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那里总是睡着，醒的时候很少，他不问，我们自然也不会多嘴。”
　　 “好，你去吧，老爷问起来，别说曼芸来过。”
　　 “是。”
　　 孙姨走了，陈曼芸和李梦月面面相觑，无言以对。尤其是李梦月，突然间觉得以前那美好的日子就像一场梦，脚下的路，不知道该如何去走，好像一刹那间，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变了，都不再是从前的样子。平静没了，安宁没了，幸福和祥和也没了，眨眼间自己好像成了一个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心里空落落的，不知道谁才可以依靠，谁才可以信赖。
　　 “姐姐，你也别想太多，苏蒙再怎么不好，他对你也还是真心的。”陈曼芸不忍心看着梦月难过，就试着劝她。
　　 “谁都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真心又在哪里？”
　　 “他虽然贪图李家的财势，但也是深爱你的。”
　　 “好了曼芸，别捡好听的说了，你一走就是二十多年，以为再也见不到了，好不容易把你盼回来，却给我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实在没办法不告诉你这些。”陈曼芸见李梦月哭得泣不成声，自己也陪着掉眼泪。
　　 李梦月也是泪洒衣襟，如做梦一般喃喃道：“知道一件事的真相原来这么痛苦，心里这么冷。假如有选择，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过问。那样我就不会特别茫然，特别没有指望。”
　　 “姐姐你要想开点，一切都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到时候谁做的事谁负责，这也怨不得别人。”
　　 “你回去吧，我觉得好累，想休息了。”李梦月起身送陈曼芸，此时她心乱如麻，不知未来的日子会变成什么样，自己又怎么去面对。
　　 “也好，你千万别想太多，我先回去，有什么事，让孙姨来找我。”
　　 李梦月未置可否，默默地送走了曼芸，自己呆呆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陈曼芸从苏家出来，并没有觉察身后鬼鬼祟祟地跟着一个人，她径直回到普仁医院，那个人也跟到了医院门口。等曼芸进院后，那个人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才看清楚原来是苏蒙！
　　 苏蒙被苏远山叫去开会，心里就极不情愿，本来也没什么事，会也就早早散了。他开车回家，老远见一个女人从苏府出来，看背影觉得相当眼熟，就把车熄火停下，悄悄跟踪过来。陈曼芸回身关门的时候，他认出了她，心里也就一切都明白了，慌忙转身往家里赶。
　　 “爹，我有话对你说。”刚进院子，儿子苏浩良就喊住了他。
　　 “有事明天再说，我困了。”
　　 “不，就现在说。”苏浩良很坚持。
　　 “老子没空！”苏蒙没好气地扔下这几个字进了屋，苏浩良执拗地也随后跟了进来。
　　 “梦月，那个陈曼芸来咱家干嘛，她都对你说了些什么？”苏蒙一进来就问，他担心李梦月知道自己往日的丑事，会影响到苏李两家的关系。
　　 “苏蒙，你写封休书休了我吧，否则，我也不会继续跟你过下去了。”李梦月忍不住对苏蒙怒目相对，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深爱的，原来是一个衣冠禽兽，这让她怎么都难以接受。
　　 “好好的日子，那个女人一回来就搅得鸡犬不宁，你只信她一面之词，我也没什么话好讲。”苏蒙有点气急败坏，吹胡子瞪眼地跟梦月发火。刚睡下的雨霏听到吵闹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披衣过来一看，是从来不曾吵过架的父母，不由吓得瑟缩在那里不敢出声。闻声赶来的孙姨紧紧护住雨霏，腿肚子也在不停地哆嗦。
　　 李梦月昂起头，也不擦脸上的泪，她就那么直视着苏蒙：“既然你说自己是冤枉的，那么就把肖昰和老朱叫来咱们对质，看看究竟是谁在撒谎，是谁在干伤天害理的事！”
　　 “可是小姐，老朱已经三天没有露面了。”孙姨怕苏蒙向李梦月发火，就接过了话茬。
　　 “太太，叫太太，这件事我强调过多少次了，嫁到我苏家就是苏太太，你怎么就记不住呢？”苏蒙又转身朝着孙姨叫嚣，他心里的无名火一直在往上窜。
　　 孙姨低着头规规矩矩地回答：“是，老爷。”
　　 “那么寒秋呢？你觉得该给她一个什么称呼才合适？”李梦月步步紧逼，毫不松懈。
