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青春】四月的纪念(小说)
经过实地踏勘,我不用问就知道是在浇筑屋顶混凝土时模板支撑倾斜从而造成了脚手架单边受重,一瞬间轰然倒塌。
死了6人,对于建筑行业来说是一场重特大事故。我深深的皱着眉,自言自语着:那是鲜活的6条生命啊!
事故已经造成了一定的社会影响,因此,市里也成立了联合工作小组。目前工地上负责的人告诉我,项目经理和安全员已被公安局的同志带走了。
我和他简单的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工地。
回到公司,我刚坐下,市建设局的人也刚好来下达让我们全线停工整顿的通知。我明白这下子不光是麻烦大了,而是损失巨大啊。
但我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于是,我勒令公司所有的项目部全线停工待命,并且通知所有的项目部整改安全隐患。我的意思就是趁着这个停工的机会,彻底地做一次公司的安全检查。
虽然做好了伤亡人员的安抚工作,但毕竟造成的社会影响太大了,因而,工地迟迟不能复工,我苦不堪言,又是一筹莫展。
由于停工时间太久,公司的资金链断裂了,每天来向我要工程款和材料款的人让我疲于应付,公司真的陷入了一个万劫不复之地。
这一天,云儿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在电话里问我:“沙,你明天什么时候到恩施呢?”
“云儿,我一时还走不开呢。”
“明天你都打算不过来吗?”
“明天?明天?”我突然想到了明天是艳麝这个小丫头满月的日子呢,于是连忙告诉云儿:“云儿,我这些天弄得焦头烂额的了,你看,我把我们女儿满月的日子都忘记了。云儿,我明天一定过来,傍晚一定赶到瑞园吃晚饭。”
“嗯,我们等着你。”云儿说完就挂了手机。
我拿着手机沉思着,脑海里立即浮现出艳麝那张可爱的小脸蛋,心里暗暗自责着。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我就到了瑞园。云儿问我咋这么早就到了呢,我说,这次的飞机很准时,破天荒的没有晚点。
云儿的气色看上去不错,小丫头的脸蛋也被她养得胖乎乎的。于是,我抱了抱云儿,说:“云儿,辛苦你了。”
这个时候,云儿的妈妈刚好走进房间来,她看了看我,然后说道:“我虽然生气自己的闺女,但我可不想她往后落下什么。”
我知道云儿的妈妈就是那种刀子嘴豆腐心。所以,我揉揉头发,傻傻地笑了笑,说:“妈,辛苦您了。”
云儿她妈妈看着我说:“你都没有和我闺女办过酒呢,你这声妈我可不能应。”
这时候,云儿看着我,问我:“沙,你看要不我们过几天去沐抚办一场酒,让左邻右舍都知道我嫁人了,那样子我带着女儿也不会有人在背后指责的。”
我连忙答应着,说这个完全不是问题。云儿她妈妈听着我们这样子说,就给云儿她爸爸打电话,两人在电话里商量了一下,就决定让我们明天回去沐抚,后天晚上宴请左邻右舍和亲戚朋友。
本来我打算满月给艳麝好好的庆祝一下的,但云儿说今晚就简单的庆祝一下好了,后天晚上我们办得热闹一些就是。
对于云儿的话,我基本上是依她说的执行。
晚上的时候,张琴给我打来了电话,她和我说:“沙,你拍一张小丫头的照片发过来让我看看呗。”
“嗯,我等一会拍了发给你,小丫头胖乎乎的脸蛋,长得很可爱呢。”
“小丫头你给她取了个什么名字?”
“艳麝,琴儿你说这个名字怎么样?”
