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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木构的简史(散文)


作者:傅菲 秀才,1586.27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008发表时间:2016-04-29 07:27:33


   家里好吃的东西都留不住,犟牛没办法,能装下的都装到肚子里。油麻能拿的,都给了外面的男人吃。油麻说,男人是一口井呀,没有水就是枯井。但油麻从不带男人回家,只在外面,有时去地里摘辣椒,竹篮子扔在地里,人却不知去了哪儿,怎么吼她,也不应声,隔了一会儿,她慌里慌张地从茶树林钻出来,一边扎裤子一边低头满足地笑,头发衣服上满是树叶屑。犟牛用竹稍抽她,她也笑。犟牛干瘪瘪的,茶枯饼一样,油份已被榨干。
   “丁”字路口,是村里出殡的地方。入殓了的人要在这里过一夜,摆上香烛白饭大块肉豆腐,烧三刀黄纸。有一次,村里老了一个人。漆皮和猪牯在酒桌上打赌,说,谁在夜里三更赶到路口,把祭肉吃了,谁就赢一壶五斤谷烧。那夜下濛濛雨,猪牯赶到时,棺材盖上突然坐起一个人,戴一顶斗笠穿一件蓑衣,说:“我比你早到了吧。”猪牯拔腿就跑。第二天,村里多了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见人就说:“人,人,蓑衣,蓑衣。”他捡路上的烂红薯吃,拔萝卜吃,捉泥鳅吃,抓蛤蟆吃,裤子掉下身也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猪牯。
   孩童或年轻人夭折,用一张草席卷起来,木架子夹住,扔到后山的茶树洞,了了草草埋了,不能放在路口出殡。也不买水上路。也有死了多次又活过来的人。顺寿死了,地仙说,顺寿要逢七下葬,家道才转好。家人安排人轮流守夜。顺寿才四十多岁,孩子都没成家,请邻里几个后生守。顺寿搁在床上,盖着白布。后生在床边摆上小方桌打牌。第五夜半夜,几个人正打得酣畅,面对床坐的麻七眼睛瞪得铜铃大,说:“坐起来了,坐起来了。”牌一扔,跑到门外嚎啕大哭。其他三人不知啥事。“我有点口渴,给我一点水。”三人一看,顺寿坐在床上,神态安然。三人魂飞魄散。大家再也不叫顺寿啦,叫他不死。不死过了一年多,又死了。先是抽筋,吐白沫,全身冰凉,倒在桌下,身子渐渐僵硬。家人在厅堂里搁了一块门板,安放不死。香火供着,火烛点着,每餐都放一碗饭,摆上筷子,菜也餐餐热一次。到了第七天,饭不见了,人也不见了,不死端一把锄头去秧田种田埂豆了。方圆几十里都传言,枫林有一个不死的人,可能是老鼠神下凡投胎。不死爱吃生老鼠仔。村小学的校长找到顺寿,说,你要到医院查查,世上没有不死的人,你躺在木板上,我学生都恐慌了,都不敢来学校读书。顺寿说,我镇里都没去过,我可不敢去城里医院。校长陪他去了市人民医院,也没检查出所以然来。又去了省人民医院检查,专家说,顺寿有癫痫病,只是发作起来不是间歇性的,而是集中爆发,密集地连续发作,发作时处于完全休克状态,和死人没区别。家里人再也不怕顺寿死了,那是癫痫发作。过了三年,顺寿又死了。家人说说笑笑,说,这个死人,不想做事就死一次,权当放假。七天后,厅堂里多了许多苍蝇,叮在顺寿脸上。樟树上也有乌鸦啊啊啊啊,日夜不歇。顺寿的老婆用手去摸顺寿的脸,烂梨子一样,淌出腥臭的水。她双膝一跪,哇的一声:“不死的,你怎么真会死的啊。”抬寿枋的麻七说,不死都会死,我们更会死,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耽搁了自己。他盖了一半的房子,荒在那儿,手用在扑克上,嘴用在酒杯上。
