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废墟上的绝恋(小说)
马文兵正要划动木筏离开岸边,姜玲玲在岸上喊:“文兵。你等一下!”她身后是扛着摄像机的王军。摄像机是他在部队那里借来的,他找到正在四处寻找马文兵的姜玲玲,就把她拉来,要现场报道这个拯救灾民的精彩场面。
姜玲玲刚才从睡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发现马文兵不在身边,就翻身站了起来,惊慌地走出帐篷,朝着四周喊了一阵。“小马。马文兵,你在哪里呀!”她踩着泥泞的水凼路面,边走边喊。但周围静悄悄的,只有呼呼的风声在她耳边回响。下了一天的雨停了,风却在撕扯着那些被雨水冲倒的树木和房屋。
“危险!你不要上来!”马文兵朝正在往木筏上跳的玲玲喊。玲玲已经站在木筏上了,没有理他。“王军。你快上来呀!”她朝岸上的王军喊。王军却站在岸边,那张瘦削的脸上满是惊恐。“胆小鬼。你把摄像机给我!”玲玲大声说。王军就走过来,一只脚战战兢兢地踏着木筏,把摄像机递给了姜玲玲。
“蹲下。别站着!”马文兵几乎是命令似的说。其实他的心里很振奋,有这个美女恋人在自己身边,给他增加了许多勇气和力量。姜玲玲只好听他的,就蹲在木筏上,把摄像机的镜头对准马文兵,拍着他划着木筏,在激浪中拼搏的英俊气质。
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最后一批被围困在孤岛上的灾民救上了木筏,在马文兵和几个灾民的拼力划动下,已经离河岸不远了。站在岸边的韦中队长和周指导员都松了口气。“这个马文兵。我们一定要向救灾指挥部汇报他的英雄事迹,给他记一等功!”中队长感慨地说。
但意外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一阵隆隆的响声从上游传来,那震耳欲聋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的颤抖,让岸边上的人们听了都极其恐怖。许多只手电筒都移向上游,就猛然看见一堵十几米高的水墙,夹带着坭沙和石块,铺天盖地地向这里倾覆过来。
“哎呀不好!是泥石流!”人们惊恐地大声喊。“大家赶快离开岸边!”韦中队长紧张地对身边的群众喊。周指导员急忙抓住那根连接着木筏的绳子喊:“武警战士们。大家快些拉啊!”
隆隆的声音越来越近了,岸边已经乱成了一团。人们惊慌地往高处跑去。只有武警战士们还留在下面,韦中队长和一些官兵在岸边紧张地指挥着大家撤离,他隐约听见了马文兵的喊声:“大家不要慌!都拉着绳子呀!”
木筏刚刚靠岸,十几个武警战士就冲进齐腰深的洪水里,把木筏上的灾民抱上岸。马文兵和玲玲站在最后面,他手里还紧紧地抓住那根绳子,使木筏不会脱离岸边。“玲玲!你快下去那!”他对还在拍摄抢救灾民的玲玲喊。
他的话声刚落,就看见泥石流掀起的水浪向木筏扑来,那堵水墙离他身边只有几米远了。“哎呀!危险!”他喊着,就立即向姜玲玲猛扑过去,一下子把她推到岸边。王军见了,急忙跳下来,一只手接着玲玲手里的摄像机,一只手拉着她,和几个冲下来的武警战士,刚刚把她拉到岸上,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像魔鬼抓狂的无数只巨手,刹那间就吞没了河岸边的一切。
岸上的武警官兵和群众都逃离到高处了。惊魂未定的人们望着黑暗中仍在咆哮的河面,那个孤岛不见了。武警战士马文兵也不见了。大家看到的只有一大滩泥沙和石块。“马文兵!”姜玲玲惊魂未定地朝河面上喊。
许多武警战士也一起朝茫茫夜色笼罩中的河谷里喊。那些从孤岛上救上岸的灾民,也在一声声地呼唤着他们的救命恩人。但除了风雨声和浪涛声,哪里还有马文兵的身影。
姜玲玲已经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隔了好久,她才战兢兢地对旁边的周指导员说:“快!大家赶紧沿着河边去找,一定要找到他啊!”
