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说曹操曹操就到，楚天阔也从不远处走来。“咳……咳咳咳……”吟晴只好一个劲地装咳嗽。
　　 她的咳嗽打断了“叙旧”的二人，“你怎么了？”楚天阙问道，眼眶却是红红的。
　　 “阙、弟妹，你们也来请安么？”楚天阔的声音传来，惊了苏婉一跳，四周一片诡异的寂静。
　　 “是啊，给大少爷、大少奶奶请安。”吟晴淡定地回道。
　　 “既是一家人，不必拘礼，也随阙叫我大哥即行。”楚天阔果有谦谦君子之称，连吟晴都觉得，人人爱之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是，大哥。”
　　 此情此景下，苏婉泫然欲泣，只引得楚天阔一阵心疼，“婉婉不要介意爹娘的话，纳妾之事纯属无稽之谈，我这一生只会有你。”
　　 也许听到这样的话让人很感动，但不知为何，吟晴却只想知道苏婉的泪到底因为谁而流？只是还没等她想透，就已被拽着手拖走了，“大哥慢走，再会。”
　　 吟晴听出了他言语间的不满，也任之由之了。
　　 花厅高堂上，楚夫人看着这一幕，联想到大儿子刚刚出门，大抵也摸出了一些门道。心中叹息，这小儿子何时才能长大。
　　 楚天阙拉着吟晴向父母跪下，“爹、娘，我和吟晴来给二老请安。”身旁，丫鬟端来两杯茶水。两人端过递给他们，“吟晴给老爷夫人请安。”
　　 楚夫人亲昵地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说：“晴儿是个明事理的丫头，以后可要好好帮衬阙儿啊。”言下之意，要她快快绝了楚天阙挂念嫂嫂的心思。
　　 “是，妾身明白。”
　　 楚夫人很满意，还说了些早些开枝散叶云云的体己话，就给了她一封很厚的红包。
　　 很快，请安算是完成了，楚天阙一出花厅，就原形毕露，叫吟晴自己回小院，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颇让人无语。
　　 绝了心思啊，她倒是不怎么想诶。吟晴看着楚天阙离开的路，如是想到。
　　
　　 4
　　 楚老爷赏给吟晴的院子不算太小，一间女儿家的厢房，配有几个仆妇的房间，再加上搁置杂物的小屋子。院子里有一棵硕大的枇杷树，枇杷树下修葺了一方石桌，吟晴闲时读读女戒，作作文章，足不出户。
　　 自成亲那日，楚天阙也很少来这边留过宿，她自己也乐得惬意。命仆人搁了套围棋在石桌上，大多时日竟是花在研究棋局上。她下棋从不邀人，只一个人一手执一色棋，自己与自己博弈。贴身的丫鬟不敢近她身，只因吟晴总是淡淡的，看不见悲喜，猜不透心思。
　　 这日，楚天阔经过她的院子，看到桌上的棋局，倍觉惊讶。
　　 “这可是晴儿与二弟下的？”楚天阔撩起素色锦袍，直接坐在她的对面，细细打量着棋局。
　　 “闲来无事自己下着玩的，大哥可有法子解开这局。”
　　 楚天阔哈哈大笑，只觉得他这弟妹甚是有趣，长着和他家婉婉一模一样的容颜，性子却是古怪至极。
　　 院门外看到此情此景的楚天阙有些怄气，连着几日他都流连在外，吟晴对他不闻不问，而今和他大哥却相谈甚欢，他讨厌他大哥总是比他优秀，甚至连心上人都要与他抢。
　　 “吟晴，给我也看上一眼，许就能解开。”他有些置气地走进院子里说道。
　　 “是。”
　　 于是三人相对无言，只把注意力都放棋局上了。等楚天阔走了，楚天阙再也坐不住，跑进吟晴的屋子呼呼大睡起来，吟晴跟着进去，看着楚天阙俊逸而趋于成熟的睡颜，为他掖好被子，静静地退出去。
　　 爱别离，求不得，放不下，这执念才够深。也算她欠了楚天阙。
　　 楚天阙睡到申时方才醒，恍一睁眼看到吟晴正靠着窗柩，翻阅一本古籍。淡淡的余晖洒在她如玉的脸颊上，明艳动人。楚天阙闭了闭酸涩的眼，心想到，罢了，就把她看做婉儿吧，反正都长得一样。
　　 “醒了？要吃点东西么？我叫丫鬟拿了莲子羹，还热着呢。”吟晴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
　　 “不了，你们女孩子才爱吃那甜的，你吃吧。”
　　 “嗯。”
