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走进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散文)
一九八二年一月初,保护区举行节日升旗仪式,没想到养殖场的仙鹤们对国旗的红色飘动感到异样,其中徐秀娟喜欢的“赖毛子”竟然吓得直往墙上爬动,爪子抓坏了,顿时血流不止。徐秀娟不顾一切地冲进鹤圈,紧紧地将“赖毛子”抱在怀里,并马上喊来父亲为它包扎伤口。鹤是通人性的,从此,这“赖毛子”更加喜欢徐秀娟,一见到徐秀娟就会伸着脖子和她亲热一番,她们成了最好的朋友。
一天,有一个割芦苇的看到“赖毛子”在芦苇荡觅食接近他时,突然伸出手想抓住赖毛子的脖子拿回家偷吃了,并把挣扎的“赖毛子”欲置于死地,正巧被路过的徐秀娟看到,她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高喊着就去驱赶那个人,并且作出了搏斗的准备。那人见了徐秀娟,发寒地放下“赖毛子”逃走了,这才让它捡回了一条命。别看“赖毛子”是动物,对徐秀娟的救命之恩,“赖毛子”无限感激,从此它更加听从徐秀娟的指挥。在工作间,徐秀娟一有空闲时,就会领着鹤们跟着饲养员的叫声练习和唱,这其间“赖毛子”是最听话的,它每次都带头鸣叫,其它鹤们一听“赖毛子”叫了,便也跟着叫起来。“赖毛子”每天看到徐秀娟,还总是亲亲热热为她跳舞唱歌,和她依恋在一起,没有一点陌生感。
一九八二年夏天,长春电影制片厂在扎龙自然保护区拍摄电影《飞来的仙鹤》,徐秀娟和饲养员许宽领着“赖毛子”一起协助拍摄,由于它的聪明听话,很快圆满地完成了拍摄任务,受到摄制组的好评。
一九八五年,东北林业大学的一位专家到扎龙考察,看到徐秀娟有文化,提出可以让她到大学里进修,这对徐秀娟来说是梦寐以求的事情。然而,当年五百元的进修费对于普通百姓的人家来说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了进修,她曾悄悄瞒着家里人四次进医院卖血,所以当时这个学费是她卖血凑来的,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每当父亲问她需不需要钱时,她总是在电话中说:“钱不用寄了,我已张罗了。”在东北林业大学进修的一年中,徐秀娟省吃俭用,勤奋学习,虽然艰苦,但对她来说是最快乐的,因为这圆了她一生中的大学梦!
一九八六年夏天,徐秀娟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了。那年,时逢苏北黄河古道口一带的江苏盐城成立丹顶鹤自然保护区,盐城自然保护区是丹顶鹤的主要越冬基地,也是丹顶鹤的故乡。如果能建立一个不迁徙的丹顶鹤野外种群,那将是保护濒临绝迹的丹顶鹤种群的一个重要突破,是功在千秋的大事。当时盐城有关部门知道扎龙徐铁林的大名,想请徐铁林去管理,但徐铁林放不下他倾注了多年心血的扎龙保护区,就决定让女儿代他前行。听说徐秀娟既有经验又有学历,盐城自然保护区立即向她发出了邀请。于是,徐秀娟就受命于丹顶鹤事业,决定去离家千里之外的盐城。
这是一九八六年的初冬,徐秀娟为了事业,含泪挥别亲人,前往江苏盐城。临行之前,和她朝夕相处的丹顶鹤“赖毛子”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偎依在徐秀娟的身边怎么也不肯离开。徐铁林让启程的女儿带了三枚马上要破壳的鹤卵,又让女儿带上了保温的热水袋、脱脂棉同行。徐秀娟感激父亲对她的支持,她怀揣着三枚鹤卵,一路乘车辗转了五夜五天,热水袋冷了,她就小心翼翼用自己的体温进行着鹤卵孵化。到达盐城不久,三只小鹤就全部破壳而出了。那时的盐城珍禽保护区刚刚成立,虽然有成片的芦苇和滩涂,但工作和生活条件艰苦,育鹤的设备十分简陋,而徐秀娟带来的三只鹤卵孵化成小鹤后,她又立刻受命和当地三名同事开始了鹤场的筹办工作。那时候的徐秀娟并没有想到,她带去了新鹤的小生命,但她却永远留在了由她铺展开的那一张远景和近景的海滩图上。