　　 “男人娶个三妻四妾玩个把女人是平常事，你不要醋意翻腾借题发挥！”苏蒙知道这肯定是陈曼芸告诉梦月的，气得他怒吼起来。
　　 “爹，你好好跟娘说话，当心她哭坏了身子。”雨霏忍不住扑过去，抱住身体在不停颤抖的李梦月，回头央求苏蒙。
　　 “滚回去，这里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还有你，也给我滚！滚！！”苏蒙对两个孩子咆哮着，一肚子气找不到地方发泄。
　　 苏浩良没有走，他甚至平静地对苏蒙说：“爹，不瞒你说，这些日子我重新调查了冷家钱庄被盗的案子。”
　　 “那又怎么样？”苏蒙心虚地问。
　　 “查出了一些眉目。钱庄伙计一夜暴毙，这恐怕跟您也脱不了干系吧？”
　　 “白眼狼！兔崽子！！竟然敢算计你爹，说放弃了又偷着去查，你给我滚出苏家，滚出去！”苏蒙气坏了，但他更害怕，怕失去现在的一切，怕再过之前困苦的日子，也怕坐牢。
　　 苏浩良正气凛然，毫不退缩：“生在苏家并没有让我觉得多么光彩，我可以滚，但你做下的事就该自己承担。假如你愿意，我可以安排冷伯伯和你坐下来好好谈谈，若能求得他的谅解，也许能逃过牢狱之灾。等他们找到证据报了官，一切就都不好说了。”
　　 苏蒙气急败坏地喊道：“跟他谈，老子凭什么要跟他谈？要不是他爹当初言而无信，你爷爷怎么会瘸了一条腿，苏家怎么会一蹶不振，你爹又怎么会吃那么多的苦？”
　　 “可是你想过没有？那个老朱身上有多少疑点……”苏浩良还试图再劝，他实在不愿意看着自己的亲人没有退路。而苏蒙根本就不想听他说话，把他连同雨霏一起往外赶。
　　 临走，耿直正义的苏浩良警告苏蒙：“这件事我不会罢手，你最好早做打算，假如罪行一旦落实，就算是天皇老子我也不会留情！还有，请别再欺负我娘。”
　　 这一晚，苏家彻夜灯火，谁也没有得到安生……
　　 早晨，韩子默打开房门，不由喊出来：“啊，好大的雪！”
　　 冰蝶听说下雪了，开心地跑出来，嘴里兴奋地叫道：“真的，整个世界都白了！子默，多少年都没见到雪了，我要出去玩！”
　　 “好，这样的天气也开不了工，我陪你一起去玩好了。”韩子默一时兴起，索性穿上棉服，拉起比自己小十多岁的冰蝶，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没有脚印的地方走。
　　 他们没有辨别方向，也没有在意究竟走了多远，当冰蝶被一个什么东西绊倒，韩子默才注意到这里房屋已经拆除，他们此刻正身处一片废墟中。
　　 “子默你看看，那是什么呀？”冰蝶边拍打着衣服，边指着雪地里隐约露出的一点红色。
　　 “呀，这不是荷包吗？真好看，上面还绣着并蒂莲和一个兰字呢！”韩子默弯腰，感觉有点费劲地从雪地里抽出那个东西，拂去上面的雪，嘴里忍不住夸赞着那精湛的绣工。
　　 “啊！啊！！啊！！！”冰蝶这一连串的喊叫，让不明就里的韩子默也有点毛骨悚然，下意识地一把揽过她，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见一只没穿鞋子的脚赫然伸出雪地！
　　 等回过神来，韩子默安慰地拍拍冰蝶的肩让她在一边等着，自己蹲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扒开冰雪，这才看清躺在那里的是一位老人，他的身体已经僵硬。
　　 令韩子默不解的是，老人的双手双脚被绳子缚着，一并反绑在柱子上，糟朽的柱子已经折断，想必是老人生前拼力挣扎的结果。他嘴巴塞着一团东西，脸上表情痛苦绝望，睁着的一只独眼似乎在诉说着自己的遭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片无人涉足的废墟中，又为什么在生命的最后还用脚去踩压一个荷包呢？韩子默知道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随即拉着冰蝶去警局报案。
　　 尸体被抬回警局，苏浩良确认，这就是失踪了三天的老朱。
　　
　　 八
　　 上午七点，肖昰找来一帮人搭外景，拍完最后一场，《女人一生》这部电影就杀青了。
　　 冷知秋正在准备下午的拍摄，从远处走过来的苏远山那凌乱的脚步看，让他感觉肯定出了什么事。果然，脸色苍白的苏远山低声告诉他：“不好了，雨霏不见了！”
　　 冷知秋心一沉：“什么叫不见了？”
　　 “我通知她下午开工，可是她家里人却说，雨霏根本就不在家。”
　　 “啊，怎么会这样？先是老朱，现在又是雨霏，万一雨霏……唉，这该怎么办呢？”冷知秋本来想等这部电影拍完，再理会其他的事，可此时他真的慌了，感觉好像有人在到处挖陷阱等自己往下跳。
