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老规矩，二蛋享有特权，因为他是首领，理应他先吃。先吃必定先挑好豆子吃，我们几个眼巴巴地瞅着，待二蛋吃够了便大手一挥：“开始抢”时，我们便手忙脚乱地围在一起挑挑捡捡了，因为剩下的豆粒要吗不熟；要吗已经烧焦。正当我们几个正吃得津津有味时，便听见哗哗的水响，一道水注斜射在豆粒正中央，回头一看，原来二蛋正站在那里手捏着“小鸡”把尿浇过来。
　　 我们几个赶紧站起来，手里捏的豆粒也扔掉不吃了。二赖随口说了一句：“他娘的！还没吃住几颗哩！”
　　 “我日你娘，敢骂老子！”说着随手甩给二赖一巴掌。“看，那边来人了。”我们转回头看见河堤上确实有人向这边走来。于是，在二蛋的带领下，挎着蓝子钻进深不见人的玉米地里……。
　　 二蛋手下的几员大将，单听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啥好鸟，都是调皮捣蛋、学习极差的坏学生；李成祥比二蛋小一岁，手下也有几个人，但他这一帮都是不爱惹事、学习较好的学生。于是二蛋经常有事没事地找茬欺负他们，两派经常打骂，二蛋与成祥也反目成仇。
　　 成祥的父亲是队里的伺养员，喂养着几头牛，牛屋里一间房盛满了铡碎的干麦秸，那暄腾腾的干麦秸一直堆得房粱一样高。成祥和他手下几人都睡在草堆上面，上早自习时，便从草堆里爬起来，把被子褥子搭在梁头上。
　　 一天上午，伺养场里没人，二蛋叫上我们几个钻进屋里，让我们几个拿盆把缸里的水全泼洒在麦秸上面。
　　 第二天上早自习，成祥他们几个便在班上谩骂道：“也不知是哪个龟孙，在麦秸上泼好多水，被褥都浸得湿漉漉。”我们几个掩面偷笑，尽管他们也怀疑是我们几个干的，可他们并没有抓到证据。
　　 二蛋不光是欺负比他小的孩子，连来串亲戚的人也难以幸免。
　　 前街的桂英婶是个泼辣妇女，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吵架骂街跟吃糖豆一样，谁要惹了她，那可真捅了蚂蜂窝。
　　 有一天，她妹妹来走亲戚，骑了一辆自行车，自行车停靠在桂英婶门口。二蛋我们在不远处的树下正乘凉，二蛋看见那女孩进院子拿东西，便溜到自行车旁，悄悄地拔掉气门芯。
　　 那女孩从姐姐家出来，骑上自行车就走，刚走几步远便感觉轮胎没气，忙下来查看。当看到气门芯不在便知道有人故意捣鬼，当时便气得大骂。
　　 桂英听见妹妹的骂声，便从院子里闯了出来，当她向妹妹问明情况后，便把目光向我们投来。她一看就知道肯定是二蛋的干的，因为二蛋是出了名的坏孩子。便指槡骂槐，“你个赖种！你个龟孙，成天不干好事，在学校惹事，在家也不安生！”
　　 虽然没指名道姓，二蛋一听也知道在骂自己，便反唇相讥：“她是啥好东西，男人不在家跟别人睡大觉！”
　　 桂英男人在外当工人，长年不在家，于是便有些人捕风捉影编造些故事来当谈资。究竟有没有谁也不知道？常言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以为桂英是好惹的茬！
　　 “王八蛋，敢揭老娘的疤！日你娘！”桂英怒骂道。
　　 “你日？啍，你还少个那家伙哩！”二蛋也不示弱。看热闹的人哄然大笑。
　　 “你看我去找你爹去！”
　　 “你找老天爷我也不怕，”
　　 桂英阴沉着脸，气冲冲地边骂边去二蛋家告状。
