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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丁香·迷失】江山与姚娜各自的秘密(小说)


作者:浙江陈建 秀才,1725.0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616发表时间:2016-06-03 20:06:18

姚娜第二次死的时候比第一次从容了许多,前一次是一时间的仓促决定,这一次她准备了四年。护士拔下姚娜手臂上的输液针头,让江山摁住针眼,就这样江山感受到妻子体温散失的整个过程。
   当眼神迷离的江山借着酒劲在他那帮狐朋狗友中吹嘘这一体验时,他像座纪念碑一样,被众人的目光敬仰。
   “为什么要摁住啊?”一个傻乎乎的声音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肃穆的气氛。
   “不摁住针眼会皮下出血,乌青,这都不懂!”江山愤怒地吼道,如同亡妻受到了冒犯。
   其实有人也想提出这个问题,可后来他们跟江山同仇敌忾,一起把怒火射向问出口的人。
   傻乎乎那位委屈极了,他问的不是这个意思,他的原意是: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亏得众怒下他不敢进一步解释。
   姚娜相貌平常,江山健壮帅气;姚娜名牌大学毕业,江山高中学历;姚娜娇生惯养不会家务,江山不讨厌繁琐的日常打理并做得一手好菜;姚娜在事业机关坐办公室,江山是企业工人……两人谁都没在婚前意识到他们的姻缘是在一座天平上你长我短地平衡出来的。姚娜设想中的未来是一个不老的帅哥始终在厨房里为她煎炒烹炸。江山则没有太多飘在云朵里的幻想,抱着男人走哪算哪的散漫心态享受当下的绵绵情意,享受别人对他说——你小子可以啊,娶了个大学生!
   婚礼前夜,姚娜突然有了不祥的预感,源于婚期定下后始终在两人间萦绕不散的异见和口角。“还没过门就这样,以后可怎么过啊?”她第一次为自己抛开门当户对的习俗,嫁的过于别出心裁而忧心忡忡。“即使是错的,也得用结果来证明,况且也不一定是错的。”这一想法让姚娜度过了身为姑娘的最后一夜。
   婚后生活从一开始就像一道试卷末尾的附加题,怎么解都是错误,小夫妻吵架拌嘴成了家常。江山是个还没长大的男孩,他的玩心是姚娜的浪漫小屋无论如何也关不住的。姚娜跟着他出去玩过几次,又累又没意思,可他就是乐此不彼。姚娜很在乎江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江山却更乐意毫无牵挂的和哥们一起厮混到夜半更深。还有一个导火索是姚娜不肯做家务做饭,每次江山要教她她都耍性子不肯学,她认为坐享其成就是畅享爱情。江山不给他做她就以快餐盒饭作为报复。她对他说:“我吃得不好,过得不好是因为你不爱我。”接着是斗气,谁也不肯退让半步,直至随随便便地说出一些伤感情的话,直至恨不得用目光和言语将对方置于死地。
   一天半夜,江山烂醉如泥地撞进家门,“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去。”
   躺在被窝里的姚娜纹丝不动。
   “你——做不做?”江山摇晃着身体,“其实——我不饿,我就要你——给我做饭,你——是我老婆,谁家的——老婆像你这样——什么都不干,你——不光什么都不干,你还不——不温柔,你——出去看看——外面的女人——哪个不比你温柔……”
   姚娜从床上一跃而起,将怒火化做悍妇的力量,推搡江山朝门口去,“出去!哪个女人温柔你就去哪里……”
   江山跌跌撞撞地反抗,只一甩手臂姚娜就跌出老远。姚娜尖叫着扑了回来,在江山帅气的脸上留下了几道爪印。
   清晨,姚娜从一片狼藉中醒来,她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不远处倒着江山,他的脸埋在一堆呕吐物中。
   在医院她提出离婚,家暴触及了她的底线。江山表现出悔意,他强调,“我醉了,什么都不知道。”而且他的脸跟姚娜的腰背挫伤相比,暴力的痕迹更明显。
   当初反对这桩婚事的父母却在这件事上并不站在女儿一边。“我们早就劝过你的,可你就是听不进去……离婚女人最吃亏了……你爸和我刚结婚时脾气也很坏,后来就……”
