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智一摸冰儿的头滚烫滚烫的，他即刻去用冷水洗了个毛巾，为冰儿敷在额头上“你别说跟我分开的话，我要照顾你一辈子呢。不让谁欺负你。”
　　 韩冰儿努力睁开半闭的双眼，望着程智老实巴交的样子诚恳地说“别傻了，跟我结婚……我只能保证一辈子对你都好……却不能保证会爱上你……”
　　 “有我爱你就够了！”
　　 程智这句话不能说不让韩冰儿心里一动。她想，既然没了志同道合的人相伴，那么跟谁还不是一样一辈子呢。以后，这漫长的岁月，她的心将从此孤独。韩冰儿拿出笔，在纸上写下了一段话递给程智看：
　　 拼了终生黯相许。
　　 拟将柔情传尺素。
　　 怕恋风流旧时事，朝秦楚暮。
　　 海誓山盟，怕也是，梦里怜香，念楚楚。
　　 往日伤心不成仇，卿卿切切语空诉！
　　 程智看了，表示不懂。是啊，他怎会懂，他怎会懂？！这世上除了那一个人，恐怕再没人能够真正的懂自己……
　　 程智兴高采烈地和稀里糊涂的状态下的冰儿很快领了结婚证。
　　 冰儿告诉欧阳，我要结婚了。
　　 欧阳回信时说了很多话，劝韩冰儿别草率决定自己的一生。他信中最后的一句话是“你我本为同林鸟，莫为炎凉轻变迁”
　　 欧阳一直都像一个大哥一样呵护韩冰儿，冰儿那时傻，根本没往这上想过，也就是说冰儿那时根本不懂恋爱这回事。看了欧阳这句话，冰儿就是再傻也明白了，当时她那眼泪呀......把信纸都模糊了。
　　 韩冰儿沉默了。
　　 不几天，欧阳那个叫王友的好友给韩冰儿来了封信，痛骂冰儿：你是全世界上最残忍的女人！
　　 王友信中跟冰儿详细说了事情的经过。他说欧阳是为了要养活韩冰儿这一家人才去辍学做生意的。那时教师工资低，无法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欧阳妈妈说，女孩我去黑龙江时暗地里看过，也打听过，那女孩倒是不错，是个聪明人，进我们家门也很快会适应这个环境的。只是她那个家负担太重，儿子你一辈子都会受累的，妈可舍不得。
　　 欧阳说他愿意，愿意为韩冰儿去受累。母亲发火了，娘俩吵得很凶。欧阳有一天喝醉了，跟他妈说，我不花你的钱，我就算一只手也照样能养活她全家。说着他拿起菜刀就朝自己的手剁去。亏得他当时喝多手下失了准头，又有王友他们几个朋友在场及时夺下刀，只伤了指尖，不然不知后果会什么样呢。
　　 韩冰儿思来想去，为了自己欧阳要和他妈断绝母子关系，这样她担不起。没有韩冰儿，他可以娶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幸福一辈子。他有才华，人长得又好，家庭也不错，随便就会找个很好的姑娘。
　　 韩冰儿去信告诉欧阳说自己已经领了结婚证。并且一直都拿他当大哥，从来就没想别的。然后冰儿又和欧阳开玩笑说，你可要早点给我找个好嫂子。
　　 欧阳来信，约韩冰儿几日后到他们以前去的那个书店附近饭店见一面，他说他有些话想跟韩冰儿当面说。
　　 那一日韩冰儿到了那个小饭店，一进门就看见欧阳乐呵呵地正张开双臂拥抱了对面一个高挑秀气的女孩一下。他们旁边，还坐着一个威严的长者面露微笑地看着两个孩子。韩冰儿心里一酸。但她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微笑着上前和欧阳打招呼。
　　 欧阳跟韩冰儿介绍，那个长者是他父亲。是专为他和韩冰儿的事来的。
　　 旁边那个女孩笑意嫣然地自我介绍“我叫欧阳静茹，是我哥的亲妹。”
　　 欧阳他爸说，我儿子详细跟我说了你们的事，也把你们的来往信件给我看了，我从字里行间看到了你的人品，所以我赞同我儿子的决定。欧阳静茹也对韩冰儿说，嫂子，我第一眼看见你就特别喜欢你，我也赞同我哥的决定。
　　 韩冰儿觉得，自己得替欧阳的未来着想，她不值得欧阳为她和自己母亲决裂。她恭恭敬敬对欧阳的父亲说“叔叔，我谢谢您的信任。我已经领了结婚证准备结婚了。”