　　 房间寂静下来，只余下吟晴翻书的声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
　　 从那以后，楚天阙很少出门与他人厮混，倒是隔三差五往吟晴这儿跑。看吟晴烹茶、诵读，偶尔两人一起下下棋，在那棵枇杷树下，一耗就是一下午。楚老爷直夸吟晴有法子，能把小霸王管住，还嘱咐着赶紧开枝散叶，吟晴不应也不辩解，到底还是引来了不知名的眼刀子。
　　 真正的矛盾还是起于苏婉。
　　 那日午后，正是小憩的好时光，吟晴在榻旁守着少年休憩。
　　 “诶，你知道么？大少爷和大少奶奶吵起来了。”
　　 “所为何事？”
　　 “大少爷的红粉知己竟找上门来，叫大少爷负责呢。”
　　 “哎，大少爷也真是可怜，家有悍妇，难得安宁……”
　　 吟晴断断续续听了一点便起身制止了那些闲言碎语，回过身，才发现楚天阙已经醒了，而且面若冰霜，眼神中幽幽透过恨意，吟晴暗叫不好，拽住了他的袍角。
　　 “楚天阙。别去。”
　　 “放开。”楚天阙掰开她的手，对她的话置若罔闻，无奈吟晴就是不放手。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响起。
　　 吟晴终是松了手，楚天阙看着她脸上的红痕有几分怔愣，随后却还是道:“吟晴，对不起，我得去帮她。”他终究还是要走的。
　　 “楚天阙。”吟晴叫住他，“我知晓你父母皆认为你年少无知，允你犯错胡闹，可是在我眼里，你懂得去爱一个人，懂得为她流泪，为她伤心，那些道理也自不必我多言，你说是么？”
　　 走至门口的楚天阙最终还是停了下来，他又回到吟晴的身边，蹲下身子与她对视，细腻的指肚抚上那片通红，“吟晴，痛吗？”
　　 “不痛。”吟晴答道，眼底却起来淡淡水雾，罢了，这样也挺好。
　　 他在她屋子里待到黄昏，又听丫鬟来报，只是个误会，他大哥楚天阔从未负过苏婉，那个红粉知己只不过是曾经相识的故人，来求助他而已。
　　 楚天阔待她真的很好。楚天阙如是想着，想着想着却心都痛了。
　　 “吟晴，为什么你长得那么像她？为什么你却不是她？”
　　
　　 5
　　 夏秋更替，枇杷叶子都泛了黄，开始落了。依旧是石桌上，一局残棋，一人执棋，自己博弈。偶尔，对面坐着楚天阙，或是楚天阔，讨论棋局，研究棋艺。唯一的不足，她有些不记得上一次出府，是在何时了。
　　 酉时时分，几个丫鬟小厮来与她告假，大抵是花灯节到了，要出去赏赏花灯、陪陪家人，吟晴一一允了。也听说晚宴后，老爷要携家眷出去游玩，那里面也是不包括她的。她没想到，这个楚府竟成了她的枷锁。
　　 楚天阙走进院子的时候，吟晴正眼神放空，不知道想些什么？院子里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让他有些气愤。
　　 “这人一个个死哪儿去了？”
　　 吟晴听是他的声音回过神来，笑答道：“给他们放了假看花灯。”说完，许久听不到楚天阙做任何回应，她抬头，只看见楚天阙一副眼睛要掉出来的模样。
　　 “怎么了？”她小心翼翼问道。
　　 “吟晴就应该多笑笑，别总是老气横秋，易老。”少年郎抬起手掌落在她柔软的发顶，揉了揉。
　　 秋日的阳光下，少女的脸颊慢慢地绯红一片。
　　 楚天阙想起他与她成亲时的父母的约法三章，他想起他父亲饭桌上喜气洋洋说要带大家出去赏花灯，可是，吟晴呢？吟晴要一个人独自留在府中么。
　　 “吟晴，可想出去看花灯？”
　　 听到此言，她的目光竟一下亮了，须臾又消散，“不了，老爷夫人可要生气的。”
　　 楚天阙有些心疼，吟晴也才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啊，可正是因为他的任性才导致她永失自由。
　　 “你等我一下。”说完，他蹬蹬地跑了出去。再回来，手里多了一个帷帽，“只要把脸挡住不就可以了。”
　　 他细心地为她戴上帷帽，“好了，我们走吧。”他向她伸出手来。
　　 吟晴很兴奋，不曾多想，拉上他的手，便偷偷地溜出了府。华灯初上，五彩缤纷、形状各异的花灯开始亮起，吟晴看得眼花缭乱。楚天阙见她喜欢，掏银子买了些，还亲自题上字让她提着玩。
　　 尽管是隔着帷帽，他也能看见她嘴角纯真的笑意。
