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如梦初醒(小说)
“小静怎么不回我信呢?”苏宸话题一转。宁静有些心虚,明信片的事,她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哪里还会回信?
等等!苏宸叫她什么?小静!他们有那么熟吗?如果她没失忆的话,今天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吧?她看着苏宸,他温文尔雅,白衣胜雪,笑容如阳光般暖人心脾。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竟在他眼眸深处看到了孤寂。这样的人,浅交可以,深交未必容易。
苏宸望着近在咫尺的宁静,心湖轻轻泛起一丝涟漪。他终于找到她了,她那样好,谁也无法代替。
宁静能够感受得到,苏宸看着自己的眼神变得炽热了起来。就在她沉默的时候,苏宸又说:“小静,我们在一起吧。”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刻也不愿离开。他从来没有这样想一个人,想对她好,想让她快乐,想把所有的爱都给她。
他说得轻松而又自然,就仿佛他们已相识多年,只是没有在一起而已。现在说出来,那么的顺理成章。可明明,他们才第一次见面啊,为什么会有这种错觉?
她明明想拒绝,想说我们不合适,可到嘴的话又吞了回去。她一直在寻找一个人,那个人会牵着她踏实地向前走,带走她所有的不安和阴霾。
苏宸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她渴望靠近他,又害怕喜欢他,他是太阳,会灼伤她腐烂的心脏。她不说话,思绪凌乱。她想逃,想远远的走掉。
于是,她急忙开口:“我还有事,先走了。”苏宸看着她慌忙逃窜的身影笑了。她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不是吗?不然她为什么不拒绝?
她总是这样,在别人的的世界里兜一圈,又不负责任地离开。这个坏丫头!这次他绝对不会让她再跑掉了。他要把她牢牢的绑在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思及此,他展颜一笑,刹那间天地万物都黯然失色。夏微呆在原地,笑容凝固在嘴角。她从未看见苏宸露出这样的笑容,那样干净纯粹,像天空一样明朗。
虽然他对她也笑过很多次,但她总觉得那笑容里缺少了点什么。她一直都知道,苏宸是高高在上的太阳,她努力踮脚仰望,可终究是够不着。
她安慰自己没有关系,因为苏宸不喜欢自己也不曾喜欢别人。只要她待在他的身边,总有一天,他会看到她,会发现她的好,会和她在一起。
可到现在她才明白,有些东西是你的,永远都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没有用。夏微苦笑着:“苏宸哥哥,她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吗?”
他曾说过,他不是没有爱,只是没等到他爱的人。那么现在,他要等的那个人是宁静吗?心中的疑问还没落地,苏宸便答:“是。”
那样笃定。夏微紧咬住下唇:“那我呢?”苏宸紧皱眉头,有些不明白她此话是何意。
他揉了揉夏微的脑袋:“你是我的小妹呀。”只是妹妹吗?她和他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来,她追随着他的步伐,只为有朝一日能与他并肩。
她努力了这么久,爱了他这么久,他却一直把她当成妹妹来疼爱。心里的委屈和不甘翻江倒海般涌来,她用力地甩开他的手:“苏宸,我喜欢你啊,你怎能…只当我是妹妹?
眼泪如绝了提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她哭着跑了,原来自始至终,都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
“我看他,他看她,她又在看着谁呢?我不知道。”夏微捂住脑袋,告诉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可是没用,心的疼痛,那样清晰。
苏宸的样子,还是在她的面前窜来窜去。她喜欢他那么久了,久到仿佛有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如果爱他是一种病,那她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她除了继续喜欢他,别无他法。
四、幸福这种奢侈品,我怎配拥有?
第二天,苏宸追求宁静的消息满天飞,一中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各种谣言随风兴起……
“完了完了,苏宸爱上宁静了。这是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吗?”
“感觉再也不会爱了好吗!”
“……”
宁静总是会有一种错觉,苏宸太爱她,爱到刻骨铭心。他说过:“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会去摘,即使我知道根本办不到,我只想你开心。”
情不知何时起,而一往情深。他爱她胜过爱自己,这样的爱,她拿什么来回报?“我喜欢他吗?”
宁静想。如果喜欢,那么她的喜欢何其卑微,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那么多女孩羡慕她,世界都以为她很幸福。可为什么她的心依旧是空的呢?感觉不对……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呢?她想的出神,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宁霖的靠近。“宁静!”宁霖的手搭上她的肩。
“啊!”宁静一声惊呼,吓了一大跳。她还惊魂未定,宁霖就说:“不准和苏宸在一起!”哈?他说什么?不准和苏宸在一起?