   我忘记在哪年,镇里实行殡葬改革,由土葬改为火化。老拐死的时候,是个寒冬。他是死于醉酒。他喝了酒回家,睡下去再也没醒。他的大儿子初中还没毕业,在石灰厂里做挑夫。下葬的寿枋连油漆都没上。寿枋是给邻村一个人做的。做好寿枋,老拐死了,刚刚排上用场。下葬的第七天,殡葬改革执法队的人来了,对翠翠说,现在实行火化,你怎么可以土葬呢,罚款三万六。翠翠傻了,说,我人都没了,还罚我,你把我火化算了。执法队员说,你不交罚款,就挖你坟。六个执法队员端起铁锹、铲、斧头、锄头,找到坟地,要挖坟。翠翠躺在坟上,说,我们这么穷的人,连吃都没着落,你要我的命吧。村里几十号男女把执法队员围住,说,挖坟就是踩在活人头上拉屎,你敢挖坟我就把你们杀死。派出所来人,说,殡葬改革是国家大事,你们围攻执法人员就是和国家对抗。麻七说,那李会计死了娘都土葬,款也没罚,你们官官相护,他是镇政府会计,你们不敢动,欺软怕硬。派出所的人拿出铐子,把麻七带上警车,说,你是挑头的,要好好治治你。麻七从派出所出来,是一具尸体。派出所说,麻七是自己撞墙死的。麻七身上都是黒黑的瘀血,肋骨也断了三根,耳朵出血。
   从墓穴里挖出来,老拐的肉已完全腐烂。翠翠连骨灰都没去要。村里几个老人组织了几十号人马,去县里上访,哀哭在县政府门口,披麻戴孝。镇政府和派出所的相关人员被法纪处理。记者去采访镇党委书记,书记说,我们财政不行,发工资都困难,就靠这样的罚款支撑,我们在吃死人饭。县里得知此事,镇书记也被撤了职。殡葬改革没执行下去,又恢复土葬。
   当然,从新坟里挖尸出来的不止老拐一个。烂柿的老娘八十八岁入土,从六十多岁,他老娘就被脚风湿封瘫在椅子上。哪儿也去不了,上床都要人抱,他老娘可健旺着,油灯一样,暗而不灭,火苗跳着跳着,以为要灭了,可拨动一下灯芯,又燃起来。她整年都在椅子上,椅子盖一床破棉絮。烂柿是个孝子,好吃好喝,都先给老娘供着。烂柿的老婆是个哑巴,矮小,又瘦,像个空瓜子壳。烂柿可能是全村最窘迫的一户。房子是泥房,盖芦苇,门是生产队解体时拆除下来的,窗户用塑料皮钉的。他的一双儿女,到了寒冬都下不了床,天太阴寒,儿女没有棉裤子也没棉鞋子,只能在床上取暖。南方的冷是湿冷,针尖一样刺入骨髓。烂柿用油茶壳烧出旺火,堆在火盘里,缓解阴寒。村里有一些好心人,把旧棉袄旧棉鞋,送给烂柿。到了菜荒,还送一些肥肥的咸肉、腌菜、梅干菜,送半框番薯米,给烂柿度荒。烂柿勤快老实,对人也热心,村里人都看在眼里。他老娘死,连买棺材的钱都没有,村里家家户户抽出一些钱,置了棺材白布香烛鞭炮,把他老娘安葬。棺夫和唢呐手也都不在烂柿家吃饭。烂柿无以为谢,一家一家地跪拜磕头。下葬后的第八天,殡葬执法队的人来,要烂柿出钱,一万二,火化。烂柿看见六七个大男人,手拿铁锹锄头,哪见过这等架势,吓得晕倒。执法队员挖坟挖了一半,村里来了几十个男男女女,咒骂。村民小组长把大家劝说下来,对执法队长解释了烂柿的家庭境况,说,我们都有父母,父母也会死,八十八岁入土的人,穷得下葬都没棺材的人,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人,你们这样兴师动众挖坟,会引起公愤的。镇长听说村里有人闹事,也开着车子来到现场。镇长说,特事特办吧,我们关心不够,也不了解情况,多有得罪了,请大家谅解。镇长拿出两千块钱,包给烂柿,说,你有困难找政府,我们一起出力,把生活过好。男男女女散了,说,镇长是个好人。过了一年,镇长被抓了,说是贪污。村里人不理解,说,这么好的人怎么会贪污呢。这个世道真让人看不懂。
