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屋·朱二系列】高级宝
社会继续变,城镇化浪潮席卷神州大地,朱二村里也将被开发。要建成一个大的湖水公园。
一时间,想乘征收东风获得补偿款而发财的人各显神通。纷纷用各种手段挂靠户口。一些女人们专门瞄住机会,和即将征收转城的单身汉结婚,以求转城补偿费和其他好处。精明的陈美丽便抓住时机和朱二结婚了。
四
说起这陈美丽,那可是洞庭湖上的老麻雀,见过几场风浪的角色。那天和朱二睡了一晚,第二天便就拉着朱二去办结婚手续。她随身带的证件材料详尽完备,早就准备得妥帖周全了。朱二犹犹豫豫的,本能地觉得这事情似乎不大可靠。陈美丽脸一拉,脸上的脂粉唰地起一层寒霜:“我一没有要你的彩礼,二不要你的排场,你摸也摸了,睡也睡了,想变卦啊?那你是骗奸我呀,你不是想去坐牢了吧?”
朱二吓住了,连忙说:“不是不是呢,我不是骗你呢,我愿意和你结婚。”第三天,他们就领了结婚证了。
领了结婚证,陈美丽就没有去机房里睡了。她让朱二在小洋楼里置备了炊具,床铺家什,住在小楼房里当起了赋闲的朱太太。每日里嚼着槟榔抽着烟,涂脂抹粉,描眉画眼,高筒靴,长丝袜,吊带装,超短裙,变着花样出,收拾得妖精似地在村里转悠,逢人笑,答话熟,没多久就和麻将馆里的男男女女混得烂熟了。
这天清晨.,朱二从机房朝店子来买烟的时候,秀娭毑和光明木匠等人正在店子里议论。
“我说是讨个妖精吧!你们还不信。看那陈美丽的做派,就知道是挣钱来的,也要说,只有朱二这个哈宝,才会愿意接纳这样一个浪货!”光明木匠一边原地转着圈儿碎跑着,一边嘲笑道。
“朱二才不哈宝呢!他只花费了几百块介绍费就讨到这么个漂亮的嫩堂客,我们村里没人有这么本事哦!”谭满珍一边扫地一边说。
“再漂亮再嫩有什么用,还不是别人享受。呵!”木匠诡秘地笑着,口气里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哪个享受?还不是朱二享受吗?难道你享受了。嘻嘻!”秀娭毑取笑他。
“哎呀,朱二那鬼样子,快六十岁了,他晓得享受么?那支枪只怕子弹早没了,就算有,几十年没开过,也锈死了。陈美丽守活寡!肯定熬不住。哈哈哈!”韶砌匠端着酒杯,笑得嘴角涎水直流,一副色馋谗的相。
“韶砌匠你了不起呢,有先见之明呢!”木匠斜着眼睛望着韶砌匠笑,分不清是讥讽还是赞赏,“果然武大郎降不住潘金莲。只是,西门庆没得市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木匠没说完,眼神扫视了众人一番,神神秘秘的。
“哦呀!”众人哄然,“继续宝和陈美丽搞到一起了?”
“我没说啊,不要怪我说的啊。”木匠踮着脚,原地跑着,一脸鄙视的神态:“朱家一屋的哈宝,真是对得起当年朱酒仙起的名字啊,他当年给儿子取名都紧跟时代潮流。初级宝,高级宝,榜样宝,继续宝,肃清宝。哎呀,笑死我了!”
“哈哈。”众人哄笑。
“是有意思。”谭满珍说,“也不晓得他爹为什么取这些搞笑的名字。哎呀,别说了,朱二来买烟了!”
众人停住笑,扭头一齐看。果然是朱二来了。
朱二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色圆领短袖汗衫,因为一次次浆洗得不彻底,白色已经成了奶黄色。下面穿着酱色西装短裤,趿拉着一双塑料拖鞋。正步伐迟缓,有气无力地从大路那端来了。显然是从机房回来的。
众人望着朱二走近来,静静地行注目礼。朱二有点疑惑的望着大家,讪讪地笑着:“你们在开什么会吗?是不是房子快征收了?”
“朱二,你是盼着房子征收了,准备讨一个更漂亮的嫩堂客是不?”
“木匠你就别笑我了。我不该讨这个堂客呢!”
“朱二你就是谦虚!自从你讨了这个嫩堂客,每天快活似神仙,你看你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昨晚肯定累了一晚上。哈哈!”韶砌匠嬉笑着,语气里满是戏虐。
“唉,你们就莫笑我了。我早知道不讨堂客好些。她不是嫌弃我口里臭,晚上打鼾,就是嫌弃我老了,浑身做鬼气。当初我又没纸包着自己,嫌弃我就不要跟我结婚嘛。”
“哈哈!”大伙七嘴八舌地取笑,“朱二你是应该讲卫生嘛,你每天不漱口,不洗澡,陈美丽这么漂亮,每天收拾得喷香的,你呢,口里喷臭的,一身汗臭的,当然嫌弃啦。”
“要我说,朱二,别管这么多。每天晚上你拿出劲来狠狠地收拾她,搞得她五痨七伤,看她还敢嫌弃不。”秀娭毑口不择言,浪荡地大声取笑。
朱二说:“她嫌弃我,只跟我睡两晚,就没到机房里去了。”
“谁信呢!”木匠说,“放着嫩堂客不耍,你忍得住么。小心她找野男人,给你戴绿帽子。嘿嘿!”