　　 午饭后，我们去叫他割草。正看见志昌爷端坐在堂屋门口，满脸怒气地训斥他，母亲立在门边，也满脸怒气。他哥哥建成站在一旁，弟弟建根也侧立在身后，好象一堂审判会。
　　 “你这一段时间作够了，在外面净惹事，不收拾你一顿不行，三天不打，你那皮就痒！打他！”他父亲一声令下，建成上去就抱住他要摔翻他，建成个子矮，无奈怎么用力也摔不翻他。
　　 当时天气热，每人身上都汗津津的，弟兄两人吃力地扭打在一起，哥哥年长两岁，但个子稍矮，二蛋虽小，但身高体大。
　　 他父亲一看便向建根下命令，“.你俩个一起上，我不信收拾不了他。”
　　 建根刚上去帮忙摁住他，二蛋回头恶狠狠地说：“你敢，你以后小心点！”因为建根经常在二蛋手下混，害怕他报复。只打了两下，便怯怯地退一边去了。
　　 他父亲本意是想给一点颜色，让他有所收敛，见目的达到了，便摆摆手，“好了！看你以后还改不改？”
　　 建成不知为什么躲在一边伤心地哭起来，二蛋半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泣着。
　　 他父亲说：“站起来吧！还哭哩！丢人不丢人？”？
　　 他父亲对我们几个说：“以后别来找他玩了，打成伙子不干一点好事！”我们几个赶紧溜掉。
　　 二蛋挨了打，是有所收敛。但时间一长，便把一切都忘到脑后。村民们都说，要放到解放前，日本人来的时候，当个保长或者当汉奸，那真是不屈才！
　　 村东头的河堤上，长满了芦苇，密密麻麻的，想钻进去都得用手分开。小河不大，是引黄灌溉、补充地下水的。小河时常断水，只在春天干旱时和夏秋雨汛时，小河里才经常有黄水流过，待水渐小时便有鱼虾在水中游动。
　　 有一次，二蛋领着我们在河堤上玩耍，玩够了就拨开芦苇下到河底。两边的芦苇的叶子密不透风，只有微风吹来芦苇迎风摇动，叶子随风飒飒作响。整个河道被两边芦苇包围着象绿色长廊。
　　 河沟里由于水流冲刷，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坑塘。二蛋脱掉布鞋，挽起裤腿赤脚跳进水中，他从水坑的这头一直趟到那头，中间最深处到小腿肚。“这里边鱼不少，乱碰腿。”
　　 二蛋吩咐我们回去拿盆拿铁锨和筛子，一听说捉鱼，大伙都兴高采烈，一路小跑回家拿东西。大家手持铁锨在河堤边缘挖土，怎奈苇根丛生、纵横交错，非常难挖，要想挖出一大块土非常费力。河?的土是粘土，又硬又沾铁锨，大家费了半天功夫才从水坑中间打了一道堤。
　　 小孬、二赖、二狗和我，四个人并排站开，每人手拿一个脸盆，弯下腰一盆一盆地往外泼水。刚开始大家信心十足，埋头舀了半个小时，也有些累了，干脆脱光衣服，光着身子在往外舀水。累了都直起腰回头看看，只见坑里的水还是那么多。
　　 二蛋负责用土加固那道土堤，他只干些轻活，在水边插上一根细棍，待我们几个泼了好多盆水，水位逐渐缩小时，他再把细棍向前挪动，并不断鼓励我仞：“快干，又下去不少了！”
　　 水里边有蚂蟥，我们都叫“吸麻鳖”，吸附在你腿上，不痛不痒没有半点知觉，听人讲，它能钻进皮肤内，专吸人的血，所以都很害怕。只要看见它在黄水中来回翻动的身影，便都赶忙躲避。每当我们谁偷赖或者翘腿看有没有蚂蟥时，二蛋便抓起一把稀泥甩过来，啪地一下，不是砸在二赖的腰上就是砸在二狗的屁股上。“他妈的，快点干。”