　　 突然发现，苏婉与吟晴真的仅是长得像而已，苏婉是娇艳的花朵，开在室内；吟晴却是迎着风雨。苏婉可以柔弱，但吟晴始终保持坚毅，比起苏婉让人怜惜、让人温暖，吟晴给人的感觉却是让人依赖。
　　 “吟晴，我好像有点放下了。”他突然拽着她如是说道。
　　 吟晴突然变了脸色，帷帽下的脸失了颜色，想不透心中那喜悦又难过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那很好。”她答得勉强。
　　 人群攒动，他自是听不出她说话的情绪。护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
　　 “阙，你和谁一起来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令楚天阙身躯一震。
　　 是苏婉，三人对峙在人群里，莫名添了几分尴尬。
　　 “大哥呢？”
　　 “我与他走散了，阙能带我回府么？”苏婉楚楚可怜地说道。
　　 楚天阙不知作何回答时，吟晴站出了来，不卑不亢答她：“还是等大哥吧，不然会让大哥着急的。”
　　 “吟晴，你怎敢出来？”苏婉抓住吟晴的手腕质问着。
　　 “是我带她出来的。”楚天阙急忙答道，就怕牵连到吟晴。
　　 苏婉目光幽凉地扫过吟晴，就像是在说:就是这个女人要嫁给阙，要抢走阙，不能原谅。手臂一下被握住，苏婉吓了一跳，见是自家夫君，又松了那口气。
　　 “婉婉，人多，记住抓紧我的手啊，别下次又丢了。”
　　 楚天阔的出现缓解了刚刚的剑弩拔张，见是自家弟弟身边带着一个陌生女子，心下也是有些松气。终于自家媳妇不被别人惦记了，可喜可贺、可喜可贺。一仔细看，是吟晴，又感觉心还是紧着的。
　　 “阙可是带了吟晴出来。”
　　 “是的，大哥。吟晴一人在家太无聊，我带她出来走走。”
　　 “多注意点，别让爹娘看见了。”楚天阔好大哥的品质又充分地展现了，“婉婉，我们也回去吧，爹娘会着急的。”
　　 “吟晴，快跑。”
　　 吟晴只觉得手上一片温热，转眼被带着向更汹涌的人潮跑去，她按着要翻掉的帷帽看着楚天阙的模样，像是在为她披荆斩棘，可是为什么她感觉到一种恐惧。
　　
　　 6
　　 花灯节过后，吟晴偷跑出去的事没人报告，便没人知晓。只是楚天阙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除了整日跟在楚天阔身后学为商之道，还总是留宿在吟晴的院子里。
　　 楚夫人看到此番情状，总是笑得合不拢嘴，直说吟晴旺夫，还老是盯着她的小腹看，催着赶紧开枝散叶，她要做祖母。说这话时，目光老是看着苏婉，眼中有些不满，似是在说：这个苏婉一点都不懂事，生不出孩子不说，还不让阔儿纳妾，真是典型的占着鸡窝不下蛋。
　　 苏婉郁闷，看着楚夫人与吟晴一番婆媳好的景象，只觉得心被堵塞得紧，眼底也是布满阴霾。她一定不能输给吟晴一个小小丫头，咬紧银牙，她暗自思忖到。
　　 转眼，金秋已过。京城迎来冬季的第一场雪，今年京城的冬季格外的温柔，细细的雪像梨花飘落一般，洋洋洒洒的，白得无暇，很美。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吟晴病了，虚弱地躺在被子里，脸色苍白得与雪无二致。请来大夫探脉，也只是说是普通风寒，没大问题，吃几副药就好了。话倒是如此，可始终不见好。楚老爷楚夫人陆陆续续请了好几个有名大夫，也只是重复着上一位大夫的话而已，楚天阔也探望了她几回，送了好些名贵补药。
　　 楚天阙担心极了，连学习经商都不去，整日守在榻前照顾吟晴，偶尔吟晴熟睡，他也不敢深眠，因为他觉得吟晴有时候苍白得好像要消失一样，让他格外害怕。
　　 “我没事儿，你何必整日守着我。”吟晴虚弱地朝他笑笑。
　　 “我是来你这儿忙里偷闲嘛。”
　　 “老爷和夫人怕是又得骂我了。”
　　 “不会，我会和他们解释。吟晴很好，不守着，就会跑了。”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让人忍俊不禁。
　　 “我不跑……我能跑……哪儿去呢？”她笑着回道，眼睛又疲倦地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