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大脚小传(征文.小说)
胡闹台!你是志强啥人?你还去省城看人家!这事儿想都甭想!爹坚决反对。
他是我同学,还是我的老师!大脚说。
爹拿眼狠狠剜她一下说,同学不假,这啥时候又成你老师了?
大脚说,这个保密!
爹说,你个死闺女,翅膀硬了,保密,保密,保个屁密!
你爹说的是,再说,你一个连城县城都没出过的闺女娃儿,咋能一下跑恁远?人生地不熟的!娘也不同意。
娘,您不是老说,出门儿在外,鼻子底下一条大路,嘴放勤些,还怕个啥?大脚拿娘教她的招回敬娘。
甭在这斗嘴,不中就是不中,大不了你再跑一回给我看看?爹揭大脚的短儿。娘赶紧岔挡说,你个老东西,哪壶不热提哪壶!咱闺女那个时候不是小么,不懂话,这会儿我闺女可是个大人了,再不许胡说八道!
爹一提说“跑”的事儿,大脚脸就腾一下红了,羞羞地、毒毒地看着爹说,这回要是再跑,我就永远不回来!爹没再接招,而是闷声不响地回里屋了。
娘把大脚拉过去坐在自己身边说,闺女,玩笑是玩笑,可不兴再干那傻事了,听见没有?
大脚趴在娘的肩头上说,娘,我这不是故意气我爹么!您就把心安安生生搁在肚子里吧!您不是都说了,我这会儿已经是个大人了,您就放一百条心吧。
大脚的省城之行没能实现,这一直是她的一块心病。不过,之前她担心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发生。她想尽一切办法打听志强的消息,但是由于路途遥远,很难打听到准确的信息。
半年之后,志强的爹娘再次进了省城,据说是接到省城的电报,催得很紧。大脚是在志强的爹娘返回村里后才知道的。听说志强爹娘回到村里以后,一个一个跟丢了魂儿一样,哭哭滴滴,不死不活的。大脚没有更充分的理由再去志强爹娘那里打听消息,她只能通过村里人的道听途说,去获取一些不知是真实还是虚假的信息。村里人说,志强爹娘这次去省城,是奉命去规劝志强招供的,如果他招了,他就可以从轻发落,如果不招,恐怕性命难保。志强爹娘心急火燎赶到省城,在监狱里见到了志强,但是他一口咬定他啥都不知道。爹娘费尽口舌,好言相劝,甚至跪在地上哭着喊着求他,他都不开口。村里有人说,这个志强就是个犟驴,爹娘养活他容易吗,政府叫认错,就低头认个错吧,不然连命都不保了,还闹啥革命!也有人说,志强是着了魔了,听说叫那个啥党把他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唉,可怜了她爹她娘,白白养了二十几年,不说养老送终了,弄不好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次听到村里人议论志强,大脚都是远远的听了,也不插话,听完了,就跑回去一个人藏在屋里偷偷哭一顿。在她心里,志强就是个英雄,就是个忠义之人,而从村里人嘴里说出来的志强,咋不是犟驴,就是魔症呢!他们咋能知道志强是在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哩!
六
志强遭杀害,是在冬天,而大脚得到确切消息则是在过了春节之后——大脚得道准确消息时,志强的爹娘已经从省城返回村里。他们回村时,志强的娘已经疯疯癫癫,一天到晚在村子里四处游荡,喊着志强的名字。志强他爹也卧床不起。好在志强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个妹子,她们就担负起了照顾两个老人的义务。
那段日子,大脚的情绪也坏到了极点,她一方面为志强的牺牲而悲伤,一方面恨透了那些抓捕和杀害志强的大坏蛋,另一方面又非常同情可怜志强的爹娘。她隔三差五过去看望一下因失去儿子而伤心过度的老人,并力所能及地帮他们一把。送米送面,求医问药,她就像亲闺女一样照顾着志强的爹娘。她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对得起死去的志强,才能对得起她的良心!
大……大脚,你为啥对我们这么好?病床上的志强爹问大脚。
大叔,以后我就是您闺女,志强就是我哥哥!
大脚是我闺女,大脚是我闺女!不对,你啥时候变成我闺女了?志强他娘先是手舞足蹈,突然又瞪大了眼,死死地、憨憨地看着大脚。
娘,我就是您闺女,亲闺女!大脚把熬好的药端给她刚刚认下的娘,一边吸溜吸溜吹着,一边喂娘喝药。
大脚真是个好闺女!床上的爹两眼含泪说。
大脚妹子,那以后咱就是亲姊妹了!志强姐姐拉着大脚的手说。
姐,你真拿我当亲妹子?
嗯,你就是我亲妹子!
