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海洋
1993年12月,我把父母亲接到侯马289医院,小住了几个月,给予自己一次行孝的机会。
1995年4月,感受着海洋一样的母爱,我写出散文《白发亲娘》。这篇散文相继发表于《山西日报》《山西工人报》等各级报刊,抒发了我心中真挚的情感。2009年10月,在由中国散文学会、北京市写作学会、北京华夏博学国际文化交流中心,联合举办的“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征文大赛”中,散文《白发亲娘》,荣获二等奖。
1999年1月底,我低吟着《常回家看看》的歌词,登上了归家的列车。当我辗转700余公里,一路风尘地跨进那座熟悉的小院,扑进母亲温暖的怀抱时,旅途的困倦,旋即被浓浓的母爱深情,驱赶得无影无踪了。母亲一脸的惊喜:“我的儿,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七八月份才能有空吗?”那是上次离家时,我随意说了句:“明年我要转业,等七八月份工作定下来,就回来看您。”却不知,这句话又被疼儿想儿盼儿的老母亲牢记于心了。母亲拉着我的手,动情地说:“你走后,我像是丢了魂似的,天天掰着手指头掐算,盼望着七八月份早一点到来。算啊,算啊,还有好几个月,我都等急了。这几天,老是做梦说你回来了,还真是回来了!”说着,说着,一连串的泪珠,从母亲的脸颊上,沿着一条条深深的皱纹,涌了出来。走进老屋,在里间的墙壁上,我发现有一片用木棍刻下的,火柴般长短的白道道。一问才知,是母亲的“杰作”,每过一天,母亲就刻上一道,以此计算着我的归期。望着那一片白道道,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唯任眼泪肆意流淌。
第二天,我到镇上赶了个集,买了不少蔬菜,还有一些食品,好为母亲调一调口味,又为母亲洗了几床被单和几件衣服,母亲心疼了:“快歇一会儿,别累着了。”母亲哟,您为儿子操劳了一生,忙碌了一生,奉献了一生,在您的晚年,儿子就是拼着命伺候,又怎能回报您的万一?!
清明节那天,风特别大,沙土伴随着狂风飞舞,给天空涂上了一层灰黄的颜色,连太阳的影子也看不见了。暮色降临的傍晚,我出门上坟回到村里,远远便看见母亲拄着拐杖,立于狂风肆虐的街口等我归来。我把母亲扶进屋,边拍打着身上的尘土,边埋怨说:“这么大的风,您怎么能站在街口,吹病了多不值。”母亲说:“你这么晚不回来,我不放心啊!”顿时,我的眼泪又流下来。
离开家乡30多年,我极少能在母亲身边尽点孝心。母亲生前常说,想去北京看看天安门,看看毛主席住过的地方,看看皇帝住过的金銮殿。我经常到北京或出差或开会,压根儿就没有想到,带着母亲去北京逛逛,照张相。后来,当我意识到的时候,母亲已经是被人搀扶着,也走路极度困难了,这成为我终生的遗憾。每每想起,我总会感到刀尖剜心般疼痛难受。可母亲从不责怪我,反而疼爱有加,用整个身心,为我造就了一个温馨愉悦的环境。
母爱是伟大而无私的。在异乡,我像珍爱生命一样,珍爱着如海的母爱。我真怕,真怕有一天,母爱之海,会弃我于渺茫无垠的沙滩……
谁知,这一天还是无情地到来了,而且是那么的突然,令我痛断肝肠,造成了一生不可挽回的遗憾。
母亲走了,是在2000年端午节的凌晨4时许走的。
惊悉这一噩耗之时,是上午11点钟,我还在临汾,远离故乡千里。如若不是老伴打电话亲口对我说,我真是不能相信,母亲会如此突然地离开人间。前一天,家里还来电话告知我,母亲的身体很好,怎么一夜之间,竟把我们母子分隔在两个世界!
生,不能再见母亲一面;死,不能亲手扶母亲入棺。一阵难以抵挡的悲痛,揉断了我的心肠,我即刻携妻带女,急急地奔向故乡。夜半时分,我才回到母亲身旁。此时的母亲,已躺在了黑色棺木之中,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欣喜地吃上一块儿子带的糕点,喝上一口儿子敬的老白汾酒了,我再也没有尽情享受浓郁母爱的福份了。我觉得,自己从此成了一只断线的风筝,只能在暗夜里独独地飞行了,心间弥漫着无边的愁云和难耐的凄凉。
乡亲们启开棺盖,扶我瞻仰母亲的遗容。看见母亲身穿蓝色棉衣裤,头戴黑色绒帽,口含一枚铜钱,安祥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我抑制不住心头的悲痛,一头扎进棺木里,一边轻轻地摇动着母亲的身躯,一边悲痛欲绝地哭喊:“娘,你醒醒,儿子看您来了!您也对儿说句话呀!娘,您不能走,您不能这样走啊!”任凭我怎样呼唤,母亲都紧闭双目,安然入睡。我把脸紧紧地贴在母亲的脸上,凉凉的。
父亲含着眼泪说,母亲始终没有断汤水,临走的那天晚饭,还吃了一小碗面条。午夜,还听到母亲深沉香甜的鼾声。母亲啊,你就这样睡去了,毫无痛苦地睡去了,没有留下只言片语。您可曾知道,您留给儿子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无边的思念啊!