他在命令她?她笑:“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他凭什么多管闲事?!
“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你明明不快乐,为什么还要笑?”宁霖的声音很大,愤怒几乎掩埋了他的理智。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人家早恋!宁静有片刻的呆滞,心中苦苦紧绷的弦在这一瞬断裂开来,一直以来反复纠结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是啊,她明明不喜欢苏宸,为什么不拒绝?她只是渴望靠近他,只是渴望爱……
她戴着面具,在别人的世界里张牙舞爪,却从来没有在自己的世界里绚丽多彩。她内心的情绪无法明喻,就像一个鼓起来的气球,一用力便被戳破。
“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快乐?”她的脸隐没在晨光里,忽暗忽明。宁霖觉得,她就像个刺猬,竖起全身的防备,把心房关得严严实实的,不准外人靠近一步。
他难过的是,自己竟然被推出她的世界。“宁—静!我再说一遍,不要笑了!难看死了!”他怒发冲冠,恨铁不成钢。
“你说不笑就不笑?你以为你是谁?”她还是在笑。“我是你哥!”宁霖脱口而出。时间有一瞬间的定格,全世界都停止了生息。
只有女人的声音来回乍响:“小静,你哥回国了,你回来好吗?”他叫什么来着?宁霖!怪不得……
怪不得名字那样耳熟。记忆如潮水般翻滚不息,回忆是一条没有征途的不归路。过往的画面一幕幕浮现……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住在一个大院子里。我有很多的小伙伴,我们一起奔跑一起疯狂。我有一个疼爱我的婆婆,她视我如生命。
我曾一度的以为,我拥有全世界。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长大。我发现院子里的树叶掉光了,小猫咪也走不动了,小伙伴都一个个不见了。
我开始惶恐,莫名的不安像影子般跟着我。我哭着问婆婆:“小伙伴们都去哪里了?”
那天的风很轻,阳光很暖,婆婆的笑容一如往昔般慈祥,但笑容里又多了些其他什么东西。
我不得婆婆还说了些什么,我只记得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还有“父母”这种生物。原来每个小孩从小就有父母的陪伴,唯独我们院子里的小孩没有。
我们灵魂泥陷深渊,等待救赎。而那些已被救赎的孩子,会住漂亮的大房子,会有精致的玩具,会有幸福美满的家庭。
那为什么没有人来救赎我呢?婆婆告诉我,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不小心坠落人间的天使。总有一天,上帝会发现我的,他会派个人接我回家。
婆婆待我那样好,我对她的话深信不疑。自那以后,我一直在做梦,少年白衣如画,他说要带我走,带我看尽世间繁华。
可是无数个春夏秋冬过去了,诺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还在无望的等待,我还在一个人孤独的仰望,我要等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婆婆欺骗了我,她不再爱我了吗?大片大片的悲伤涌来,我的世界刹那间染成了灰色。
我终于明白了,我叫宁静,我是个孤儿。这个承载我童年快乐的大院子,其实是孤儿院。
而婆婆只是孤儿院的院长,她对所有的孩子都视如己出。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失眠,我感觉不到这个世界对我来说,还有什么意义。
直到我的亲生母亲找到我,她说要带我回家。可我有什么理由接受她呢?对我来说,我就像路边的野草野花,风吹着就长大了。
我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知道别的小女孩都会系漂亮的蝴蝶结,手里总是捏着几颗彩虹糖果。他们多数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可惜那样明媚的笑容不会属于我。
幸福这种奢侈品,我怎配拥有?我越发自哀自怜,悲伤逆流成河。
我承认,我还是心有不甘的。命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不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不住的叫嚣:我想看看,看看外面的世界。是的,我想走出去,走向光明的地方。
于是,我进了城里最好的高中,我又有了新朋友。幸福好像离我那样近,可又那样远,我伸手,依旧遥不可及……