　　 于是，大家便叉开双腿弯腰紧张地一盆一盆地往外舀水，堤前的水越来越高；堤后的水位也越来越少。一盆水砸进水里立马形成一个坑，瞬间又平复，哗哗地向前涌去，只听澎澎地水砸在水面的声响。
　　 水越来越少，二蛋向大家打气，“快了，鱼都露脊梁骨了。”于是大家更卖力了，二蛋吩咐小孬和我用铁锨挖两条沟，因水小了流不到泼水的地方，必须用沟引水，鱼儿也会顺水游过来，得用筛子挡住。
　　 一条大鲤鱼跃出水面，躺在堤边上，露出明晃晃的肚皮。二蛋赶忙去捉，可那条大鲤鱼却狡猾地又跳跃几下，复又钻进水里。
　　 到了捉鱼的时候了，水很少了，只剩下稀泥，鱼儿全都暴露在在浅浅的泥水里。经过大家的辛苦劳动，终于到了收获的时候，每个人都忘记了疲劳，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在泥水里捉鱼。鱼儿大部分是红尾巴鲤鱼和鲫鱼，也有其它小杂鱼和泥鳅。
　　 鱼儿都惊惶地在四处逃奔，我们赤身裸体到处追赶，直到把鱼儿全都捉进盆里后，又在稀泥里捉泥鳅。最后收获了大半盆鱼。
　　 分鱼时，每人分到一碗鱼。大鱼只有一条，大家都盯住那条大鱼，二蛋说，这鱼归我，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有怨言，可谁也不敢当面提。
　　 尽管没割来草，但却捉到一些鱼，大人们还是很满意，人们难得改善一下。说起二蛋没出多少力，反倒多占一条鱼的便宜，大人们便叮嘱我们：不要跟他玩，小孩总能不过大孩子，是要吃亏的。
　　 一天傍晚，刚吃过饭，便听见外面有斑鸠的鸣叫：咕一一咕，我一听便知道是二蛋，我便悄悄来到门口。
　　 二蛋告诉我，他今天见有人往仓库放喷雾器，想弄一根钢管。仓库就在我家南边空院子里，那儿有几间喂牛的房间，还有一间堆放杂物，算作仓库。
　　 二蛋拉着我来到生产队仓库房前，让我在外面给他放哨。仓库门被锁着，他弯腰摘掉木板门，从门边的斜缝中钻进去。
　　 我躲在门边给他望风，生怕隔壁的伺养员突然出现。我在黑暗中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好在不大一会功夫，他手握一根喷雾用的铜管出来，伸手递给我，然后再弯腰把门给安装好，我们便悄悄地溜回了家。
　　 最近几天，二蛋在家忙碌开了，他用锯条把钢管锯开。不知从哪里找到一颗子弹壳，用铁钉把子弹壳后面打透，再把钢管插进子弹壳内。他又找来一块木板锯成手枪状，把钢管用钉子和铁丝固定在木板上。木板中间还挖了一个洞做手枪板机，子弹壳后面还用一个小木块做撞针，木块用自行车里胎割成条当弹簧。
　　 经过几天的紧张忙碌，一把手枪做成了。有枪管有板机有撞针，火药就买些大的鞭炮剥开，取出中间的火药。引火就在串街游乡的货郎摊上买，两毛钱一张，纸版上排列着几十个红色的“炸炮。”
　　 二蛋领着我们到村外，他把火药装进枪管，在后面撞针上沾上一个炸炮，然后向后拉，固定住就算拉开枪栓，枪管必须向扬，如果枪管向下，火药会流出来。然后扣动板机，撞针会猛烈撞击炮壳后座而引燃炸炮，炸炮会通过炮壳后边很小的空洞而引燃枪管内的火药，“嗵”的一声响，枪管内窜出一缕蓝烟。
　　 那时候不知道，这种手枪相当危险，鞭炮的火药是爆裂性的，如果填的火药多了会炸飞钢管，伤人性命。邻村有一孩子就因炸飞钢管，伤击头颅而丢掉性命。
　　 手枪成了二蛋的宝物，爱不释手，上学就装进书包，睡觉就放在枕边。
