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我只想过将来。”乐乐说。
　　 “将来？你想的将来是怎样的呢？”月牙顺着乐乐的话问。。
　　 “将来，妈妈还每天送我上学，我们还每天一起吃饭，一起看电视，我们睡在不同的房间……”乐乐的眼泪流得更厉害了。
　　 “这就是思念，所有你期盼的将来，都是曾经你和你妈妈一起经历过的，明白了吗？”月牙拍着乐乐的背说，她感觉自己的心里也酸酸的，“其实你会想，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明白了。”乐乐一边擦眼泪一边说。
　　 月牙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如果乐乐不知道什么叫思念，或许会更快乐。可是，人怎么能没有这种情感呢？那不和冰冷的机器一样吗？
　　 尾生说，要教会他什么是爱。可是一个连思念都不懂的人，会懂得什么是爱吗？
　　 四
　　 乐乐的妈妈去世后，乐乐的世界里几乎就只剩下尾生一个人。乐乐，原是尾生妻子对孩子的昵称，她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生活在快乐之中。这一点，尾生做到了。
　　 这些年来，尾生给乐乐创造了一个真空世界，这个世界虽然孤独，但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乐乐的心灵干净得如同一张白纸，即使他从小被人冷落嘲笑，他的心里也丝毫没留下怨恨情绪。只是，孤僻自卑的性格使他不懂得如何与人接触，更不懂得如何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想法和感受。爱，停留在他的心里，无法向外延伸。
　　 为了让乐乐沾染更多的烟火气息，月牙开始有意识地为乐乐创造表达感情和跟人接触的机会。
　　 她和好友通话时，也让乐乐接电话，起初乐乐只会拿着手机沉默，月牙教一句，乐乐跟着说一句，渐渐地，乐乐就会用自己的语言回答对方的提问了，有时还会主动问对方一些问题。
　　 学校有亲子活动，月牙就拉着尾生和乐乐一起去参加。活动结束时的感悟环节里，主持人让乐乐说一些想对爸爸说的话，虽然乐乐最终一个字也没说出来，但他还是在纸上写下了对爸爸的祝福。
　　 乐乐没有朋友，月牙就在田径场上去认识了一个热爱运动的小男孩，把他介绍给乐乐，让他们一起跑步。在同伴的刺激下，乐乐跑步的成绩很快有了突破。每次跑完步，他们一起玩捉迷藏，一起追逐嬉戏。看着两个小朋友欢乐的身影，尾生欣慰地说：“谢谢你，月牙！他从小到大也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时间就这样不知不觉又走过了两个月，二零一五年十月末，月牙因为回家参加表姐的婚礼而错过了尾生的生日。临行前，月牙带着乐乐一起去给尾生订生日蛋糕，选蛋糕的时候，乐乐首选了巧克力味的，他说：“爸爸喜欢吃巧克力。”月牙赞赏地看着乐乐，说：“还是选个水果味的吧。”她知道，乐乐不爱吃巧克力。
　　 尾生生日那天，乐乐取了蛋糕回家，月牙在电话里跟尾生说完生日快乐后，让乐乐接了电话。
　　 月牙：“你跟爸爸说生日快乐了吗？”
　　 乐乐：“没有。”
　　 月牙：“快去说。”
　　 乐乐："father,happybirthday."
