,谁又会顾忌谁呢?顾及了你的死活就好像要了我的命。
贫穷的悲哀。
谁都不容易。
父亲经常说的话,就是他有多么多么不容易,一生省吃俭用,不舍得为自己添置什么,也没住过酒店,甚至连飞机都没坐过。
我说,你的确不容易,可是你的这份不容易换来了什么?同情还是可怜?换来了你事业的成功或者给你的亲人创造了幸福?你什么都没换来,你只换来了你的一事无成和一辈子的怨天尤人。
谁容易呢?在生活面前,谁容易?有多少人住着草屋?有多少人穷其一辈子买不起一套房,有多少人不是七八十岁还在为生存奔波?谁容易?命运面前,没有幸运者。
走时,他们谈好了,说,大伯和父亲两家轮流照顾,两个月一个期限,其他两兄弟只负责出钱,一人五千,到三月就该轮到大伯家照顾了。
二月底,给爷爷奶奶电话,问搬回去了吗?
奶奶电话里说,没,先暂时住着。
我没说什么,和妻子苦笑,说,一个暂时,让所有的努力都付之东流,有多少痛苦不就是一句将就,有多少后悔不就是当时的一句暂时。
(八)
八十年代,村子里没通公路,只有船是唯一的交通工具,村里人口不多,分成几个片落,我们是靠近水域的那片,大约有七八户人家,房子挨着房子。
那时总想着哪天村子里通了公路就过上富裕日子了,家家都在盼,门前的那片山上,能听到小车的声音,那真是一种奢望,像愚公移山一样。
后来,真的通了,搬走的搬走,死的死,剩下的也没多远了。
可是,贫穷好像不曾远离,只是,以前的贫穷,是老人要养几个孩子愁。一个家,那么多张口,米缸里的米总是不够,而如今,却是十来个人,为养两个老人愁,几个家,两副残躯,放置何处才好?是否住的地总是不够。
谁比谁幸福?不得而知,也许,爷爷奶奶是幸福的,因为,比起很多人来说,他们过得不知好了多少倍,至少不用自己洗衣服,至少不用住在快要坍塌的土房里,至少饿了有人叫他们吃饭。
只是,从来没有人问过他们,岁月夺走了他们的年轻,同时也夺走了他们的话语权。
可是,他们缺的是什么呢?我们缺的又是什么呢?看到朋友圈有人在炫富,我却仿佛看到了贫穷,内心里的贫穷。
星梦孤城,很久没看到了,问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