   对老拐的死,犟牛很不理解,说,老拐的命是喝八千一百斤酒,怎么还余了两千七百斤没喝下就走了呢。犟牛是算命的,村里人谁一辈子吃多少饭喝多少酒做多少次爱砍多少担柴挖多少块地,他都心里有数。犟牛手上握一根竹竿,走村串户算命。他的右手夹两片莲花板,啪嘚啪嘚,肩上搭一个布袋,布袋的后兜挂一把二胡前兜装着白米。他算一个命得一升米。有客人算命了,他架起二郎腿,坐在厅堂或屋檐下的板凳上,客人报上生辰八字,他从后布兜里摸出牌签,掐指算阴阳八卦。他边拉二胡边解说命相,他的解说不是说,而是唱。声音婉转如流水,清脆似莺啼。他坐在哪儿,哪儿都围着一群人,叽叽喳喳。他也爱喝酒。一次,老拐和麻七穿串起来,对犟牛说,晚上我们打伙煮肉吃,一人一块钱。犟牛说,打伙好啊,只是我一个瞎子怎么吃得过你们,打伙可以,不能点灯吃。麻七买来两斤肉四斤豆腐,煮了一大钵头,摆在老拐院子里的寿枋盖上吃。汤都喝完了,麻七问老拐,你吃了几块肉。老拐说,三块,怎么吃不到肉呢。麻七说,我也吃了三块,秤也没少呀,怎么没肉呢。犟牛捂着嘴巴笑,说,筷子一夹就知道是不是肉,陷筷子的是豆腐磕筷子的是肉,我吃的可都是精瘦的好肉。
   十二年前,也就是我父亲六十二岁。我父亲把母亲六十岁生日收贺礼积余的钱,买来两副寿枋。花了二千四百块。我并不知道。回家过年,我看见阁楼上摆着两副寿枋,我一下子全身冰凉。我的父亲母亲瞬间在我眼前衰老了。我十三岁外出读书,直至工作,很少呆在父母身边。我父母是农民,但我一直过着少爷的生活。即使是在暑假,我都是埋头读书。我三哥大我四岁,见我不去干农活,埋怨父亲偏心,说,他不去砍柴我也不去。父亲说,他是个读书人,他的手白白的,绵绵的。我三哥一下子泪如泉涌。三哥十三岁就止了学业,和我祖父学耕田。他不上学是因为他知道父亲没有能力负担学费。三哥十六岁那年,我二哥刚好订婚。那年夏天,三哥随工头去梧风洞伐木,有三个多月。到了中秋前一天,我二哥要去未婚妻家送节,可没钱。我父母和二哥一直坐在后厅的灶台旁,等我三哥回家。伐木三个月,他赚了一百二十块。天都很黑了,一家人都没吃饭,把饭菜热在锅里。我弟弟靠在母亲怀里酣睡。我父亲站在沙石公路边,打着火把,等我三哥。梧风洞离我家有五十公里,早晨来的班车怎么说也不至于跑一天啊。我大哥是个拖拉机手,开着挂长的拖拉机沿路找我三哥。我母亲嘤嘤啜泣。她担心她的儿子是不是遇上不幸的事。那些年,梧风洞前前后后的二十多里公路,经常发生手拿猎枪打抢的事件。公路上横几根圆木,车子停下来,司机的脑壳上就抵着乌黑黑的枪口。到了后半夜,我们都睡下了,母亲还坐在灶前。咚咚咚,大门被敲得急骤如鼓点。母亲开门,看见我三哥光着脚,手上提着鞋子和一个铝饭盒。破布一样的衣衫裹着他瘦小的身子,腰上扎着大柴刀。母亲一把抱住他。母亲叫我父亲:“老三回来啦,回来啦。”我们一家人都围在灶台前。我三哥傻傻地坐在板凳上,一句话也不说。他的脚板流了许多血,砂子磕的。母亲端来热水给他泡脚,搓洗。一边洗一边哭。那个夜晚,似乎特别寒冷。盛大的月光铺撒在大地上,像一层霜。瓦楞上,树叶上,水塘里,稀疏的枣树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洗完脚,三哥哇地一声,嚎啕大哭。泥石流一样的哭声从他喉咙里喷射而出。他抱着头,双肩抖动,整个身子低下,蹲着。他断断续续,哽咽地说,车子开了三十多里,发现裤兜里的钱不见了。他以为钱丢在柴蓬里,又走路返回,四处翻遍了都没着落。他只好走路回家。他舍不得穿鞋子走砂石路,光着一双脚,走了一百多里,一粒米都没进。他的嘴唇结着厚厚的血痂,脸上被霜冻后的淤泥一样开裂。“死全家的,肯定是在车上被小偷扒了。”我父亲狠狠地说。我母亲说,就是饿死,你也不要去伐木了,你才十六岁,遭这样的罪,地狱啊。第二天,我父亲把三个月的牛犊牵到街上卖了,买来烟酒布匹鞋子,给二哥送节。
