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丰哥，咱们到院子外面走走，看看，好么？”姑娘忍着心跳说。
　　 “这，你……”
　　 “我、我有话要对你说，快，快些么。”
　　 庆丰知道纸包不住火，慢慢站起身来，一跛一跛地向姑娘走去。
　　 “你！你！原来，你是个瘸子！”姑娘惊得目瞪口呆！好像让人泼了一盆冰水似的，从头凉到了脚后跟。
　　 “我、我……”
　　 “姨，这个瘸子哄我骗我，是欺负我是外地人。你竟然与他同流合污，合起伙来行骗？”
　　 “孩子，咱只是来串个门儿，又没人逼你非得嫁给他，何必大动肝火？其实，你是不了解，庆丰就这点儿毛病，其他的都很优秀。你想想，这种事儿能骗么？冷静点儿，姨只是觉得庆丰不错。要不，你再……”
　　 “哪你为啥在家不和我说明白？难道说，我、我就配嫁个残疾人、拐子、瘸子？”
　　 “好孩子，咱们先回家，姨慢慢对你说，啊。”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姑娘“嘤嘤……”哭着，双手捂脸跑了出去。王婶急了，慌忙追回家去。
　　 “你还配当姨姨么？”
　　 “对不起，都是姨考虑不周全。天这么晚了，女孩儿家，你这是要到哪里去啊？”
　　 “管我呢，骗子！告诉你，从今往后，咱们一刀两断！再也不登你的门！”姑娘哭着、喊着，就要出门。
　　 “想走，明早再走，好不好？”王婶急忙拉。
　　 娘俩的吵闹声，瞬间招来众人的围观。嘲笑声与议论声，清晰入耳，如刺、如针，刺痛了庆丰的心！当时，庆丰好像被人当众剥光衣服似的，羞愧汗颜，无地自容！
　　 那次荒唐的相亲，如影随形，恶梦般长时间折磨着庆丰。从此，他对自己的婚姻也更加失去了信心。
　　 这回，庆丰本来不想去，可在母亲的软磨硬泡下，就将心一横，大大方方，一瘸一拐地走进了赵婶家的大门。
　　 五、
　　 “庆丰哥，你好。”
　　 “你是？”
　　 “我是六女的同学，静雯啊。”
　　 “噢——你就是哪个，哪个，梳着两条短辫的小姑娘？”想起往事，庆丰大眼睛里闪出欣喜的亮光来。
　　 “是啊。”静雯缠绕着自己的长辫梢，红了脸。
　　 庆丰想起来了，六女上五年级的时候，就在乡里读书。每到星期天，总带班上的女生来家玩儿。当时，静雯就梳着两条短辫，留海剪得齐齐的。一来他家，总缠着庆丰给她们做好吃的。
　　 “六女上初中的时候，怎看不到你呢。”
　　 “别提了，母亲病重，瘫在床上，离不开我啊。庆丰哥，六女呢？前几天她去乡里，还进我家串门呢。”
　　 “原来是这样。六女和我爹下地割草了。”
　　 庆丰母亲与女村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悄悄退出门去。
　　 “原来他俩认识啊，你怎不早说？”
　　 “给你个惊喜。呵呵……”
　　 “你呀，真是的。看来，这事有门儿。呵呵……”庆丰母亲与村长在院子里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屋子里，两个年轻人越聊越投机。
　　 “六女割草，你怎不去？”
　　 “我在家等你么。”庆丰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又说：“静雯，我这么大的毛病，你……”
　　 “庆丰哥，你人品很好，我是知道的。”说到这里，静雯神色暗淡下来：“自从母亲走后，舅舅、舅妈就翻了脸，三天两头来我家要钱。我爹身体本来不好，整天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我想尽快把他的钱还清，从此，与他们一刀两断！”
　　 “有志气是好，可在终身大事上，也不能委屈自己啊。”
　　 “庆丰哥，我想好了，同意嫁给你。”静雯羞答答的低下了头。
　　 “别发愁，让我们一起来面对。静雯，你真好。”庆丰乐得嘴都合不拢，心里早已开了花。
　　 六、
　　 第二天，女村长早早就过来了，商量庆丰的婚事。可是，面对哪么多钱，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面面相觑。
　　 “先把猪卖了，羊卖了。”庆丰爹首先发了言。
　　 “哪能凑几个？再说，现在，它们都不是出栏的时候，卖了多可惜啊。”庆丰娘答。
　　 “要我就进城打工挣钱去！”六女的声音。
　　 “静雯急用钱，你们这些办法，根本就行不通。”村长接过话。
　　 “哪你说怎么办？”一家四口异口同声。
　　 “只要六女点头，我这里倒有个两全齐美的好办法。不过，六女要是不同意，咱再想别的招。”村长盯着六女说。
　　 “为了哥哥的婚事，我保证同意！婶子你快说，啥好办法？”