人的生命有时候其实是脆弱的,一瞬间的别离,也许定格为一世。一九八七年五月,国际鹤类会议在黑龙江齐齐哈尔扎龙召开,徐秀娟借着开会的机会回到了她阔别一年的家乡。这一次远行,对她来说是意义非凡,因为她带去了盐城丹顶鹤的一张名片,让世界各国了解了盐城也是丹顶鹤保护区。谁知道这次家乡之行,竟然成为她和亲人最后的话别。
那是一九八七年九月十五日,这是一个刻在盐城丹顶鹤保护区历史册子上的特别日子。中午,两只鹤在笼子里叫个不停,徐秀娟知道它们渴了,便将它们放到附近的水塘中,两只鹤玩得很开心,可不一会儿,它们一下子便挣脱了脚上的绳子飞走了。这可急坏了徐秀娟,她连忙叫人一同去寻找。直到晚上才找回来一只鹤,另外那只仍不见踪影。她着急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责任心和爱鹤驱使她继续上路……
次日下午五时,附近有人来报告,说在保护区西边听到鹤的叫声,徐秀娟不顾满身疲惫和饥饿,又马上和两位同事一起上路去寻找。路遇一条河阻隔时,两位同事游了过去,徐秀娟体力不支,游到一半时就痛苦地对同事说:“我不行了。”于是,同事让她回去,他们两个人继续寻找。然徐秀娟回到鹤场后不放心,再次骑上自行车外出寻找……然而她到了晚上她也没有回来。十七日下午,同事们在一条小河边发现了她放倒的自行车和上衣。晚六点,在保护区的一条小河边,徐秀娟的尸体被前来寻找她的同事们打捞了上来。
天地泣,鹤哭鸣。二天后,贪玩的丹顶鹤飞回来了,但它再也没见到曾养护它们的徐秀娟,它们围在徐秀娟的衣服四周徘徊着,不停地低下带着红冠的头在悲伤……从此以后,这两只丹顶鹤不再夜不归宿了。后来,当徐秀娟的遗体下葬在保护区的小岛上,两只丹顶鹤还常常去徐秀娟的坟头上看望她,“嗝啊嗝啊”地叫着,似乎向她倾诉着心中的悔恨和不尽思念。
更令人吃惊的是,从徐秀娟去世的那天起,远在齐齐哈尔扎龙自然保护区的“赖毛子”突然变得默默无言,它不吃不喝,一天到晚地朝着南方“呜呜呜”的悲鸣,不久就死了。悲痛不已的徐铁林老泪纵横,他将“赖毛子”和女儿放在家的一些遗物一起包裹起来,埋在了房前的树下,以便时时怀念。
四
徐秀娟逝去后,江苏省人民政府非常重视,追认这位来自北方的鹤姑娘为烈士,表达了江苏人民和盐城人民对徐秀娟的怀念之情。忽如一夜春风吹,徐秀娟这位年仅二十三岁的鹤姑娘的事迹立刻在全国传开,一时电台和报刊纷纷登载她的新闻。更为引人关注的是,当每年丹顶鹤南下盐城时,成群的丹顶鹤会在她的墓前来回飞旋和鸣叫,她被蒙上了一层如仙一般的神秘面纱。
徐秀娟的事迹传出后,爱鹤护鹤成为盐城人民的具体行动。学习徐秀娟的活动迅速开展,好人好事层出不穷。一个风雪过后的傍晚,一只丹顶鹤在空中盘旋时受到鹰的攻击,突然坠落到了一户农民的院落里,农户的主人发现后,赶忙把它抱到了自然保护区。爱鸟护鸟的活动变成了人们的自觉行动。
后来,丹顶鹤姑娘的故事感动了著名作曲家解承强,他将徐秀娟的感人故事谱写成了名为《一个真实的故事》的歌曲在各地歌手中传唱,在人们心中引起了一次又一次的共鸣和震撼。一九九八年八月,有“中国鸟王”之称的东北艺术家阎福兴随团中央青少部组织的少儿爱鸟夏令营,来到了扎龙自然保护区参观和演出,在扎龙自然保护区期间,阎福兴认真揣摩了丹顶鹤鹤的表演,并仔细倾听和研究它们的叫声。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他的努力,终于创作出一曲“鹤歌”,当他用笛子演奏此曲时,许多鹤会闻声聚拢来,在他身边翩翩起舞。演出间隙,他听到了有关徐秀娟的故事,他被深深感染了。作为一个保护鸟类的积极倡导者,阎福兴彻夜不眠。于是,他探望了徐秀娟的父亲,发现老人家退休后虽然身体不好,可依然关爱着鹤群,这让阎福兴更加由衷敬佩。