　　 欧阳父亲语重心长地说“我儿子跟我说了你们目前这个情况。他说别说你领证，就是你结婚了，也没关系，他愿意。并且尊重你最后的决定。至于鸿儿母亲说的那些话，女人么，爱子心切。你是个聪明的女子，希望你能理解并原谅一个当妈的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别说我还只是个副市长，就算是省长，国家主席，也没资格看低任何人。更何况我的父亲也是贫苦农民出身呢。”
　　 欧阳父亲后面那段话彻底把韩冰儿打败了——王子和灰姑娘的故事只有童话故事里才有。然而现实生活不是童话故事。“我不会悔婚，永远都不会。”韩冰儿说。
　　 欧阳继续恳求冰儿，你再好好想想，我等你，一直等你，一辈子都会等下去，我只认定你。
　　 韩冰儿长长地在心里叹了口气。欧阳，你别等了。有句话叫持子之手与子偕老，我既然决定和人家结婚了就不会背信弃义。
　　 欧阳依旧坚持着不肯放开韩冰儿的手。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女子，我会等，用我的一辈子。
　　 韩冰儿摇摇头，说了句对不起。然后给欧阳父亲深深鞠了一躬“叔叔，对不起。”然后她转身离去。
　　 欧阳追到外面拉住冰儿，凄凄凝望着她迷蒙的眼“难道就这样，从此江湖相望？”
　　 韩冰儿低着头，不敢看欧阳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道“从此江湖相忘，白首不见！”然后她毅然走掉。
　　 韩冰儿知道欧阳会很伤心。但她想，过一阵子就好了，时间一久，遇见对劲的人，他就会忘记自己的。
　　
　　 九
　　 让韩冰儿永远也料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在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的一间病房内，瘦骨伶仃的欧阳飞鸿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他因心衰将不久于人世。
　　 看到韩冰儿，欧阳眼里漾出笑意：来啦。
　　 韩冰儿有意表现出轻松的样子：来了。
　　 欧阳满意地笑了，他难舍难离地望着冰儿，慢慢地闭上眼睛。
　　 韩冰儿颤抖地拿起欧阳留下的日记，看着他留下的诗歌和词句，读一首，和一段……
　　 亲爱的人啊，我不会离去
　　 如果微风拂过你的发梢，
　　 那是我刚刚走过你的身际；
　　 如果白云飘过你的头顶，
　　 那是我在想你；
　　 如果一朵花儿在你面前悄然地盛开，
　　 那是我来看你；
　　 亲爱的人啊，
　　 你要微笑着幸福活下去……
　　 韩冰儿无法相信欧阳就这样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冰儿认为欧阳只是累了，睡了……
　　 她一遍遍拨打着欧阳曾经留给她的那个号码，电话是通的，却无人接听。她想，是不是欧阳没在电话旁边？她又一遍遍给欧阳发信息。
　　 欧阳，还好吧？
　　 欧阳，你起来了吗？你看，今天的太阳多好啊！
　　 欧阳，没看见我的留言么？
　　 欧阳，回话，回话，哪怕一个字也好。
　　 可是手机依然没有反应。
　　 冰儿想，是不是欧阳出差了，很远，那里信号不好。说不定哪天他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十
　　 韩冰儿静静地等。她打开电脑，一首接一首地写诗。一篇一篇的写文，她相信，欧阳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翻开来看。
　　 又是一年春风早，北京的玉兰花想是现在已经开了。江南，那个一袭乌篷船，几点桃花雨的水乡，此时绿柳拂风，温柔婉约，风光正好。在某个绿荫如盖的阁楼里，煮一壶茶，铺一卷纸，等一个人……
　　 绿醅初成，红泥正温，泼茶写句，把盏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