“她在我那楼房里睡觉呢,我每晚要守机房嘛。”
“朱二,”谭满珍说,“你自己要有把握,你好好地守住你堂客靠得住些呢。还有,以后征收有钱了,你可一定要好生把钱把牢了,别让你堂客弄手里去了呀!”
“嗯咯,这个我晓得呢。”朱二买了烟,趿拉着拖鞋,低着头,满腹心思地朝家里去了。
五
纸包不住火,朱二不久就知道,自己的堂客和弟弟滚到了一起。
朱二也有自尊心,心里也很气愤。他对陈美丽的行为很气愤。你说不想住在机房,我依你;你嫌我老了不中用,我也不强迫;你天天吃喝玩乐,寸事不管,我也没说过一句闲话。就是洗衣做饭,我也没指望你。我和你结婚,图的什么?不就图着有个照应么。你当初嫌弃我,就不要和我结婚啊。我说离婚,你又不愿意,你就是图着钱来的。好吧,这一切都不算什么。万不该你背着我和继续宝搞到一起。人都要脸嘛。脸不要了,还能算个人么。
继续宝也太不是个家伙了!想起这个,朱二心里很恼火。我做老兄的也实在是对得住你。俗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居然一家人都干下这养的丑事了!唉!怪我粗心大意,没有想到这一步。他们两个住在一处,陈美丽又那样骚性。不出事才怪。不行,我得教育他们一下,让他们断了来往。我先不声张,让他们留点面子,别让外人笑话。
朱四的聋哑堂客因为受不了男人的斥骂和轻贱,去城里一个饭店打工去了。女儿读初中,寄宿在学校,到周末,母女俩才一起回家。若不是照看女儿饮食起居,母亲周末也不会回家。
这样的情况,极大地方便了朱四。陈美丽就睡在隔壁的小洋楼里。四十多岁的孤男寡女,一捆干柴,一团烈火。一个找锅补,一个要补锅,很快一拍即合。
朱四的心里,对朱二一直有着说不出的记恨。他想,我之所以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完全是你朱二造成的。当年你要是不跑,给钱给朱三,哪会有我的牢狱之灾!因此,你必须补偿我!这房子可算不上补偿,本来我就有老房子的。如今眼见就要征收了,现在老房子价格比这新房子不会便宜到哪里去,况且老房子面积大多了。
以为自己征收了田地,有了两块钱,就想睡嫩堂客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鬼样子!以为陈美丽真的是给你做堂客啊,弄你的钱才是真的。朱二,你真像个猪儿一样!讨个堂客都和她睡不上觉,还是让我来替你睡好了,好歹肥水不流外人田!嘿嘿。你这算是补偿我了。
朱四每天晚上和陈美丽颠鸾倒凤,一边心里犹自挤兑着朱二。这晚,朱四正又在越俎代庖,庖丁忽然悄没声回来了。他啪地打开灯,手里举着一把楠竹枝桠,好似爹娘教训宝贝儿子似的,朝着床上的一堆肉轻轻地抽打,口里说着:“看你们还乱搞不,看你们还乱搞不。”
一对野鸳鸯正苟合得入巷,忽然来了这么大一个电灯泡,都吃了一惊。朱四回过神来,一股恶气腾地蹿上心头,他骂声:“X你娘的!”一丝不挂地跳起来,就要来打朱二。朱二虽然腿短,逃得却贼快,一蹦就到了房门外,再几蹦就出了大门,一溜烟地跑远了。朱四吼道:”你怕是活久了,老子一刀砍死你!”
朱二自然只能逃。武大郎哪能斗得过西门庆?不对,此刻应该是说,武大郎哪能斗得过武二郎?这世道变化有时感觉真的不可思议,当年二郎怒杀奸夫淫妇,如今二郎却要夺嫂杀兄了!
此后,陈美丽和朱四愈加肆无忌惮起来。这事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朱二每次来店子里买烟的时候,人们就拿这事来取乐他。朱二多数时候不做声,憋急了,就叹息一声说;“管不住,随他们去。”
有感到不平的人就说;“做老弟的如此欺负做老兄的。朱二。你怎么能忍得下呀?”