徐秀娟的父亲也被阎福兴的精湛表演和宣传爱鸟的精神所感动,当即做出决定,将思念女儿徐秀娟而死的“赖毛子”的两根鹤骨从土堆里拿出来,将这只痴情丹顶鹤的遗骨赠送给他心中的奇人阎福兴。阎福兴高兴极了,一番思考后,他决定用这两根鹤骨做成笛子,用它吹奏《一个真实的故事》,更好地向人们宣传徐秀娟,宣传保护丹顶鹤,宣传人与大自然的和谐和美好。
说来也巧,那天阎福兴正巧在电视中看到了我国著名民乐乐器制作大师常敦明老先生的介绍,他决定求助常先生。他立即从东北赶到江苏省扬中市,经人介绍找到了常先生,但却被拒绝了,原因是常先生虽然制作过多种乐器,可从来没用鸟骨头制作过乐器,他觉得难度非常大。但阎福兴不甘心,他向老人家详细讲述了徐秀娟的故事,说明自己的美好心愿。常敦明大师终于心软了,表示会尽力帮忙做鹤骨笛。
用鹤骨做笛子,真是一个难题。为了实现阎福兴的愿望,为了宣传徐秀娟,常敦明日夜认真研究,反复试验,一个多月后,他精心制作的两支“鹤骨笛”终于成功了。当阎福兴拿到鹤骨笛的那一刻,他无比激动,当即用手中的笛子吹奏起了《一个真实的故事》。他吹得动情,常敦明听得感动,两个人在一瞬间热泪盈眶……如今,两支鹤骨笛中的一支在阎福兴手中,另一支被“中国民间民族乐器陈列馆”收藏。
这以后,《一个真实的故事》成为阎福兴每次演出的必吹曲目。而每次演出前,他都会介绍说:“有一个女孩,她从小就爱养丹顶鹤,在大学进修后,来到了江苏盐城丹顶鹤自然保护区。可是有一天,她为了找一只丹顶鹤滑进了沼泽河再也没有上来,我用鹤骨笛吹奏这首曲子,来纪念这位女大学生,以此唤起大家对鸟类和大自然的热爱之情……”每次演出总是掌声雷动。二零零六年九月二十五日,阎福兴又受邀到美国西雅图大剧院演出,当观众通过翻译听懂《一个真实的故事》的背景介绍时,他们听完阎福兴用鹤骨笛演奏凄美的旋律后,竟然哭声四起,继而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为什么这一曲《一个真实的故事》会受到外国民众的认同?这和徐秀娟的爱鹤是分不开的,人类应当都是大自然的保护者,可不是吗?
五
我们在听了故事后,在感动中走进盐城丹顶鹤博物馆主题馆,盐城丹顶鹤主题馆是我国规模最大、世界上唯一以珍禽丹顶鹤为主题建立的专题博物馆,具备科学研究、科普宣传、生态旅游、文化教育、物种保护等多种功能。整个馆的设计就是振翅的丹顶鹤,馆内的丹顶鹤和其它鸟类标本等布置得极其有趣。塑成的各种鸟类工艺作品栩栩如生,那些三五成群的丹顶鹤和其他鸟类正玩于草间水上,或觅食,或高歌,或舞蹈,或歇息,千姿百态,活龙活现。
“丹顶鹤女孩”徐秀娟的蜡像造型栩栩如生地立在我们面前,她微微地笑着,而那只由她宠爱过的“赖毛子”和其它的丹顶鹤都伴陪在她的身边。她没有死,她和鹤们是那样的亲近,那样的欢乐。是的,二十九年后的盐城保护区,已经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如今的滩涂面积越来越大,当年由徐秀娟和当地政府一起描绘的蓝图已经基本绘就,鹤梦已经变成现实。你瞧,馆内的实物图景气势恢弘,水道和沼泽地并存,芦苇和海草相融,这里就是丹顶鹤和其他鸟类喜欢生活和活动的地方,这里有它们爱吃的东西……
徐秀娟塑像的周围,鲜花盛开,绿草如茵,丹顶鹤们正在为她起舞,万鸟正为她歌唱。徐秀娟永远和丹顶鹤们同在!
啊!盐城丹顶鹤保护区的名片上,永远与徐秀娟的名字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