   一张低声下气的保证书让危机暂时度过,保证书只保证了不再犯错,没有保证还会回到恋爱中的甜蜜,男人在失去家中尊严的同时也失去了爱人的情趣。
   一年后的一个深夜,姚娜被两个月大的儿子的哭声唤醒,床的另半边又是空空荡荡。一阵突如其来的绝望勒紧了她的身体,使她几乎不能呼吸。她将儿子抱在胸前,用婴儿的柔软来体验那种难以为继的依靠。当她的嘴唇触到儿子脸庞上自己滴落的泪水的瞬间,一个冲动的想法以光的速度撞进她头脑。一下子,她不能思考了,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泡在一盆温水中,她的悲哀如同盆中化开的殷红,刹那间铺天盖地。就在即将失去意识的一刻,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产后抑郁”,外科的病历上写着精神科的结论,仿佛那仅仅是她一个人的病,和产后有关,和他人无关。
   姚娜开始吃忘了一顿就会头痛得厉害的药,家里的绳子、利刃都被收了起来,她的所有言语行动都被怀疑和分析,连同她对江山的怨恨全都不再是一个妻子的情绪,而被纳入了病情的症状。姚娜觉得之前丈夫还是把自己当作一个不称心的妻子,现在则把她当作一个病人小心翼翼地隔离起来,隔离在以前偶尔还火星闪烁的爱恨之外,隔离在一片能够过滤语调和表情的薄膜两侧。
   要不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根本承受不了如此莫口难辨的委屈。
   儿子的长大转移了姚娜对自身不幸的关注,她渐渐像周围的中年妇女一样,步态上松松垮垮,眼神黯淡中带了几分听天由命的放肆。经历了同样岁月的江山却相貌不老,或者说还多了些年龄带给他气质上的优势,即便他一直从事着不需要气质的工作。“他在外面一定有人!”姚娜断定,因为他对她无欲无求,却还保持着一种需要情感来滋养的活力。姚娜不在场时这些活力才放射出来,在她推开门或转过头的瞬间,它们就收起,甚至会在仓促间留下一鳞半爪隐没之前的暗影。
   不过有时,姚娜也会问自己,“我就这么完了,以后还有那么多的日子!”她留意身边的其他男人,对她热情的,对她冷淡的,对她有所企图的,对她毫无兴趣的……看来看去,谁都不可能是她的出路。她厌恶自己的处境,她厌恶自己的幻想,她厌恶自己一想到将来就自艾自怜。把所有都厌恶完以后,只剩下了无能的冲天怨气。除了儿子,她打算痛恨所有男人,可同时,她又咬牙切齿——下辈子,一定要当个男人!
   这天,江山照例很晚回家,出乎意料的是姚娜还没睡。他自己捣鼓着夜宵,她无声地望着他。江山洗漱后进了小房间,几秒后他又探出身来,“怎么了?”
   姚娜没有立刻回答,她的眼神直愣愣的。江山等了一会,悻悻的正要返身,姚娜说:“单位体检,说我身体里长了东西,让我明天复查。”
   江山走上前见到桌上的体检报告,拿起来看了看,脸色凝重起来,“明天我陪你去。”接着,他的语气不再那样平直,“不早了,睡吧,不会有事的。”
   她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他,然后笑了一下,很短促,如同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他们在医院呆了大半天,医生让姚娜立刻住院,想到还有诸多事情没有安排妥当,夫妻两决定当晚先回家。
   晚饭过后,江山对姚娜说:“我有点事出去一下。”他在她跟前垂手而立,等待她的许可,但也自觉这个和平时大相径庭的举动太不正常,不禁局促起来。
   姚娜曾无数次的发誓,至死都不会宽恕眼前的这个男人,可那一刻,她的心无力了一下,“去吧。”
   他回来的比往常早得多,还不打自招地解释:“我跟他们说了一下,接下来几天我不能去了。”
   “他们?”姚娜心里暗自替他纠正,“是她吧?”但她没说出口。
   医生在病房里满脸轻松地说,手术很成功,要注意休养,建议不要急着上班,不能劳累,保持心态平和,定期复诊……私底下对江山一个人说,复发的风险很大。
   姚娜没料到,江山会在那段时间里日夜陪伴在她病床前,寸步不离。他的照顾细致又贴心,让临床的几个病人和家属赞叹不已。
   起初,姚娜反感这种做给别人看的虚伪,始终没给他好脸色,却因此,让他博得了更多的赞叹。他表现的一如既往,觉察不到任何衰减的趋势,以至于引起了她的胡思乱想,“难道是最后的怜悯,是不是我就要死了?” 可她的身体没有向她提供就要死了的感觉。并且,她出院了。