　　 “那我可直说了。大牛那小伙子，要个头有个头，要长相有长相，他朴实善良，勤快能干，是个难得的好后生。从去年起，就有人为他提亲，可他心中暗恋着六女，一直都没答应。为了这他妈气得直跺脚，可也没办法。”
　　 “大牛，他……”听说大牛喜欢自己，六女心“砰砰……”直跳，连忙低下头。
　　 “他呀，不好意思亲自开口，就让我来提亲。我知道六女心气高，就说等机会试试看。那天我去静雯家，看到静雯的状况，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大牛有瓦工手艺，这两年，农闲经常出去打工，他妈一分也舍不得花，都给他攒着呢！如果六女同意，大牛就是你家未来的女婿，理所当然帮你们，这事儿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六女二话没说，扭头出了门。
　　 “六女，哥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能委屈了你。好妹妹，别难过，咱再想别的办法，啊。”庆丰追到门外，轻轻地拍着妹妹的肩膀，低声安慰她。
　　 “说起来，大牛那小伙子是真不错。只是，只是，他那个寡妇妈可不好相处，太难缠了。再说这多钱，她能舍得？”庆丰妈沉思了半天才说。
　　 “是啊，她是不会同意的。”庆丰爹随和着。
　　 “大牛喜欢的姑娘，她有什么办法？再说，儿子结了婚，她也完成了任务，该有个着落了。到时候，这事儿就不是两全齐美，是三全齐美了。呵呵……”
　　 “怪不得当村长呢，原来你早就谋划好了。”
　　 “不过，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大牛再好，也得咱六女愿意是不是？好了，给她些时间好好考虑考虑，等想好我再过来。”女村长说完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晨，六女没和家人打招呼，直接去了村长家。
　　 “婶子，大牛的事儿，我同意。”
　　 “这可是终身大事，这么快就想好了？不过，婶是过来人，大牛如果配不上你，婶也不会将这件事情，唐突、冒昧的提出来。”村长盯着六女的眼睛说。
　　 “婶放心，我已经想好了。”
　　 在女村长的说合下，六女与大牛订了婚。静雯还清舅舅的债后，年前就过了门。
　　 柳暗花明又一村。静雯的二姨在城里工作，听说大姐刚刚走，哥哥嫂嫂就逼着姐夫和外甥女要钱，非常愤怒。在静雯的婚礼上，她也了解了庆丰的现状与特长，刚好朋友开了家电器公司，急需庆丰这样细心、有天赋的俊才。在她的安排下，一进二月，静雯就进城去了。因为东西带的太多，六女就跟哥嫂一起去了。
　　 六女进城的这几天，大牛妈疑神疑鬼，茶不思饭不香。总觉得六女长得那么漂亮，看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就会变心。她明白，儿子虽然很孝顺，但是不会听她的，所以，趁着大牛在羊圈里忙碌的时候，来到六女家。
　　 七、
　　 “汪汪，汪汪……”
　　 “是大牛妈啊，有事么？”丈夫上班刚走，就传来了狗叫声，女村长迎了出来。
　　 “没事我来你家干什么！”
　　 “好，好，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大牛妈守寡多年，虽然得理不饶人，性格不随群，甚至还蛮不讲理，可是，干部们看她孤儿寡母实在可怜，能照顾就照顾，从不与她一般见识。这几年，大牛长大了，也有了出息，她家日子终于好了起来。作为一村之长，打心底高兴。
　　 “我来问你，大牛订婚的时候，你是怎样和我保证的？”大牛妈没好气地问。
　　 “庆丰结婚，大牛就和六女登记。”
　　 “这可是你说的！哪我再问你，庆丰他结婚没？大牛和六女登记没？”
　　 “噢，原来你是为了这事啊。呵呵……”
　　 “你还笑得出来！六女进城好几天，可没和我家大牛在一起，变了心你负责？”
　　 “你呀，整天胡思乱想，都快神经了！你也是女人，用脚后跟都能相像出来，六女和大牛相亲相爱，海誓山盟，离开这么两天，她就变心？”
　　 “这……”
　　 “其实你不来，我还要找你去呢。我们已经商量好了，下个星期一，就让六女和大牛登记。你这个做婆婆的，想好儿子办婚礼的日子没？”
　　 “我、我，还没想好……”
　　 “真是乱弹琴！我替你想好了，下月初六好日子，咱就给他俩完婚怎么样？”
　　 “村长，对不起，亲家那头，那头，还没说好。唉，我、我刚才还、还在他家胡说八道，吵闹了大半天……你说我这事儿办得，可……”大牛妈语无伦次，不知如何说好。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大牛是打着灯笼难找的好女婿，人家高兴还来不及呢。唉，说起来，你好像比我还小一岁，以后，别村长村长短的，就叫赵姐，怎么样？儿子马上就成家了，你有没有别的想法？”