“艳麝,艳麝,这个名字很好,小丫头肯定有一股独特的香气吧。”
于是,我给小丫头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给了张琴。
这一刻,我看不到,远方的张琴正拿着手机在看着我给艳麝拍的照片,良久之后,她缓缓地自言自语道:“沙,小丫头真的很可爱。”
而在沐抚,云儿的爸爸正在一个个地通知亲朋好友。因为要办酒,所以,该帮忙的人在明天就需要叫过来了,明天要购买好酒席所需要的东西呢。
第二天中午前,我们就回到了沐抚云儿的家里。左邻右舍看到云儿抱着孩子,那些女的就都你抱一把我抱一把,小丫头一点都不怕陌生的,还时不时地笑笑,引得大家乐呵呵的。
云儿很开心。有人问她,为什么不在去年先办酒呢?云儿回答说,去年一会去北京一会去西藏的,真的是忙得都忘了来家里办一场酒。云儿看了我一眼,和大家说:“去年在他那边也是简单的办了几桌酒,我都没时间去拍婚纱照呢。”
婚纱照?我真的还没有陪着云儿去拍婚纱照呢。我在心里想着,等回去恩施了,就陪着云儿去拍婚纱照,我要给她补起来。
第二天的酒席很热闹,由于土家族在酒桌上面有一些规矩,我又都是不知道的,所以,云儿就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时不时地提点我。而我因为高兴,免不得就多喝了几杯。
酒席散了以后,站在云儿的家门口,我仍然意兴阑珊,拉着云儿的手,这一刻,我仿佛豪气干云。我看着云儿的脸庞,情不自禁地吻了过去。云儿推推我,说:“沙,我有点累了,想去房间休息了。”
小丫头早就在云儿的怀里睡着了,进入房间,云儿把她放下以后,她就躺在我的怀里。我抱着云儿说,让她别去工作了,等到小丫头断奶了再说。云儿却说,她不能呆在家里,她要自力更生,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和女儿。她还说,导游的职业她很喜欢,条件成熟的时候,她想在恩施开一家旅行社。
我听着云儿的话,眼前一亮,开一家旅行社是真的很适合云儿呢,那样子她就不用跑来跑去的了。可我马上就想到了资金的问题,现在的我正面临着非常时期呢。
于是,我和云儿说:“云儿,开旅行社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前期投入一定很大的,而我这个时候又拿不出太多的钱,咋办呢?”
云儿抬起头,看着我说:“假如真的开旅行社的话,钱不够我就打算把瑞园的房子卖掉。但我会先做地接的业务,慢慢来。”
我吻了吻云儿的额头,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如瀑秀发,我并没有再说什么,但此时,却是无声胜有声。
九
我因为牵挂着公司的事情,第二天就离开了恩施,离开了云儿她们母女。离开的时候,我看到云儿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滑落,那一刻,我真的不忍心离开,但最终我还是硬着心走了。
虽然后来工地重新开工了,但公司已经彻底地陷入了困境。为了重新延续资金链,迫不得已之下,我就向地下钱庄融资。我知道,这在建筑业,在实业领域来说是一个大忌。但我明白,摆在我面前的路只有这一条,我不得不孤注一掷。
我不能让儿子以后一无所有,没办法,也是为了保险,我就硬逼着张琴去和我离了婚,并让张琴重新成立了一个公司,张琴她也明白这个公司是她和儿子往后的坚强后盾。
同时,我也把公司的优质资产剥离出去,把性价比高、增值潜力大的项目地块归拢在一起,然后就让张琴廉价收购。
做好这些以后,我就在公司里集中所有的力量打攻坚战,力图以小博大,背水一战。这个时候,我的心里很清楚,一个实体经济走下坡路,往往是摊子铺得太开,战线拉得太长的缘故。
果然,我把重头转到一个项目以后,公司暂时的缓了一口气。
而张琴的公司基本上就是原先的人马,又因为盘子小,所谓的船小好调头,所以几个月时间就搞得有声有色了。
这段时间我已经很久没有顾及云儿她们母女了,这天,我刚登陆QQ,云儿的头像就闪动着,我连忙点开,就看到她给我的留言:沙,我决定搞旅行社,我已经在施洲大道怡和国际大酒店对面租下了房子,不管成功与否,我都无悔。瑞园的房子我先抵押给银行贷款了,如果后续资金缺口大的话,我会考虑把它卖掉。
我知道云儿也是在破釜沉舟了。我对于云儿那样子做根本不能说什么,试想,她一个女人,单枪匹马的,却要做实体,那种奔波忙碌与艰辛的程度,我可想而知。尽管我不能过去帮她,但我总不能拖她的后腿吧,因此,我跟云儿打了一个电话,和她说:“云儿,我对不起你们母女。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累着。”
“沙,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小丫头有妈抱着呢,你放心。我先不和你说,我忙着呢。”云儿匆匆说着,就挂了电话。
到了年底,我终于明白了好景不长这四个字真正的意义。银行那边无法及时还贷,地下钱庄那里又催逼得紧,这时候,我才明白当家难。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我只能申请破产,走法律程序。
过年了,别人都沉浸在浓浓的年味中,而我却躲着一波波要债的人,那种滋味真的是苦不堪言。
有一天,张琴找到我,她和我说,我们把公司所有的资产都变卖了还债,大不了从头再来。我和她说,资不抵债啊,我这个漏洞太大了。于是,张琴沉默了。我也沉默了。
云儿也忙得很久没有和我说话了。
这个春节我没有去恩施,我没有和云儿她们母女一起过年。我也没有和张琴她们母子在一起过年。大年三十,我一个人去了覆卮山上的栖霞居,我真的想静一静,理一理思绪。
我喝了一杯女儿红,坐在门口的石阶上面,听着山间此起彼伏的爆竹声,我暗自神伤。
就在这个时候,云儿给我打来了电话,她说:“沙,你在哪里?”