“武警中队的战士们!都跟我来啊!”周指导员对岸上的武警官兵们喊了一声,就急忙沿着河边,向下游搜寻过去。
周指导员领着武警官兵,还有很多灾民,一直找到下游的几公里处,才在河边上发现了马文兵的身体。战士们把他从岸边救上岸来时,他已经停止了呼吸。他的一只手里还紧紧地抓着那根缆绳。是那根缆绳没有让洪水把他卷走。
玲玲在岸边焦急地寻找着马文兵。她看见许多人默默地围在河岸边的一块草坪上,她一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那抑制不住的震撼和痛苦,使她拼命地向马文兵的遗体跑去。秦医生刚刚给马文兵做完抢救措施,她脸上带着痛苦,眼睛里包含着泪水。难过地向韦中队长和他身边的人们摇了摇头。
王军也站在灾民里,他见姜玲玲惊叫着跑过来,就一下把她抱住。“玲玲。你先别过去。他已经遇难了。他们在给他整理遗体。”他说。战士们正在给马文兵的遗体,换上一身干净的军服。周指导员和几个军官,都默默地肃立在旁边,每个人的眼里都噙着悲痛的泪水。
战士们已经给马文兵穿上了一身崭新的军服,然后把他的遗体放在一副担架上,四个武警战士正准备把他抬走,玲玲一下子跑了过来,伏在马文兵的遗体上,悲恸地哭着:“文兵!你别丢下我啊!”她哽咽着喊了一声,然后在他那个紧闭的嘴唇上吻了一下。
邱凤兰走了过去,把恸哭流涕的姜玲玲扶了起来。四个战士就把马文兵的遗体抬着,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步向岸上走去。兰嫂搀扶着玲玲跟在担架后面,她们的身后是指导员和那些武警官兵,还有从各个帐篷里赶来的羌族灾民。
浓厚的云层遮盖在河谷上空,昏暗的草坪上聚集着一千多人。临时搭建起来的灵堂上,摆放着马文兵的遗体,他的身边是战士们从山上摘来的杜鹃花,身上盖着一面鲜艳的国旗,灵堂的上方挂着一副横联,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抗震救灾英雄马文兵同志”
韦中队长和他的全体官兵们,静静地肃立在灵堂前面。他们的旁边是玲玲和王军,两人的手上都捧着一束鲜花。兰嫂和老寨子的羌族灾民也肃立在人群里,她的身边是俞会计和陈宏春等人。许艳丽也带领着白龙镇幸存活下来的干部和灾民,都默默地肃立在灵堂前面。
一场简单又特殊的追悼会,在周指导员的主持下开始了。没有哀乐声,只有人们庄严肃穆的军礼和静静的默哀,还有人们抑制不住的悲痛的哭泣声。当韦中队长简单地说完悼词后,邱凤兰就对她身后的灾民说:“羌族同胞们,让我们用羌家人的礼仪,悼念为拯救我们而英勇牺牲的英雄马文兵同志吧!”
许多人都沉重地呼唤一声,然后自发地在灵堂前面,手拉着手地站起一个圆圈,有人敲起了节拍缓慢而又低沉的羊皮鼓。大家就跟着羊皮鼓发出的节拍,缓慢地跳起葬礼锅庄舞。祭司老俞头又吹起了他的羌笛,那哀伤的笛声合着人们沉重的脚步声,震撼着场上每个救援官兵和灾民群众的心灵。
一曲葬礼锅庄舞刚刚跳完,那架运送伤员的直升机,就缓缓降落在旁边的空地上。机长赵震海走下驾驶舱,迈着沉重的脚步来到灵堂前面。他望着躺在花丛中的遗体,庄重地举手敬了个军礼。他那凝重的脸上,挂着悲戚的泪水,那双凝结着坚毅和刚强的眼睛里,也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他来到姜玲玲和王军的面前,“你们是省电视台的两位记者吧?”他盯着玲玲那张悲伤的脸问道。王军伸手握着赵震海说:“我叫王军。还有一个司机已经遇难。她叫姜玲。”赵震海说:“你们台里领导请求了多次,要我们把你们立即送出去。快去机上等着吧!”
王军听说马上要离开这里了,那张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点点兴奋的光彩。玲玲却一脸茫然地看着马文兵的遗体。四个战士已经把遗体抬着,准备送到山上的墓地里埋葬。“你先去吧。我要去送送他!”玲玲痛苦地对王军说,就跟着送葬的人们走了。
邱凤兰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她后面是从老寨子撤离出来的灾民。祭司老俞头手里拿着那只笛子,边走边吹着一曲哀伤的乐曲。兰嫂和老寨子的人们,心里都想着这几天和马文兵相处的情景,他那年轻英俊的形象,在他们脑海里浮现着,也许,会永久地铭刻在他们心里。
玲玲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悲痛,当马文兵的遗体被放下墓坑时,她就伏倒在墓坑前,声嘶力竭地恸哭起来。她的哭声把兰嫂心里的悲恸引发出来,泪水顿时涌出她和围在墓坑周围的人们的眼眶,一片悲泣声,合着那哀伤的羌笛声,还有呼呼的风声,响彻在那片埋葬着好几百遇难者的坟岗上。
马文兵的遗体已经掩埋了,韦中队长领着一百多个武警战士,庄严地向躺在下面的救灾英雄敬了最后一个军礼。姜玲还伏在墓前悲伤地哭泣。邱凤兰上去扶起她,一边哽咽着劝慰她,一边把她扶着离开了墓地。
她不时地回头望一眼后面的山岗,望着被那片树木遮掩的墓地,她的心已经破碎了,那片短暂的情意,如今变成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我是军人。”马文兵的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在那片英灵笼罩的天空上回响。
王军站在直升机前面,他在等候玲玲。邱凤兰搀护着玲玲向这里走来了,他扶了扶眼镜迎上去。“快点吧。大家都等你好久了。”他说。兰嫂眼里噙着泪水握住他和玲玲的手,激动地说了一声:“保重。”玲玲就一下拥抱着她,悲伤得说不出话来了。
兰嫂心里也非常激动,一种说不出的情感,使她流出了依依惜别的泪水。她替玲玲擦着脸上的泪珠说:“好了。妹子。回去吧!我们也要跟着部队,转移到龙门山外面去了。”玲玲就依依不舍地和王军登上了直升机。她走到机窗口,然后转过身来,向兰嫂她们挥了挥手,激动地说:“再见了!羌族同胞们!永别了!马文兵。你一路走好!我会一生都记住你啊!”
直升机满载着伤员,载着姜玲那颗支离破碎的心,渐渐地消失在龙门山上空。
这是合作刊抗震题材征稿第二篇山水发稿,感谢支持合作刊《唐山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