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咸
　　 儿时全国农村都在“以粮为纲”，家乡地处平原，用于种菜的边角地很少，餐桌上一年到头没有多少菜可吃，下饭主要靠咸菜，因此腌咸菜便成为家中的大事。每年秋天萝卜和大头菜下来后，家里便把咸菜缸倒干净，按照一斤萝卜四两（小两）盐的比例，腌上一大缸咸菜，用来吃一年。因为家中的水缸与咸菜缸一模一样，我便知道咸菜缸能装五担水，可以腌二百多斤咸菜。当时家里只有四口人，但每年腌咸菜的盐需要五十斤以上，平均每人每月要吃一斤多盐，可见饭菜口味之重。那时每日三餐的饭桌上，总是清一色地摆着一碗切成条（不是丝）的萝卜或大头菜咸菜。只有农忙时节，母亲看到家人干活太累时，才舍得在一碗咸菜中打上一个鸡蛋，搅拌均匀后蒸熟，就算改善生活了。我上初中、高中时，每天中午在学校吃饭，带去的干粮便是一个用地瓜面做的大个黑窝窝头，窝头中间的窟窿里塞着半截萝卜咸菜，天天如此，雷打不动。
　　 从夏天开始，家里咸菜缸内的品种便会不知不觉地丰富起来。母亲会把自己种的菠菜梗、蒜苔、黄瓜、辣椒等纷纷投进咸菜缸里，任由咸菜水浸泡腌制，一、二天后便可以取出来配饭。这些菜腌出后虽然也属于咸菜，仍是其咸无比，但餐桌上总算有了新鲜时蔬的滋味。秋天，家里有时还会把几个红心地瓜扔进咸菜缸中。把腌好的地瓜蒸熟来吃，竟然有点像咸蛋黄，不仅形似，甚至味道也有点乱真。
　　 与萝卜之咸相提并论的是咸鱼。我家离海只有优秀四十多公里，村旁也有一个大水库，但小时候却从来没有吃过鲜鱼，吃过的带鱼、黄花鱼等都是埋在盐堆里卖的，吃起来感觉比单纯吃盐还咸！但即使这样的鱼，也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到，并且还是与其它蔬菜一起做菜上桌，很少在餐桌上能看到一条完整的鱼。也许是受益于离海不远的环境，小时候却经常能够吃到另外一种海产物品，这便是今人很少听说过的虾酱。虾酱无疑是臭鱼烂虾做成的，难登大雅之堂，但毕竟有一点鱼虾荤腥味，能够刺激一下那年月人们饥饿的胃，对农人来说也算是难得的美食了。虾酱为了防止变质，其咸甚至超过咸菜，必须与豆腐或白菜等一起做成菜吃。记得上高中时，我偶尔带去一瓶虾酱炒豆腐，顿时就会被同学们一扫而光。
　　 说到咸味，那时老家还有一种食物叫“芝麻盐”，就是把芝麻和盐用锅炒熟，然后一起磨成粉，味道虽咸却香，吃饭时用干粮蘸着吃，或放在菜里、粥里当调料。如今形容平均主义的分配方式叫“撒胡椒面”，过去也叫“撒芝麻盐”，足见“芝麻盐”这种食品也曾实实在在地盛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