朱二一边慢慢往家里走,一边说:“有什么办法,总总是兄弟。只有这世的兄弟,没有来世的兄弟。”
村子里的人议论了一段时间,也渐渐地对此习以为常,懒得谈论了。
湖水公园建成,周边地块成了地产开发商眼里的香饽饽。不用多久,朱二所在的村子地块将被开发商一锅端,人们即将揣着或多或少的一叠钞票,离开祖辈生息繁衍的故土。
有句话说,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话真不假。朱二原来建了房子,被朱四霸占,只能栖身机房,不料因祸得福,有了福利小洋楼。可是现在征收大潮席卷而来。朱二的房子因为是民政部门建造的,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无法享受拆迁补贴。只有住房空补款。算起来比起他建的那三间房屋征收款,至少少了二十来万。
朱二要去要回那三间房子。按理,农村房子该有建设用地许可证,名字是谁的,补偿款就给谁。可是朱二稀里糊涂的,找不到证,他不记得放到哪里去了,甚至不记得有没有这个证。按常规,不能确定所有权的。谁常住,谁拥有。
在利益面前,陈美丽毫不犹豫地站到朱二这边来了。她拉着朱二,气势汹汹地找朱四要房子。此时朱四正忙着在房子前坪砌墙,抢搭临时建筑。看着昨夜还娇滴滴的人转脸就母老虎般朝他发威。朱四气得大骂;“你这个臭婊子!有什么资格来这里要房子?小心老子一刀砍死你这个卖臭X的家伙!”
“我和朱高级是合法夫妻。我当然有权要回房子!继续宝,你别以为你掐得你哥哥住,老娘可不是好欺负的!”
“臭骚货!他都没说,轮得到你来放屁呀?这屋子是老屋拆建的,本就该是我的!”
“可是这红砖房子是我建的,你的那老屋早没有了!”朱二第一次对朱四扯起嗓子喊叫起来。也许他不想再忍受下去了。兄弟兄弟,到了这个份上,也只剩下表示年龄大小这个关系了。
朱四一见平日唯唯诺诺的朱二竟然对自己叫嚷起来了,便说声:“先砍死你这个家伙再说!”举起砌刀朝朱二奔去,如同当年朱三举刀朝自己杀来。
朱二一见朱四举刀奔向自己,早撒腿就跑了。他一直跑到店子里,店子里很多人,正在议论征收拆迁的事情。
人们见朱二跑得气喘吁吁,慌里慌张的,便问怎么回事。朱二说:“继续宝要杀我!我在逃跑。”
“哦!”人们七嘴八舌地说,“你个亲夫还怕奸夫呀,你还是他哥哥呢,他能把你怎样。”
“他真会砍人。”朱二似乎还在惊吓中,“自从他坐牢回来,比之前都凶恶很多了,动不动就举刀要砍人。我要喊郭书记来作证,那房子明明是我建的,继续宝居然霸占说是他的。”
“朱二,”光明木匠说,“跟你说几句正经话。你就是太软弱老实,你总是把他当兄弟看,可他把你当兄弟看不?他谋你的房产,谋你的堂客,谋你的钱财,猪兄狗弟不如。你还常说只有这世的兄弟,没有来世的兄弟。你真是个高级宝呃!”
朱二低着头不做声。他站在梧桐树阴影里,显得是那么落魄。他上身衣服皱皱巴巴的,左脚裤脚卷起,右脚裤腿却是放下的,一双黄胶鞋脏得不成样子。他头发白了大半,满脸胡子拉碴,眼神迷茫无措。望着前面的路。
人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声讨继续宝的霸道,忽然见高老鬼急冲冲地朝店子里跑来,老远就对朱二喊:“朱二朱二,你躲在这里呀,你堂客被继续宝砍在地上!你还不赶紧去!”
……
后来,人们就常常看见,朱二推着轮椅上的陈美丽在村里散步,满脸讨好地笑着,小心翼翼地伺候。
秀娭毑说,这下陈美丽可再野不起来啦!
光明木匠说,只怕那什么改不了吃什么!
韶砌匠说,朱二这下每晚享福啦,陈美丽时刻陪在身边,想要就要,嘻嘻!
谭满珍说,朱二也就是这样的命。
可能是去的地方比较多,我更喜欢有地方语言特色的作品,丰富的方言表达方式在突出人物性格方面有着独到的效果。
真正的文学来自于生活的底层,而底层又是一个包容一切野蛮却又有着顽强生命力的生活空间。高级宝如是。
朱二系列朱二与陈美丽分别是男女主人公,但除了老云的,其他好像表现的重点都放在了陈美丽身上。津津乐道于她与不同男人的不正当关系。
陈和朱的结合没有爱,于是她就有了在其他男人那里找补偿的故事,这里有先被动后主动的,有为了金钱利益的,有被迫失身的。她有偷欢也有屈辱,而朱二则是从头至尾完全受虐的一位,读得让人虐心。
所有故事都表现了权势男人的欺男霸女而最终逍遥法外,最终让朱二来收拾残局。似乎不仅小说里的人们欺辱他,连作者也抛弃他。
我还是偏爱老云写的朱二,原因是作者怀着一颗悲悯之心。老云把朱二当做表现重点,他的朱二也受欺压受侮辱,但至始至终他都用一颗善良的心来对待兄弟和媳妇,来安慰自己,他没有完全逆来顺受,也反抗,只是最终力量弱小而逃跑。但是不像在别的小说里那么没有个性,没有想法,没有心理描写。
对于陈美丽的描写,我感觉重点不应该放在她水性杨花的一面,而是要更多地对她的无爱婚姻(与自己不爱的人结合)和被迫失节寄予同情,也就是我说的悲悯。
感谢豪哥的特别关注赏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