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李站起身来对郭三升说：“凡事都有个风水轮回，孩子养不好，给咱抱回来，咱还得用心养，毕竟是咱的孩子嘛！孩子无罪啊。”郭三升说：“大哥，今儿跟你在一起念叨念叨，心里痛快多了，俺这心里可是哇凉哇凉的。”大老李握着郭三升的手说：“兄弟，今儿就聊到这，咱们改天接着聊。”豆子惋惜的说：“大哥，你可一定得来，你才听了第一章，写小说的材料不够。”大老李说：“怎么还有第二章，第二章可得听，不过今天先到这，下次来怎么也得带壶酒，感谢你们给我的素材啊。”郭三升说：“那么，大哥，就此别过，咱后会有期。”说着，几个人走出茶馆。
　　 大老李和郭三升、豆子告别径直往前走，掏出手机正要给小古打个电话，从身后追出两个人来，一个秃头一把抓住大老李说：“伙计，不管你是啥报的，把录音和录像交出来，咱们两清。”大老李一愣，问：“啥报社，啥录音，你们认错人了吧？”秃子瞪着眼说：“你装啥洋蒜，俺们盯了你不是一天了，快交出来，免得老子动手！”大老李冷笑一声：“嘿，小子，我还真不信那个邪了。”秃子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以后不许俺在青川看到你！”说着抢拳便打，大老李把秃子手臂一挡，问：“当真要打？”“废话，打的就是你们这帮破记者。”“果然要打？”秃子气的舞着拳头说：“不打残了你算俺白说。”说着，卯足了劲儿朝着大老李胸口就是一拳。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大老李身子一侧，抓住秃子的手臂，借着惯性往前一送，秃子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另一个留红头发的小子猛扑上来抱住大老李的后腰，大老李猛然一猫腰抓住这小子的脚脖子，身子往下一蹲，红头发“啊呀”一声躺在地下，这边秃子站起来正要冲过来，只听郭三升一声大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哪来的柴狗进了羊圈？小子，接招吧，你。”秃子和红头发见有帮手追过来，撒腿就跑，这边郭三升骂道：“有本事你回来，让你尝尝铁锅水煮鱼。”大老李说：“算了，几条泥鳅掀不起啥浪来，逮着个癞蛤蟆非攥出尿来，还不溅你一脸赖氨酸呢。”郭三升说：“大哥，没想到你这身手不错，猪八戒耍钉耙，有两下子。”豆子说：“大哥，你一人走，俺们不放心，正开着车追你，碰上两个小毛贼，差点出了事儿。大哥，你上车，你说上哪，俺们送你。不然，俺们不落忍呢。”大老李说：“好，那就谢谢你们啦。等我打个电话。”大老李给司机小古打了个电话，让他跟在豆子车后边。安置好了司机，大老李上了车。豆子问：“大哥，咱们上哪？”大老李说：“刚才我就寻思着，这第一章听完了，下一章没听，回去也睡不踏实，索性把第二章也听了，顺便再到你们那驴场看看。不感受一下现场，写出书来也不生动。”郭三升说：“大哥不愧是大作家，层次就是高。不过，天不早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接着说咋样儿？”大老李说：“中午是你请的，晚上轮到我了，咱就别再推来推去的了。”豆子说：“晚上俺请，俺请你是为以后，你出了书得签好了名送我一本，咋样儿？”大老李笑着说：“没问题，我写完了这本书，还要把它编成剧本，拍成电影，放给全国人民看呢。”豆子说：“那俺们不就成了明星了吗，咋说也是新闻人物。哎，老郭，兴许给你说媒的又得把你家门坎踢破了呢。”郭三升说：“那是，咱是谁？老和尚放屁，不同凡响。”