我总是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卑微的自己。我想我不应该是这样的,我想活得更好,我想得到爱。是的,我可以更好。
于是我努力学习,努力完善自己。我总是把最美的一面展现给别人,丑陋的一面留给自己。我希望在别人的眼里,我是最好的。
我终于不再卑微,我带着耀眼的光环,走到哪里都光芒万丈。那么多人仰望我,崇拜我,喜欢我。
我好像拥有了所有,可是我一点都不快乐。我想起一句很美丽的诗:路在拥挤的人群中,也显得寂寞,因为它从未被爱过。
我总是听见身后幸福之花凋零的声音。我想回到那年初夏,再一起奔跑一起疯狂。我怀念,我们最初单纯的模样。可再怎么样我也回不去了,我们都回不去了。
回忆断片,身体仿佛坠入无尽的深渊,没有光明,没有希望,黑暗吞噬了最后一声呼喊。冷……好冷。
可下一瞬,宁静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那样结实可靠,有安心的味道。她好想睡觉,再也不想痛苦的过往,再也不想独自一人面对黑暗。
宁霖紧紧地抱着她,就像抱着一个失魂落魄的孩子。他的语气从未有过的坚定:“小静,回来好吗?妈妈已经失去爸爸了,不能再失去你了……”
宁静的大脑“轰”的一声炸开。她茫然地睁大眼睛,迫切想要得到一个答案:爸爸……他怎么了?宁霖的眼,那样明亮,照亮了她迷失的方向。
当年宁佑天,也就是宁静的父亲。年少轻狂,做事雷霆手段,不留情面,得罪了不少商场上的老手。平日里碍于局面,自然不不敢轻举妄动。
可一场突如其来的财政危机席卷而来,他们当然不会放过机会,稍稍动了点手脚。导致宁家公司倒闭,负债而逃。
追债的人受到上面的庇护,肆无忌惮地扬言:今天你们要是拿不出钱,一个也别想走!眼看追债的人紧随而至,宁佑天当机立断,放下怀中的女婴,藏了起来。
自己却被仇人追上,连砍数刀,当场毙命。宁静的妈妈,许云烟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跑,她的怀里还有两岁大的孩子,她必须活着……
“没有人抛弃你,因为爱你,所以放下你。”
“一直以来,妈妈都说是她丢下你,她不想让你自责,如果不是因为你,爸爸也不会……”
“可我不说出来,你永远不会明白,他们有多爱你。”
“爸爸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放弃你。”
宁霖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她却早已泪流满面。她一直以为,是他们不要自己。她一直以为,是他们抛弃自己。她一直以为……
是她的自以为是,糟蹋了爱。她想起那个女人苍白的面容,浮肿的眼袋,总是眼角含泪的模样。宁静想,这个女人在失去丈夫,女儿失踪后,该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公司倒闭,她如何以一己之力重操旧业?
她那么勇敢,那么坚强,那么高傲的一个人,却在自己面前低声下气。她只想得到自己的一声叫唤——妈妈。可宁静却从来没叫过她,一次也没有。
“妈妈,我怎会让你,等那么久?我怎会让爱我的人,等那么久?”她的心狠狠地哭了。时间在走,人不能总是停留在过去。
她不可以再逃避了,不可以再懦弱了,不可以再退缩!她该放下了,放下过去那个卑微的自己。她想,她知道该怎么做了。
五、时间没有等我,我没有让你继续爱我。
她挣脱宁霖的怀抱,拨通了苏宸的号码。“我不会和你在一起。”宁静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问:吃饭了吗?
“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你。”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我不想一错再错。”
“对你来说,我不过是你犯下的错?可你却是我意外的惊喜。你不喜欢我,可我还喜欢你,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呢?”
苏宸紧握的手,禁不住颤抖。“对不起。”宁静眼眶微红。苏宸凄凉一笑:“小静,永远不要对爱你的人说这三个字,好吗?”
因为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他一直在等她,等她说三个字。可惜等来的不是我爱你,而是对不起……
“小静,我们能见一面吗?”嘈杂的轰鸣声,几乎淹没了他说的话。“明天吧。”她叹了一口气。
“来不及了……”苏宸低声喃喃。来不及了?他在哪?为什么一定要和她见面?她的瞳孔开始紧缩:“苏宸,你在哪?!”
苏宸的回答断断续续传来:“我……我在和平机场。”机场?他要走了?他要去哪?
宁静撒开脚丫子就跑了起来:“苏宸,你听着,你站那别动,我这就来找你!”听着话筒里,她气喘吁吁的声音,苏宸无奈一笑:“笨蛋!你不会坐车吗?等你跑来,我的航班早就起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