志强的牺牲,对大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同时又更加坚定了她向志强学习的信心和决心。在后来的日子里,她一边尽其所能为穷苦乡亲做着善事,一边也在留心打听着有关革命的信息。
大脚一心向往革命的一腔热情,终于有了结果。当她得到共产党在县城成立了农会组织的消息后,就专门找到了农会主席闫超。
你就是武山赫赫有名的李大脚?闫超第一眼见到大脚,就盯着她那双大脚看,看得大脚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对呀,我就是李大脚,但是不能说赫赫有名,这都是叫乡亲们给传的!大脚两只手很不自在地搓来搓去。
大脚,关于你的事儿我早就听说了,这阵子不是太忙么,你要是不来找我,我还准备过段日子专门去找你呢!
我想加入农会,不知道你们要不要我?
哈哈,你这闺女!要啊,咋能不要!我们农会就是需要你这种思想进步,专为穷苦人做事儿的人,我们求之不得呢!
闫主席,您不是诓我的吧?你们真的要我?
站在一边的一个女人插话说,我们闫主席说话算数,他咋能诓你?你就放心吧!
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咱们农会的副主席蒋小琴,你们认识一下。闫超说。
蒋小琴大大方方地上前拉着大脚的手说,大脚,你可是武山一代的大善人,远近闻名。不过,光靠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咱们要依靠党组织,团结穷苦大众,跟地主恶霸、土豪劣绅斗,跟一切与人民为敌的反动军阀斗,只有团结起来了,咱们才有力量!
大脚握着蒋小琴的手说,以后,我就跟着你们干,你们就收下我吧!
参加农会以后,大脚的心里踏实了,再也不觉得孤单了,整天有使不完的劲儿。
有一次,她接到一个农会积极分子报告,说县城南街有个好吃懒做、专门靠坑蒙拐骗捞取好处的恶棍魏聚财,前两天哄着他三岁的外甥女儿,悄悄卖给了南山一个大户人家。他妹子和他妹夫打听到确切消息以后,这会儿正在跟他要人呢。可是这个黑心的人贩子百般抵赖,死活不认帐。他妹子哭着喊着求他,他的妹夫要跟他拼命。来人说,农会赶紧出头过去看看,晚了怕要弄出人命哩!
大脚把情况跟蒋小琴汇报后,蒋小琴让她带着几个农会会员,急急忙忙就赶到了魏聚财家里。
见到大脚,魏聚财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还摇头晃脑趾高气扬地问大脚,你算哪根葱,敢在我魏某人面前指手画脚?
大脚大义凛然道,我是农会的李大脚,走,我们蒋主席让我过来,请你跟我们走一趟,把事情说清楚!
魏聚财一听李大脚三个字,就乜斜着眼,带看不带看地瞅了大脚一眼,阴阳怪气地说,哎呦,原来你就是李大脚?久仰久仰!女大善人,女中豪杰,魏某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你看你一双比男人还男人的大脚片子,威风,厉害!他边说边不怀好意地故意盯着大脚的脚板看。
李大脚听出他话里有话,就正色道,魏聚财,不要在这里信口雌黄,岔开话题,走,跟我们走一趟,把你拐卖你外甥女儿的事实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我凭啥跟你走?你有啥权利命令我跟你走?再说,你有啥证据说我拐卖了我外甥女儿?