　　 等到了郭三升的肉驴繁育基地，已是傍晚时分了。郭三升陪着大老李看了驴棚、驴场、繁育室、青贮池、兽医站等，又到屠宰加工车间转了一圈。大老李说：“看来要恢复建设还得一段时间，你看这房子几乎都是空的。”郭三升自嘲的说：“那是，元气都伤了，谁还有信心再干呐。”大老李问：“你们不是说又有起色，正向高级阶段发展吗？”郭三升叹了口气说：“那是当然了，俺们这正把局面打开，大伙热情高涨的时候，人家又把孩子抱走了。”大老李惊异的说：“怎么又抱走了？”豆子说：“现如今还不是你干事儿，人家看热闹，你干好了，人家来摘桃子吗？干的时候不是冷嘲热讽，就是不怀好意的等你摔个满脸花，一但干成了，人人有份，不知从哪钻出那么多黄鼬，他们倒吆五喝六的互道辛苦，举杯相庆，你连站的资格都没了。”郭三升气愤的说：“甭提了，俺这一成了典型，各路神仙都来立碑，弄得俺这跟公墓似的。畜牧咱不说，什么城建、财政、土地、交通……各局甚至妇联，都成了他们的联系点，示范基地。你说，一群老娘们儿都来看配驴，也不怕把自个儿搭上。”豆子说：“俺们这的妇联主任丈夫车祸走了，有事没事撅着腚来看驴，驴看走眼了，老二竖的老高，她倒笑得前仰后合的。老郭说，你躲远点吧，惹得驴起了性尿你一身可不好。那老娘们儿不高兴的说，老郭，你这当老总的，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儿？什么拉呀尿的，多难听。老郭说，主任，驴的老二想吐……”大家一阵哄笑。郭三升咳了一声：“说着说着，又扯远了。书归正传，书归正传。要说这拨抱孩子的，人家名头更大，是什么省农业投资公司的，一伙人先到驴场转了转，逼着俺签啥合作意向，新来的乡长为了招商引资，又拍胸脯又跺脚的，说你们要抓机遇，要接住这个馅饼，为全县的经济发展做贡献。俺拗不过他，签就签吧，反正咱是大股东，还怕他翻了天不成。这伙人干事儿可真有派，先开啥奠基会，接着大队人马到全国各地区考察。当时，要是打听到国外有驴场肯定也得去。这伙人转悠了一个多月，回来整天关在屋里吵吵，说是搞啥研讨、论证，起草方案，就这么吵吵来吵吵去，整了三四个月，最后交了那么几页纸，花费了俺六七十万，心疼得俺肝都大了。说是都是为了驴场的事儿，你先垫上，以后等你看到大效益，就觉得这钱花的少、花的值。接下来他们又请人来勘察地形，设计图纸，彩色的黑白的贴了几面墙。说后面还有线路图、结构图、施工图，算下来又得十几万。人家说这叫驴场规范化、标准化，要成为全国一流的样板。既然人家站位这么高，咱只能勒腰带、抠肋条的筹银两啦。可过了一阵儿，听说是董事长不同意花这么多钱，搞这么大规模，几个月的心血白瞎了。可那个姓邬的女经理还不甘心，跟俺说，不怕失败，从头再来，又张罗着搞啥调研，重新论证，又来跟俺要钱。俺说，你们呆了几个月把加工厂的礼品都拿光了，没钱周转，加工厂都停产了。现在又让俺拿钱，去搞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宏伟设想，简直是大姑娘哭孩子，不是那么回子事儿。俺又不是抢银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要钱没有，要命俺不给，要驴更甭想，再这么下去种驴都饿死了。邬经理说，困难是暂时的，前途是光明的，只要我们再努一把力，把孩子生下来，就是成绩，就是效益。俺说，拉不出屎来赖茅房，炒不出鸡蛋怨勺子，等你把孩子生出来，驴都玩蛋去了。”大老李插言道：“很多事儿坏就坏在有人穷搅和，别人干得好好的，他非得指手画脚，好像他水平有多高，不把好事儿搅和黄了就显不出他有水平。”“那是。”郭三升忿忿地说：“他们把俺这当成他家食堂了，不光吃，吃了还装，他们领着一群一伙的跟打狼的一样。”豆子说：“你还别说，当时那场面，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人山人海，车水马龙，都以为这过庙呢。人人手提精制驴肉制品奔走相告。”“光拿礼品、送礼品，把俺这库房都掏空了。到了，见了种驴都瞪着红外线，恨不得生吞活剥喽。”大老李说：“兄弟，这么下去还行？再不制止就让他们搅黄了。”郭三升吐了口唾沫：“可不咋地，俺们找县长反应了情况，县长也很着急，带着俺们进城找到他们董事长。董事长倒通情达理，一声令下，把邬经理撤了。现在是，他们人走了，把重病的孩子又扔给俺们啦。”大老李说：“那你们得合计合计，重新把企业救活。”“不行！”郭三升说：“没那么便宜的，前前后后花了俺一百多万，俺没吹过海风，倒整了一身鱼腥味，招谁惹谁啦？”大老李感慨的说：“对那些无知、无能、无耻的人绝不能姑息，决不能放过！”郭三升说：“唉，别看着小苍蝇个儿小，着实让人讨厌。”大老李说：“是啊，苍蝇虽小，但叮的是百姓的饭，真让人讨厌、恶心。”郭三升摸了摸肚子说：“大哥，肚子叫俺回家吃饭啦。咱们就在食堂凑合一顿行吗？”大老李笑道：“今天得了这么好的素材，我这一兴奋，都忘了肠胃二位兄弟啦，走着。”几个人匆匆向食堂走去。
