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二铜(小说)
二铜叔六十岁以后,进了设在村里的镇养老院。他的西厦房早塌了。但他吃饭还一直在他哥那里。五年前,我大叔跟我爹到地下做伴去了,二铜叔还常去独身老嫂子家,蹭饭。养老院不管饭。他啥活儿也基本不给做。
去年,大婶婶的一个孙子结婚,我回村坐席。席面上,我特意寻找二铜叔,终于在主宾席看到,年近七十的二铜叔依然比较胖,头发有点花白,但打扮得还算干净。他目光无神,嘴角似乎刻意下引低坠,围坐在炕头上,像一座漠视人间的雕刻的佛。
本来身大腰圆的大婶婶,这时也佝偻成一个小老太太。
大婶婶拉着我的手,看着我一惊一乍说,啊吆,三子啊,你也有这么些白头发了!怪怨说我们这茬人都不行了。你看,我那个二铜,坐在那儿像个人样,其实走路都得扶墙呢!
四
突然传出,三爷爷也要迁出我家祖坟。
事情最初是由四奶奶引起的。四爷爷下世早,埋在祖坟,但年近百岁去世的四奶奶却寄埋在东官道一个地畔,好几年也不入祖坟跟四爷爷合葬。这倒不是说四奶奶灰,年轻时不好好跟四爷爷过,被侄儿们强灌过茅粪,死前就有遗嘱还不想跟四爷爷一块。而是当初说,怕闰月年坟茔动土不宜。但慢慢就传出,是有风水先生说,我们这盘坟好是好,但有大毛病。毛病在哪儿呢,就在这“铜”上。因为坟的风水的缘故,所以三爷爷家出了个二铜叔,二爷爷家我的一个堂兄弟不太机明,四爷爷家我一位堂兄弟唯一的孩子竟有严重智障……风水先生说,我们家族大概辈辈要出个“楞铜锤”,不定应验在哪家的谁身上。这在当今家家都是“独苗”的大背景下,完全就成了当父母的一块大心病。传这种话的妯娌,还吞吞吐吐似有若无地比较隐晦地说,这事好像只对……大门儿例外。我妈听了这话,就有点忧郁,愤懑,但也无话可说。这话咋说呢。
我们这座祖坟,其实并不很祖。我奶奶下世早,她这一辈要进坟时,我们原来位于官道南的老祖坟已经埋满了。爷爷就召集众兄弟们协商,想请个风水先生另行择地捦坟。有人就提议说,我那秀才姥爷精通堪舆,方圆几十里有名,何必再请别人。姥爷就在我们家族的几个地块端详良久,择得这个北官道和另一处叫驴头嘴的沟沿。奶奶入坟时,据说因为埋官道还是埋驴头嘴,用桃花葬还是排马葬,一大家人还起了些争执。姥爷忌讳参与我们家族的这种重大决策,刻意回避了。家里最终又请了别的先生,才确定了现在的祖坟,及安葬方式。但即便这样,因为曾氏几门中代代都出个“二铜”,而偏偏我们这门儿没有,还因为这坟地是我姥爷亲自参与捦的,我妈就啥话也不能说。
四爷爷家当过中学校长的大叔找我妈商量说,想把四爷爷的坟迁出去。我妈的脸就有点讪,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
懂点堪舆学的人都知道,如果大门儿好,四门儿肯定不会差。我家兄弟姊妹比较“齐楚”,相对优秀。而四爷爷家的子弟更是突出,我的一位堂兄是全县第一位博士。但纵是这样,四爷爷家大叔他们还是坚持要迁坟。这意思我妈的理解是,本家们不认为这块坟地不好,而是以为,我姥爷捦坟时,把更好的风水是不是拨向我家?因为,我们大门儿家里没出过“二铜”。
我妈就说,你们看,想迁就迁吧。迁了说不定会更好的。反正这盘坟地也小了,埋不下多少人了……
那时,三爷爷家大叔,也就是我二铜叔的哥还活着,他听到这个传言,联想到实际,也担心自己一大家子子孙,怕再出个像他兄弟二铜那样的人。因此就也有了动议迁坟的念头。
三爷爷家大叔下世后,果然没埋在我们祖坟。
有侄儿跟二铜叔开玩笑,说你死了咋办呀?
二铜叔依然一副漠视世间的神情,他干笑着,呵呵呵,管毬它,我死了,有人管,随便埋哪儿;没人管,随它臭了,还是狼吃狗啃。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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