那天我领着我闺女在大街上赶集,我在买东西时,一不留神闺女就不见了,后来有人说,他们看见你带着我闺女,你还给她买糖人儿……魏聚财的妹妹魏菊花说。
你个黑心烂肝的东西,我说你这几天咋花天酒地,花钱像流水,原来又干那昧良心的事儿,还卖咱的外甥女儿!魏聚财的婆娘拨开人群,过来指着魏聚财的鼻子骂道。
你……你个死婆娘!魏聚财气急败坏,恨得咬牙切齿,吹胡子瞪眼。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哩,你咋这狠心,连你外甥女儿都敢卖?我……我打死你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魏聚财的妹夫举起拳头就要打,却被大脚挡住了。大脚说,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农会来处理吧,走,把魏聚财带回农会。
经过蒋小琴和李大脚的审问,在见证人的当面指证下,魏聚财乖乖供出了拐卖他外甥女儿的犯罪事实。当天,农会将魏聚财交给警察局。第二天,被拐卖的小姑娘就回到了爹娘身边。
七
那个时候,当地民团和外地军阀经常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祸害老百姓。当地有个民团头子吴元奎,为了逃避刚刚成立的苏维埃政府和民兵的追剿,就连夜拉着他手下的一百来号人,逃窜至陕州,投靠他的一个酒肉朋友——陕州剿匪司令王占山,以效犬马之劳。谁曾料到,那个王占山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在一次跟苏维埃游击队的战斗中,枪声一响,他当了头乌龟,洋装进攻,让吴元奎的民团充当炮灰,结果被打得落花流水,四散而逃。当他二返身又去找王占山时,王不但不褒奖他,还骂他无能,窝囊,打了败仗还有脸回来邀功请赏,还不快快滚出陕州地界,免得叫我看见你恶心。王占山一边骂的吴元奎狗血喷头,一边拿枪指着他,让他快滚。
吴元奎心想,狗日的,老子上当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逃个活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敢怒不敢言,只好带着他的二十几号残兵败将,灰溜溜逃回卢氏。
这一线索被农会积极分子扑捉到,并报告给了闫主席。闫主席命令大脚与苏维埃政府取得联系,趁吴元奎立脚未稳,在他的情人徐艳花家里将他抓获。
据吴元奎交代,他和他的残部不敢带着武器回城,就把武器弹药埋在了距县城二十多公里的太平村的一个山洼里。在二十几个地方民兵的保护下,大脚和几个农会会员押着吴元奎,挖出了那批武器弹药,共计长枪短枪五十多支,子弹六箱,手榴弹一百多枚。
在苏维埃政府的领导下,大脚积极要求进步,向党组织靠拢,并投身到“打土豪,分田地”的火热斗争中。
在地主恶霸刘景槐公审大会上,大脚第一个上台历数刘景槐剥削压迫穷人、欺男霸女、催粮要款、害得不知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的累累罪行。她还带头高呼:打倒土豪劣绅!打倒地主恶霸!穷人当家作主!苏维埃政府万岁!
当大脚被党组织吸收为预备党员以后,她的工作热情更加高涨。她怀着一颗为党工作、不惜牺牲一切的信念,与一切欺压人民、剥削人民、祸害人民的反动势力作斗争。有一次,她在下乡回城途中得到一个确切消息,城西有个人称“黄鼠狼”的街头混混黄仁义,打着黄氏货栈的幌子,偷偷私藏、贩卖大烟土,还私开地下烟馆,祸害他人,从中牟利。
为了拿到铁证,大脚和另外两名农会会员连续三天夜里潜伏在“黄鼠狼”的老巢附近。头两天,只见前半夜后半夜有人零零星星的进进出出,并没有大的动静。那两个农会会员说,出来的,肯定是刚吸过大烟的,不如抓一个回去审问一下。大脚说,捉贼捉赃,他把大烟吸到肚子里,没有明显的证据,你就是抓住了,他死不承认,你也拿他没办法,不如再等等,抓住时机,来个人赃俱获,这样就更有说服力。他们一听大脚说的有道理,就继续耐心等待时机。
第三天后半夜,他们终于有了重大发现。只见两个牵着牲口的人,鬼鬼祟祟来到黄氏货栈门前,其中一个回头四下张望了一番,就听另一个人压低声音说,黄老板,黄老板,给我准备的那批山货咋样了?接着就听屋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谁呀?外面的人道,老雇主,后河的!屋里说,哦,是赵掌柜的?等一下,我这就给您开门!一个人随着吱吱扭扭的开门声闪身进入屋里,另一个则立在门口四下张望着。
大脚感觉这两个人并非正当的生意人,进货不在白天,而选择在这月黑风高的后半夜,其中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遂派一个人飞快回去报告闫主席,她和另一位继续在这里监视他们的动态。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只见黄氏货栈的门开了,几个伙计模样的人抬着沉甸甸的东西出来,然后放在马背上驼了。闫主席和大脚把这些都看得一清二楚。闫主席对身边几个持枪的小伙子说,走,跟踪他们,看他们往哪里走,然后侍机抓获。这两个人牵着牲口,拐弯抹角来到一处小院,其中一个把着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只见大门开了,然后走出几个人,卸下马背上的东西,进了院子。闫主席问,他们刚才说他们是哪里的?大脚说,后河的。闫主席说,既然是后河,那他们为啥不出城,而来到这里?大脚也有些纳闷儿,就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不是在耍花招?闫主席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就后悔刚才没有及时抓获他们,万一生出变故……两个人正在焦急地琢磨着,就看见一匹马拉着一辆马车,车上放着一口材棺,然后从大门往外走。闫主席和大脚对视了一下说,原来是这样!大脚也会心地点点头说,狡猾的狐狸!
在城门口,那辆马车被拦下了。
停下,请接受检查。
军爷,亲戚家里死了人,急着用棺材,您就高抬贵手,让我们……一个人说着,就把两块银元塞到守城人的手上。
祝老师创作丰收,生活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