　　 放暑假的时候，也正是我们开心的日子。每天挎着草蓝到处游逛，不是洗澡就是玩耍，到了该回家时，蓝子里还空荡荡的。
　　 有一天，二蛋领着我们在树林里游荡，顺着成行的树木看见不远处有几个孩子在打牌。二蛋走上前去，从腰里拔出手枪问道：“哪村人？”其中一个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爽快地说：“张庄的。”二蛋看看他们四个的草蓝子都满满的，便走过去说：“来我们这边割草就得交税！”说着从每个人的蓝子里各掬下一大堆草，按进自己的草蓝内。
　　 四个人牌也不打了，直直地盯着二蛋，看二蛋那么高的个子和我们这一帮人马，料定也打不过，便默不作声。
　　 二蛋不劳而获，不费吹灰之力便弄到大半蓝草，他再稍微割一点便满满地很象样的一大蓝子草，回到家，他父亲不禁夸奖道：“今天挺下力！”殊不知，他是强掳别人的草。
　　 第二天一早，我们便挎上草蓝到河滩里闲逛。蹲下身子顺着成排的树行发现，在不远处有四个孩子在割草。
　　 当我们快要走近时，那四人认出我们，赶快挎上蓝子就跑，边跑边骂。二蛋和我们便顺着河滩追赶，一直追到一条小河边，再往前走离张庄就近了，附近的地里有大人在干活，我们也不管再往前追，就隔着一条河对骂。
　　 紧接着几天，我们就围绕着河转悠，看见外边村庄的人就撵就骂，把他们统统赶到小河那边去。吓得那些人，看见我们就跑。
　　 第三天，我们又去寻衅滋事，可走近小河边却没有一个人影。突然从两边的坡洼地里和青草丛里忽喇喇蹿出二十多个孩子，他们手持树棍和柳条，嚎啕着叫骂着向我们包抄过来。
　　 一看人家人多势众，不免有些心慌。我们几个挎上蓝子扭头便跑。二蛋毕竟是首领，他想稳住阵脚，大声吆喝我们不要跑，在这种时候谁还听他的，不跑就得挨打，所以跑地比兔子都快。就在他招呼我们时，那一帮人已经追上他，想要跑也来不及了。
　　 那一帮孩子把二蛋围在中间，拳脚棍棒和柳条噼里啪拉打开了，边打边骂。二蛋吓得也不敢还手，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见他眼睛一眨，心生一计，赶忙用右手握住左胳膊放声大哭。“我的胳膊打断了！”
　　 毕竟都是十多岁的孩子没见过这世面，一听说胳膊断了，便心怯了，都停住了手。就在他们迟疑的时候，二蛋站起来就跑，一下子蹿了好远，那些人想撵也撵不上了。
　　 二蛋跑到我们几个跟前，上气不接下气，脸上、胳膊上都有柳条摔过的痕迹。看着他那副狼狈相，我们都暗自好笑。
　　 “都过来，排好队，谁带头跑的？”说着，伸手巴掌在我们每个人头上给了一下。“他妈的，把我一个扔下不管了，看看老子身上挨的成啥样子了？”我们在心里说：整天挨你的打，这回有人替我们出这口冤气了！
　　 吃过晚饭，二蛋把我们几个召集到一起，共同商量对策。大家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应该把全村所有的力量统一在一起，一致对外。问题是有好些队伍与我们都有旧仇和积怨。二蛋吩咐小孬、二赖、二狗去前街联系其它的队伍，让我去找成祥他们几个人。
　　 最后，大家聚在一起向二蛋汇报情况，一听说去打外村的孩子，大家都掉转枪口一致对外，都愿意帮忙。二蛋听后，很是高兴，商量好在河滩里集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