　　 月牙：“去给爸爸一个拥抱。”
　　 乐乐：“好。”
　　 月牙：“有想我吗？”
　　 乐乐：“有点。”
　　 月牙满意地笑了。她让乐乐把手机给回了尾生，尾生说，这是他第一次听见儿子对他说生日快乐，只是有些遗憾她没在。
　　 当月牙再次回到尾生家里的时候，她发现，拥抱竟然成了乐乐的爱好，有事没事乐乐都会去抱尾生一下。看见这样的情景，月牙兴奋之余，心底居然泛起了丝丝的醋意。
　　 周末，三人一起去看电影，为尾生补一个完整的生日。过马路的时候，乐乐忽然拉住月牙的手，一直走到电影院门口。以前，都是月牙主动去牵乐乐的手，并且过了马路乐乐就会自动放开。那天，月牙觉得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女孩，右手牵着尾生，左手牵着乐乐，一大一小两个男人守护在自己身边。
　　 五
　　 过年这段时间本该是一家人快乐团圆的时候，但月牙却总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远方的尾生和乐乐。尾生说过，乐乐的妈妈不在了以后，他们再也没过过节，也没过过年，她多想陪他们过一个年啊！如果不是月牙的爸爸一再地打电话催她回家，月牙原本真的打算以工作为由留下陪他们的。
　　 月牙回到家后，天天被姑姑催着去相亲。姑姑说：“现在你姐已经结婚了，就剩下你了。女人终究是要结婚生孩子的，早结婚早稳定。你一个人在广州那么远的地方工作，我们也不放心，万一出个什么事都没有人可以帮你。”
　　 以前姑姑和月牙谈及这些话题，月牙都以自己还没毕业而成功地避开了。可现在，姑姑刚一出声，月牙的心里就觉得反感，不禁生气地说：“我都不急你们急什么呀？我才刚毕业呢，哪有人刚毕业就结婚生孩子的？”
　　 “我不是非得让你马上就结婚，只是想让你留在我们身边。你说你在广州的工资也不高，回来找个相同工资的工作也不难，开销还没那么大，还有我们照应着不好吗？”姑姑语重心长地说。
　　 “我说过了，我在广州过得挺好，你们就不要为我瞎操心了。”月牙不耐烦地说。
　　 “你是不是在那边有男朋友了？有的话，带回来给我们看一看啊。”姑姑拉着月牙的手说。
　　 姑姑的话吓了月牙一跳，她没想到自己过激的反应反倒让姑姑生疑了，忙解释说：“没有，真的没有。我工作那么忙，哪有时间去谈恋爱呀？”
　　 姑姑疑惑地盯着月牙看了片刻后，说：“你明天还是去看看吧，挺本分的一个男孩子，一米七几的个子，长得白白净净的，也是大学生，毕业两年了，学校比你的还好，他爸妈给他在城里买了套房子，他自己还有辆小车，要是能成，你吃不了苦的。”姑姑说完就转身离开了，也没有等月牙回答。
　　 姑姑走了，月牙的心却并没有松下来。她不明白，自己明明没有谈恋爱，为什么和姑姑说话的时候会那么心虚呢？月牙仔仔细细地想了一晚上，确定症结在尾生那里。可尾生对她从来没有过承诺，甚至都没有说过一句喜欢她。那么，她在尾生的家里到底扮演的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乐乐的老师？尾生的管家？这些都不应该是她长期留在那个家里的理由吧。
　　 第二天一早，月牙拨通了尾生的手机。因为怕家人看出什么端倪，月牙回家后从来没和尾生通过电话，并且回家之前特意把尾生从联系人中删除了，将他的号码牢牢地印在了心里。
　　 电话那端接通后，月牙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来，说：“我……可能不会再过去了。”
　　 尾生先是一愣，随即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的家人都想我留在这边，他们……一直在安排我去相亲。”月牙犹犹豫豫地说着，心跳不觉加快了频率。
　　 “那你去了吗？”尾生的语气听起来并不友好。
　　 “正准备去……”感受到尾生话中的冷漠，月牙顿时没了底气，嗫嚅着说。
　　 沉默让本就寒冷的空气变得更加冰冷，尾生从来就不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月牙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心在隐隐地期待着什么。
　　 “回来吧，我……这里还缺一个女主人呢。”尾生的话说得很平缓，月牙却从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听出了和自己一样的期待。
　　 “可我不是他妈妈。”月牙似在反驳，却更像是在进一步确认。
　　 “他喜欢你。”尾生说。
　　 “可是……”
　　 “他妈妈也会同意的。”尾生抢在月牙前面说出了她的顾虑。
　　 “过几天乐乐就开学了，我得回去检查他的学习用品准备齐了没有。”说完，月牙笑着挂了电话，泪水夺眶而出。一滴眼泪顺着嘴角拐进了嘴巴里，月牙砸了咂嘴，甜甜的，她说，那是幸福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