   何谓生活?在枫林,就是惨烈的赤膊巷战,而最终倒下的是自己。在巷战中,我们都会疲倦,会突然了悟,苟活是一种大智慧。于是买来寿枋,寂静地等待自己倒下的那一天。那样的平静,悲怆,隐忍,广阔。我送过我的祖父祖母上山,送过我外祖母上山,但我没有过这样的畏惧:假如我的父母有一天不再返回这个矮小的泥墙瓦房,我的世界会是黑茫茫一片,来去皆惘然。这是一种因父母衰老而带来的隐痛,像一枚刺扎在心尖,拔不出来。生命的意义都是自己赋予的,假如一生都毫无意义,那么我们就享受毫无意义的苟活和衰老,不要对生活撕心裂肺,也不要愤恨和抱怨。我们允许自己苟延残喘,像一条老狗一样游荡。
   后山有许多粗壮的松树和杉树,还有宽大叶片泛着灰白色泽的桉树。更远一些的山脊,有苦槠树、杨梅、紫荆、枫树。矮矮山梁上,是遍野的油茶,在秋天,红色的白色的花朵,哗啦啦啦地铺满山冈,嬉闹的蜜蜂在追逐,花香一浪一浪地扑打。泡桐已凋敝,它的突兀显得孤单而美好。棕树有哀怜的黄,一副甘于忍受风雨而无动于衷的样子。松木杉木苦槠,都是做棺材的好木料,又粗又长,经得起腐烂。它们满山都是,卑贱,廉价,松脆,结实,只要一把斧头一条拉锯几十个长板钉,经过老拐的三天两夜,就成了棺材。我看过最好的棺木是楠木。我十来岁时,和三姑夫去夏家墓(地名)玩。三姑夫是个地仙,手里拿个罗盘,带着我和我表哥振宇,去夏家墓,说,看看夏宰相外婆的墓地可不一般。夏宰相是明朝的夏言(1482—1548,字公谨,江西贵溪人。明正德进士。初任兵科给事中,以正直敢言自负。世宗继位,疏陈武宗朝弊政,受帝赏识。裁汰亲军及京师卫队冗员三千二百人,出按皇族庄田,悉夺还民产。豪迈强直,纵横辩博,受宠升至礼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入参机务,不久又擢为首辅。嘉靖二十七年议收复河套事,被至弃市死。)一生为官清廉刚正,出生在上饶县郑坊外婆家,并在此度过美好的童年。为官之后,夏言常回郑坊看外婆,外婆死后,安葬在钱墩的山坞里。这个山坞叫夏家墓。墓地已被盗,横陈着数十块腐木板。木板用刀斧砍不裂,脚踩上去,咯噔作响。三姑夫说,这是楠木,千年不烂。墓前有八只花岗岩雕刻的石马石羊,地基铺着青石,两边是高大的青杉黄柏。这是郑坊最有气派的墓地了。两边是山垄,山坳前是一口池塘,池塘前是开阔肥沃的田野,更远处是蜿蜒九曲的饶北河,河流依高耸的灵山绕村舍而行。人在世间,有高贵贫贱,死后也有哀荣荒繁。皆熙熙嚷嚷,皆清清寂寂。
   夏家墓旁的荒冈上,十五年前,我的祖父祖母移居到了这片油茶林里。茅草茂密,麻雀乱飞,野草莓遍地,草径交错。那是我的最高山峰。只是我这么多年,不曾去探望。草青几次,也必然会黄几次。只是每年的秋天,弥眼的哀黄,让我陡生悲凉。在通往荒冈的路上,枫林人漫步疾走。没有姓氏,也没有年龄。
   老拐已死去七年,棺材铺在前年,建成了老年俱乐部,有图书室麻将房科教电视室。这是一栋小洋房。翠翠也没改嫁,儿女都在浙江打工。翠翠一个人在家里养猪养鸡,脸上多了一些南瓜一样的肉,有瓦纹,额头绷紧。她的家搬到了河边,建了一栋三层半的楼,没有外粉刷,红砖的墙,窗户是一个空空的“口”字。她很少到村子里来闲聊。她一个人打瞌睡,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坐在厅堂里念佛烧香,一个人在菜地里捉虫拔草。只有小货店的缺牙隔个十几天看见她来买酱油手纸食盐味精。她提一个用了十几年的竹篮,说话的声音只有自己听得见。她把鸡蛋从竹篮里拿出来,给缺牙:“代卖一下,就算八毛钱一个。”竹篮用补了的毛巾遮着,毛巾下是秕谷,秕谷盖着鸡蛋。她把秕谷带回家,喂鸡。她掀开毛巾的手,细细长长,像枯死的文竹。她差不多是一个被村里遗忘的人,只有到村里选举村主任时,才有人记起她,给她两斤茶油三包洗衣粉四块肥皂,来拉选票。