　　 驴场食堂早已空无一人，郭三升在厨房找了些备料，开始自己招呼。大老李说：“你们先忙着，我打个电话。”说完拨通了司机小古的电话，小古说：“我就在附近。”大老李吩咐他把车开过来，忽然想起在平原县办案的老杨，便打电话询问那边的情况。老杨也是一个一句话当三句说爱唠叨的主儿，大老李耐着性子听他介绍情况，便不知不觉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感觉眼前一黑，有人把一条麻袋罩在他的头上，连拉带扯的走进不远处的一个房间，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大记者，咱们久违了。”大老李想自己毕业后到报社实习过一年，这九十年代初的事儿，这些人怎么会知道。便说：“有话直说，你先把这头上的东西拿掉，让我看看你是人是妖。”那女人笑了：“你以为你到了盘丝洞了，想美人诱惑你。你们这些男人，要知道这样，我早把焦美美带来了。留着下回吧。”大老李说：“你把人想的太龌龊，有什么话不明说，非使这种见不的人的招数，让人觉得很幼稚，太初级、原始。”女人说：“这就叫穿越，懂吗你？告诉你，你在青川这一天，是来暗访的。那个姓郭的都跟你说了些什么，我们全都清楚。找你来无非是两件事，一是对你一天的辛苦有所表示，二来是告诉你，哪说哪了，姓郭的说的事儿全当废话，也就是封住你的嘴。”大老李说：“既然是表示谢意，就应该有诚意，先把我头上的东西拿喽，咱们以礼相见，还有啥不好商量的。”女人冷笑道：“你以为我会上你的当，这样谈话不是更有情调嘛！听着，这是你的辛苦费，五万元。你收也得收，不收也得收，反正是天知地知的事儿，想明白点儿。那个姓郭的跟你聊了一天，不就是他那几头破驴的事儿吗？”大老李神秘的说：“不止这些，挺好的屁，让你放细碎了。”女人骂道：“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他说没说转移资金合买车的事儿，你不说我也知道。”大老李惊异地说：“还有这事儿，他还真没说。你还是快点把你那些事都出来，我这等着嗑瓜子看戏呢。”女人生气地骂道说：“你小子跑这捡乐来了，当心我打你一身血豆腐。”大老李说：“这就对上了，上哪说理去？”女人说：“混蛋，别不知好歹。反正话跟你说清楚了，照我说的办，你这碗饭还能吃下去，不办，什么后果你也该清楚，别哭得像刘备似的，怪我无情无义。好了。”女人过来拍拍大老李的肩膀：“话不多说了，你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大老李说：“你的话太多了，不知道哪一句是中心思想。”女人冷笑一声：“臭贫，你这张嘴很损也很机智，如果不从政，绝对应该做央视春晚主持人，兴许咱们还能成为好朋友。”说着，朝俩男子一摆手，说：“走，咱们回头见！”大老李挣脱开套在头上的麻袋，长出了一口气，屋门外响起汽车发动、行驶的声音。
　　 小古把车开进驴场大院，找到职工食堂。郭三升、豆子正为不见了大老李急的团团转，小古问明情况，马上给县公安局打了个电话去。不一会儿，附近的110就赶到了，大家在场区周围寻找着，大老李从一间废弃的办公房走出来。这时，大批警车呼啸着来到院里，郭三升关切的问：“大哥，你咋在这，出啥事儿啦？”公安局副局长沙振华走上来，举手行礼道：“青川县公安局副局长沙振华。李主任，让你受惊了。”大老李笑道：“没事儿，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说着，把五万元钱递给马军：“官不打送礼的，人家的美意咱收着，日后一并清算。”说完，转过身来握着郭三升的手说：“兄弟，谢谢你提供的素材。踏下心来，把驴场的事儿重新搞起来。有人可以一回两回夺走你的孩子，却夺不走你的意志，阻挡不了改革发展的滚滚洪流。我先走了，回头咱们接着聊。”郭三升不解地问：“大哥，你不是作家，到底是干啥的？”沙振华介绍道：“这是咱们市纪检委的李主任。”郭三升自语道：“纪检委，那俺就不用再去告状啦。哎呀，光顾说话了，驴车还在茶馆呢。”驴打了个响鼻儿，郭三升笑道：“这家伙，自个儿回来啦。你也想和大家留影啊？”人们爆出一阵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