   “我割腕那会他也这样,过不了多久就会显出原形。”她向自己解释丈夫的反常。
   三个月里,姚娜确定江山上班以外的时间几乎都在围着自己转,光花样翻新的一日三餐就够他忙的,他上网查肿瘤病人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为了购买安全的食材甚至去了僻远的乡下。以往行踪难觅的傍晚,他带着她去逛街购物,散步健身。休息日牵着她的手穿行在陌生城市的街道人流中,为她寻医问药……就好像他们一直都这么恩爱。
   姚娜不懂了。她设想过,如果她和他互换位置,她会不会像他这样?她一度仇人一样诅咒他,恨不得他万劫不复……
   最终她不再纠结,不再寻根究底,随江山怎样安排她,摆布她。她的思想陷入一种疲劳过后松弛的状态,懒洋洋的,软绵绵的。
   一天夜里,姚娜正看着电视连续剧,她毫无征兆地抬头冲着他说:“你出去吧。”她找到了他的规律,他每晚散步后到睡觉前的那段时间都会处在一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焦躁中,像一只习惯了夜出的猫被困在屋子里。
   “去哪?”江山莫名其妙。
   “出去玩啊,你以前去哪里就去哪里。”她说得轻描淡写。
   他盯着她,用目光拆解她的用意。
   “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了,晃得我头都晕了。”她装得不耐烦地说。
   过了那么几秒,江山像费力下了某项决心一样“刷”的起身,“我会早点回来的。”
   随着关门的声音传来,姚娜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连续两天被姚娜赶出家门后的第三天,还是那个时间,穿戴整齐的江山朝正在专心剧情的妻子招呼了一声,“我走了啊。”
   “嗯——”回应得很轻,很不经意,刚够他听见。
   他两似乎回到了以往的日子,只不过江山出去的晚些,回来的早点。有时江山打开家门时,姚娜还没睡着,她会听见江山蹑手蹑脚地来到床前,她闭着眼睛装作睡熟。江山会捡起滑落在地板上的衣服,整理床头柜上的药瓶水杯,替她掖被子……她在窸窸窣窣的响动里感觉舒心放松,仿佛那声音在轻柔地抚摸她似的。最后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合上,而她的耳朵更敏锐了,她捕捉一切细小的声音,判断他是在客厅、卫生间、儿子那里还是在自己的小房间,在干什么。
   一年后,姚娜觉得自己恢复得差不多了,提出回单位去上班。江山不同意,态度又跟以前一样蛮横,她和他争吵,表面上针锋相对,心里却一点都不生气。最后他让步了,每天用摩托车接送她上下班。姚娜在单位里的工作早有人顶替,领导安排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岗位给她,即便这样,这个轻松的活也在几个月后被收回了。领导找她谈话,“你最近复查的指标不太好,还是健康最重要,回去把身体彻底养好,到时候我们欢迎你回来工作。”她追问领导怎么会知道她的化验指标,领导迫不得已把江山常跟他联系这件事给招了。这回她真的生气了,他操控了她的一切,吃什么,用什么,生活作息,活动区域,他居然还装模作样每晚可怜兮兮地到她面前说一声“我走啦。”他擅自剥夺了她工作的权利,剥夺了她过正常人的生活,剥夺了她美好年华里的憧憬,剥夺了她对生活的信念,剥夺了她的爱,剥夺了她的恨……剥夺了她——贴在他脊背上上班下班的路途。
   江山为缓解她的无聊,帮她报名了太极拳班,十字绣班,隔三岔五的抱回一些花卉,加上家里已有的两只乌龟全都移交给她侍弄。还在冷暖适宜的季节精心挑选旅游线路,亲自把她送上大巴。
   一次,旅游行程因台风受阻,姚娜提前一天回到家里。她没有打电话通知江山,怀着不知何时又回到身上的少女般的心情,想看到他的惊喜。姚娜从下午等到了天黑,从上半夜等到了下半夜,一直到天亮……在等待中她想了很多,失望,沮丧,愤怒,可最终风平浪静。她环顾家中的摆设,不论哪个角落,无一不留下一个男人操持后的印记。
   姚娜抹去了归来后留下的痕迹,将行李重新打包,再收拾起那些旅游区的特产,推门出去。晚上,当再次推门进来,在满屋子的饭香里,她的脸上除了疲惫,只有平静。
   夜里,她被江山摇醒,“你做噩梦了吧?叫得我那房间都听得见。”
   她懵懵懂懂,不过的确觉得心慌得厉害。