　　 苏远山看上去似乎比冷知秋沉着，他分析道：“按说最不该出事的就是雨霏，你想，跟我们过不去的是谁？雨霏根本就威胁不到你，完全没必要啊。还有，他的目的不是想捧红她吗？何况，他们是什么关系，对吧？这怎么可能嘛……”说着说着，苏远山自己也有点懵，这件事太不合乎常理了。
　　 正着急，苏蒙开着车来到拍摄现场，刚下来就气势汹汹地向冷知秋兴师问罪：“姓冷的，我女儿可是两天没回家了，今儿你不交出人来，我可不念朋友的情分！”
　　 李梦月也来了，她双眼红肿，精神萎靡，那纤细的腰肢似乎被寒风一吹就会折断一般。她艰难地从车里出来，早已哭成了泪人。
　　 苏远山急忙过去劝她：“梦月你别急，事情总会弄清楚的。”
　　 李梦月哪里听得进去？她扶着车门勉强才站住，哭着说道：“我要我的女儿，我要我的宝贝女儿！她从前天一早到现在都不见人影，我以为在这里拍戏……万一，万一有个闪失，叫我怎么活呀？”
　　 冷知秋忙搬来一把木椅扶她坐下，自己急得团团转，却不知该怎么跟这个可怜的女人交代。就在他愁肠百结骑虎难下之时，又一辆汽车飞驰而来，周围立刻扬起了一团团的尘土。
　　 车子优雅地甩了个弧线，如女子浅吟般低哼一声悠然停下。先下来的是陈曼芸母女和冷寒秋，接着是一个陌生的男人。陌生男人穿得破破烂烂，由于头发太长，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司机最后才下车，是一位西服革履，风度翩翩的男子，他们径直向冷知秋走过来。
　　 “大哥，我来了。”男子摘下墨镜，原来是韩子默！
　　 冷知秋从未想过韩子默还会到他这儿来，还会喊自己一声大哥。自从他走后，冷知秋一度心灰意冷，就是在那时候，苏蒙和肖昰正加紧策划着如何吞食明珠。现在韩子默回来，不知道有什么事，但那一声大哥，他并不领情。
　　 见冷知秋沉默着不答应，苏远山赶紧过来打圆场：“知秋，子默在喊你。”
　　 “远山，你若觉得我的庙太小容不下你，就跟他走好了，没必要给我演戏看，我这里不缺男主角。”冷知秋的话没有一点温度，让苏远山很是尴尬。
　　 苏远山忙着解释：“知秋，看你想到哪儿去了，子默他没有那个意思。”
　　 冷知秋反唇相讥：“那就是你有那个意思了？我知道你们的感情向来很好，他不会不希望你过去。”
　　 “比你和他呢，谁跟谁曾经更好？”苏远山实在忍不住，便反问了一句。
　　 冷知秋不否认，自己和韩子默曾经情同手足，甚至还对他有点依赖。但是他曾经说过，这辈子就跟着自己，可最后还不是成立了韩氏公司？这样的背离，冷知秋怎么都无法容忍，更无法谅解。
　　 苏远山顾全大局地说：“好了知秋，既然子默来了，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
　　 冷知秋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太坚持，于是吩咐肖昰：“你盯着他们把外景搭好，等找到雨霏我们立刻开工。”肖昰不置可否，看着一群人走进了临时搭建的休息室。
　　 苏蒙没有跟进去，冷着一张脸看着肖昰，腮边的肌肉不时抽搐几下，泄露着他眼下急躁的情绪。此刻，他有点后悔跟这个人搞在一起。
　　 “说吧，你来做什么。”冷知秋对韩子默讲话仍然没好气，但比刚才缓和多了。尤其看到陈曼芸母女跟他在一起，心里更是觉得蹊跷。
　　 “大哥，事情过去那么久，你就别再计较了吧？说白了，我们都上了苏蒙和肖昰的当，被他们挑拨得兄弟反目。今天找到了这个人，之前的案子也会水落石出了。”韩子默诚恳地对冷知秋说出心里话，他意识到，当初自己选择离开，也许真的有些鲁莽。
　　 冷知秋看了那个穿着破衣烂衫的男人一眼，闷声问：“他是谁，你从哪里找到的他，这与我家的旧案又有什么关系？”
　　 陈曼芸踱到冷知秋面前缓缓坐下，含泪解释道：“知秋，那晚我跳进黄浦江，本以为那就是我和孩子的葬身之地。或许是我命不该绝，那晚韩先生正好路过，无意间救了我们。怕连累父母我不敢回家，也求他别对任何人讲起这件事，后来，是韩先生想办法帮我去了美国。”
　　 “啊？！当年救你们的，是，是子默？”冷知秋坐不住了，他猛地站起身，心里顿时百感交集。之前他对韩子默一直心怀怨恨，老是憋着一股劲。现在陈曼芸告诉他，自己和女儿的命是韩子默救的，这个弯他一时还真转不过来。
　　 苏远山对冷知秋点点头：“知秋，子默的心里还惦记你，一直为你的事情查找线索，这个人，就是他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证人。”
　　 冷知秋似乎还没有完全醒过来，有些迷糊地问：“证人，什么证人？”
　　 韩子默起身走到那个男人面前，用手轻轻拨开他散乱的头发问道：“大哥你看，你可认得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