   上个星期,我回枫林看望父母,村里正出殡。母亲说,是翠翠死了,死在菜地里,被放牛的矮胖发现。早晨发现的,翠翠的头上还有一层厚厚的秋霜。我的小孩在田里刨甘蔗挖红薯,她不吃,只是玩,满身泥巴。我爱人站在田埂上,恬美地看着孩子。她们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她们眼中的枫林是有土菜吃,有棉花看,一层层的山峦往上叠像个稻草垛。我陪母亲看电视,母亲坐在椅子上,耷拉着脑袋,头发有一半银白。她不断地咳嗽。她的脸像一块锅巴。母亲说,翠翠不容易,不容易也走完了,等你父亲走的那一天我就绝食死,死了比活着舒服一些。我看着母亲,她拉下眼睡着了。我想说的话,闭在嘴巴里。过了一会儿,她又说,你不要去安徽上班了,你又不差这些钱,你看看,你今年头发都掉了很多,差不多和你父亲一样光头了。我把我的外衣盖着母亲身上,离身去屋外。屋外清朗,田野高高低低,屋舍在一片静虚里,收割后的田畴给人温暖怀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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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木构的简史也是社会进行时的简史、乡村人物命运的简史。本篇散文围绕枫林人早早备下自己的寿枋为线索写了一个村子各色人物的命运。木匠老拐残疾、贫穷,活着时喝酒吃肉,颇为潇洒,死后他那有点弱智的妻子撑不起那个家。在殡葬改革中,他的尸体被乡里的干部们挖去,连骨灰都不知哪里去了;老拐的弱智妻子翠翠活着时被人看不起,死得悄无声息;忤逆老父亲的徐八才三兄弟,被村里人看不起;顾自乐呵的鳙鱼头年关被一头猪娃债逼得上吊;盲人犟牛、以及他的妻子-一个离不开男人的女人油麻;三番五次死去活来的顺寿;大胆好吃的外公,苦里讨饭吃的父母亲,十多岁就去做苦力的三哥……所有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枫林的小人物,生活得都那么不易,而他们却依然坚强、乐观的活着。他们活着时悄无声息,死后无痕无迹,然而,他们的生命依然曾生机勃勃,这个世界他们来过,这,就够了。或许,这才是人生的本质吧?文章主题厚重,笔力雄厚,看似平淡的叙述中透着深刻的人生思考。佳作,推荐共赏。【编辑:雪飞扬】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160430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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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雪飞扬        2016-04-29 07:29:38
  非常厚重的作品,欣赏学习了,问候作者,感谢赐稿,期待精彩继续!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6-04-30 21:58:25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您赐稿流年,祝创作愉快 !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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