   “我陪你睡一会吧。”接着他未经允许,躺在了她身旁。
   她没有反对,就像最近几年来习惯性地听任她男人的自作主张。
   早晨,她比他先醒。新鲜的阳光透过薄纱窗帘照在墙上,又映射下来落在床头的位置,为枕头上的人造成了油画般的效果。她近距离看着他毛孔粗粝的脸,看着他专心酣睡的神态,看着他鼻翼微乎其微地翕动,以及那年她指甲留在他脸颊上而今已不易察觉的印迹……
   她轻手轻脚地起床,走出房间。
   江山从近在咫尺焦香中醒来,面前是一个盘子,盘子里两片煎蛋歪歪扭扭。姚娜坐在床沿上,如同自说自话,“真想不通,人都嫁给你了,为什么就不肯为你做一顿吃的……”
   从那天起,他们又睡在了一起。
   等到那东西再次出现在姚娜身体里并泛滥成灾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姚娜曾经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学生,用四年时间来了解长在自己身里的东西并非难事。相比之下,用更多的时间学会与爱人共处在一个叫家的地方,她觉得要困难许多,她甚至从来都没办法把那些似懂非懂的道理形诸文字和语言恰切地表达出来。面对提前到来的死亡姚娜并非不害怕,也不会因为尝了几口几经反复的男女之情就轻易说:不枉此生。只不过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多少怀揣了点可以聊以自慰的记忆,这记忆有些卑微,有些辛酸,有些使人眷恋……
   “你们知道吗——我老婆——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这时的江山已经醉了,他的这句话立刻让闹哄哄的酒桌安静下来。“她睁开眼——看着我说——‘你出去吧。’我对她说——‘现在是——白天,我——哪儿都——不去。’”
   说完江山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他身旁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用身体依住他,像哄孩子一样低声安慰着他。
   酒席散后,江山被中年女人带去了一个不是他自己家的地方,姚娜旅游回来那晚江山就在这里度过。一进门,女人忙着为江山脱鞋,宽衣,倒水。江山瘫坐在沙发里,嘴里喃喃地说着醉话:“我——一回家——就知道了,她——回来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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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婚姻就是一座围城,而围城里的男女主角一生都在不断的磨合,这个过程里的酸甜苦辣才是人生真滋味。婚姻里没有谁怕谁,只有谁该珍惜谁,在家庭里能向你让步的人就是爱你的人。本文挖掘的是在物质条件和性格不匹配的两个人在围城里演绎的辛酸苦辣的故事。这段婚姻给双方造成的伤害是无法评论谁对谁错的,留给读者的是深深的思考!这是一篇极具社会教育的文,作者意在唤醒更多人对婚姻的认知,这种认知极具普遍性,是对当代人对婚姻不负责任态度的一种抨击,本意应该是希望更多人能醒悟,对婚姻家庭有正确的价值观,在婚姻生活里寻找到应该属于彼此的快乐,而不是猜忌争吵无休止的自以为是。两个人既然有缘走到一起就要建造一座婚姻不破的城,这是对自己的负责,对家人的负责,对社会的负责,小家庭的安定大家庭才能安稳。感谢作者带来如此有哲理的小说,推荐阅读!【丁香编辑:赵淑敏】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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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赵淑敏        2016-06-03 20:07:54
  感谢陈老师对丁香的支持,遥祝夏安!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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