“我在覆卮山上的栖霞居呢。”
“大年三十的晚上,你咋一个人去栖霞居了?”
“没什么,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云儿,小丫头在你身边不?”
“我抱着小丫头呢,她好可爱哦。沙,我和你说一个事情,你别说我,云儿最终还是把瑞园的房子卖了。”
“我不会说你的,云儿,房子以后可以再买回来的啊,你不是说过,等你老了的时候,就住在栖霞居吗?”
“嗯,我记得的,沙,栖霞居是我和你真正的家园。”
我想着远在恩施的云儿,思绪万千,觉得紊乱极了。过了很久,我的头脑才开始慢慢的变得清醒起来,思绪也逐步清晰了起来,于是,我给张琴打了个电话,聊了会儿后,我让她把手机交给儿子,又和儿子说了一会儿话,我就挂了机。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了自己不能在人生的路上逃避什么,我必须面对以后的人生呢。
于是,我从石阶上站起身,关好门,就开车下了覆卮山。
十
大年三十,我终于没有在栖霞居跨年。因为我知道,我肩上有压力,我必须得担当起一份责任。
浓浓的年味在喜庆的日子里一天天淡去,我由于公司已经走上了破产清算的程序,所以,只能是每天呆在公司里,配合着法院和银行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流逝而去,我却变得消极了,整个人一副颓废的模样,真的是朝时青丝暮成雪,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四月里,我去了一趟恩施。这一次,云儿说我反正没事情,她让我坐火车过去恩施。一路上,我看着窗外快速后退的景色,却提不起一丁点的兴奋之情。
到了恩施之后,我打车找到云儿的旅行社。旅行社规模不大,云儿正忙着在打电话。云儿示意我坐下,仍然继续着她的电话。
而我并没有说什么,坐下,等着云儿。大约十多分钟,云儿结束了那个电话。她走到我身边,凝视着我。
我看着她说道:“你干嘛这样看着我?难道我脸上有花吗?”
云儿说:“沙,你看看你现在变成什么鬼样子了?”
“艳麝呢?”我顾左右而问道。
云儿看着我的眼睛,说:“小丫头被妈刚抱走呢。沙,你这个样子,不会把我家的小丫头吓着吧?”
我盯着云儿,说:“神经,我有那么不堪吗?”
后来,云儿和我说,她得把旅行社做大,因为恩施旅游市场这块蛋糕很大,她要想去分享的话,就必须做一个市场的弄潮儿。云儿还告诉我,她已经在利川、巴东、建始、重庆、万州等地开了分社。我叮嘱云儿,一步步走,慢慢的来,步子稳一点。
我看着云儿,想着她的旅行社市场前景肯定十分的宽阔,我就为她而高兴。因为我有一种直觉,云儿她一定能够成功。
云儿说,让我等她下班一块回家。我一看都快12点了,就问她怎么还不下班,云儿说她接收一个传真再走。
瑞园的房子卖掉之后,云儿就在旅行社附近租了一套二居室的房子,从旅行社走过去,我们走了没多久就到了。一进门,我就看到云儿她妈妈正抱着艳麝在喂她喝水呢,我叫了一声妈,就从她手里抱过艳麝,一边亲着小丫头,一边让她快叫爸。
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叫着“爸、爸”。我兴奋极了,手舞足蹈着。
云儿看我这个样子,也是开心极了。
房子里充满了笑声。云儿她妈妈说,云儿她好久没有这样开心了。我把小丫头放在床上,快速走到云儿身边,一把抱住她的腰,和她说:“云儿,我不能常常陪着你,真的对不起你了。”
云儿随即吻上我的双唇,蜻蜓点水一般,然后吐气如兰,说道:“沙,我说过爱没有对不起这三个字。沙,你得答应我,你不能颓废下去,好吗?你一定要振作起来,我家的小丫头可不能有一个渣爸。”
“嗯,我可不做小丫头的渣爸。”我点点头,说道。然后,又一把抱起小丫头,亲着她,逗着她笑。
下午,云儿就没有去上班。她说,陪我是为了给我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焰。
云儿抱着小丫头和我一起走在清江边,然后我们在风雨桥里面的长凳上坐了下来。
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