　　 “村长，不、赵姐，你这是说啥哩。我都奔五十的人了，只能盼着抱孙子，还有啥想法！”
　　 “噢，没想法就好，没想法就好。不过，可有人惦记你，一心一意想圆你俩年轻时候的梦，他盼这一天呀，已经很久很久了，你一点儿都不动心？”
　　 “赵姐，你、他、他……”大牛妈心跳加速，脸红红的。
　　 八、
　　 大牛妈当姑娘的时候，心灵手巧，聪明俊俏，四十里坡的民兵队长林龙，一直喜欢她。可是，因为大牛外婆家成分高，林龙又是共产党员，民兵队长，领导以及家人都不同意。特别是当时的生产队长，林龙的父亲，更是极力反对。他劝不动儿子，就在背地里对大牛的外婆外公软硬兼施。
　　 “你们也不想想，林龙是干部，提拔的对象，能娶一个地主家的女儿？”
　　 “可是，可是，两孩子很好，咱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大牛外公辩解着。
　　 “那可是旧观念。你最好听我的，要不然挨批斗倒是小事，你还得罪加一等！”
　　 “可是，林龙他……”
　　 “别拿林龙来说事儿，他是我的儿子，自然会听我的！再说，这是阶级、路线的问题！你们趁早死了这份儿心！”
　　 “好，好。我闺女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缠着你儿子的。”大牛外公看女儿的幸福已经不可挽回，说出了狠话。
　　 “只要你说话算数，领导面前，我会尽量替你说好话的。”
　　 “用不着。”
　　 在老人的再三催促下，大牛妈违心嫁给了身体不好，出身却很好的大牛爹。林龙伤心欲绝，这才结了婚。可是，林龙老婆不会生育，他的父亲想起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捶胸顿足。
　　 大牛妈守寡几年后，林龙的老婆也过了世。每当看到大牛妈一个人带着孩子受苦，林龙都觉得对不起她。受尽良心煎熬的林龙，几番想重修旧好，都被大牛妈断然拒绝。
　　 “告诉你林龙，别痴心妄想，做白日梦了。别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老娘也不会原谅你、更不会嫁给你！给我滚，越远越好！”
　　 几番周折，林龙绝望了！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搬到姐姐的二十里坡居住。与大牛的母亲失去了联系。
　　 冬去春来，寒来暑往，一晃十几年就过去了。有一次，赵村长在乡里开党员会，见到了林龙。散会后，林龙又一次提起了大牛的母亲。
　　 “唉，大牛妈是个好女人，都是我当年辜负了她，害了她。”林龙声音低沉，眼泪围着眼眶转。
　　 “是挺可怜的。记得她当姑娘时性格温顺，很明智的一个人，现在呀，性情火爆，动不动就发脾气、骂人。幸亏有个好儿子，人来客往，为人处事都有大牛主事，要不然，唉……”
　　 “这个我知道，也深刻体会。呵呵……”
　　 “这几年党员会，你总是不来参加，到哪儿去了？”
　　 “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两年，经常去外边打工。”
　　 “原来是这样啊。难得你对她真心实意，这样吧，大牛成家后，我找机会说服她，你看怎么样？”
　　 “赵村长，让你操心了。”
　　 “保持联系，一有消息，我就通知你。”
　　 “谢谢，谢谢。”
　　 女村长看林龙对大牛妈深感愧疚，也深受感动，经常在背地里做大牛的工作。想到母亲洁身自好，含辛茹苦，既当爹又当娘将自己养大，大牛只盼望母亲早日得到幸福，同意她改嫁。
　　 “难得林龙对你一片真心！他十几年如一日，关注你，等着你，这样的好男人世上能有几个？妹子，儿子已经成家立业，你为这样的男人，也该迈出这一步了，是不是？”
　　 “不行，不行。大牛他、他、他是不会同意的。”
　　 “放心吧，大牛的工作我早做好了！这样吧，等他们成亲后，你和林龙就登记，怎么样？”
　　 “村长，让你费心了，我都听你的。谢谢，谢谢……”大牛妈满面泪痕，面红耳赤。
　　 “谢谢？你那驴脾气，不骂我就谢天谢地了！”
　　 “村长，不，赵姐，哪能啊？”大牛妈追悔莫及，又喜又羞，不好意思地离去。
　　 六女生怕婆婆去村长家找事儿，急忙喊来了大牛，两人急急忙忙往村长的家走去。
　　 天晴了，彩虹迎着太阳铺开，折射出七色霞光来。春风，轻轻、柔柔地吹着，四十里坡阳光明媚，风柔日暖。赵村长站在自家门前，望着携手并肩向她跑来的六女与大牛，拢拢短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