立于母亲身旁,我双腿发软,头晕眼花,几欲摔倒。小弟忙扶住我,劝我到里屋坐一会儿。可我不能去坐,我要多陪母亲一会儿,从今天起,我就再也见不到母亲了呀!凌晨2点30分,开始盖棺锁扣。随着斧头的起落,我流着眼泪呼喊着:“娘,锁扣了;娘,锁扣了……”斧头声声,每一下,都重重地砸在我的心尖上,刀绞般的疼痛。锁好棺扣,我们便簇拥着灵柩,连夜把母亲安葬于村北的沙土地里。我跪在母亲的坟前,又放声大哭起来,汹涌而出的泪水,打湿了双膝,打湿了膝下的土地,更打湿了我无尽的怀念。
埋葬母亲归来,天已放亮。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泪眼朦胧中,我看到窗外那随风摇动的树枝,就仿佛看见了母亲手拄拐杖,一步三摇,艰难行走的身影;痴痴的思念中,我听到一阵紧似一阵的风声,就犹如听见了母亲对儿子的深情呼唤!没有了母亲,我心里空落落的,感到一种无边的孤寂和难挨的凄凉笼罩于左右。该吃早饭了,我没有胃口,依然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小弟心疼地说:“哥哥,早知这样,还不如不告诉你呢。”张传林大婶也来劝说:“孩子,你已经尽了孝心,不要再难过了,起来吃点饭吧,不吃饭可不行啊!”捧着1999年10月15日,我为母亲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泪如泉涌,流年碎影又在我的眼前晃动起来。
一七那天,我们把母亲生前爱吃的食品、爱用的手绢、爱喝的汾酒,摆放在坟前,并烧上了一大堆纸钱。我虔诚地跪在地上,呼唤母亲前来拾钱、就餐。我多么渴望上苍神灵,能让母亲起死回生,重新回到我们中间啊!我真不想让操劳一生的母亲,就这样孤寂地长眠在这块田野里。我拜托故乡的云儿,常来陪伴母亲,我祈求故乡的风儿,常来与母亲聊天。
离家的那天清晨,我又悄悄来到母亲的身旁。静静地跪于母亲的坟前,倾听着母亲一生的诉说,回忆着母亲对儿的关爱。我知道,我那慈祥的白发亲娘,已带着苦难、带着满足、带着思念,静静地长眠于斯了。可我却无法舍弃我的母亲,但又无奈地、恋恋不舍地向母亲告别:“娘,儿走了,想儿的时候,就给儿托个梦。儿永远不会忘记,每年,儿都会回来看您,给您送上零花钱。娘,您就安息吧!”
我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母亲,涌上心头的,只有一句话:“娘,您是不会死的,您永远活在儿的心灵深处!”此时,我感到那无边的孤独和凄凉,越来越浓地笼罩于心头。今后的日子,是再也没有母亲的日子,是我永远想念母亲的日子。母亲啊!你可是又在村口把我张望?你可是又在窗前把我默想?你的那一根老拐杖啊,是否又把你带到我离去的地方……
我的眼前,顿时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手拄拐杖、翘首张望的身影。那就是我的白发亲娘!我怀着无限悲痛的心情,写出怀念母亲的一组散文,相继发表于《山西日报》《生活晨报》《临汾日报》《山西广播电视报临汾广播电视》。
2009年8月,我的散文《哭母亲》,在中国文化信息协会举办的大型系列丛书《永恒的母爱》征文活动中,荣获一等奖。同时,入选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的《永恒的母爱》一书。
母亲走了,远远地走了。岁月尽可以像落叶一样飘逝,但母爱深情却会永存。每当听到或唱起那首悠扬婉转的《母亲》时,我的心中便滋生出无法排遣的思念,眼眶里便涌起热辣辣的泪水。至此,我更加深深地领悟到:父母安在,不仅仅是一种幸福,更是一个完整家庭的展示。儿女小时,父母在的地方就是家;父母老来时,儿女在的地方就是家。父母安在,不论在哪里,都是一个完整无缺的家,否则,便是一个残缺不全的家。
母亲是一部蕴含博大、蕴意深厚的巨著,真正让我温读一生。在我迢迢的人生旅途上,最丰富、最博大、最崇高的母爱深情,将永久地陪伴着我,时刻给我以温暖和力量……我又写出了散文《永恒的母爱》,发表于《安徽文学》杂志;2009年8月,入选由大众文艺出版社出版的年度巨献《2009我最喜爱的散文》一书。之后,相继获得2009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中国百篇散文奖”、荣登中国散文排行榜第16名、中国散文学会第二届“漂母杯”全球华文母爱主题散文大赛优秀奖、《散文选刊》杂志“首届全国情感主题散文大赛”亲情类二等奖。
2014年1月,我的散文《白发亲娘》,入选由著名作家王剑冰选编、长江文艺出版社出版的《2013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一书;4月5日(清明节),我们兄弟为父母立碑为志;2015年5月18日,山西广播电视台著名节目主持人、朗诵艺术家磊明老师,在精心打造的《声之魅》栏目中,深情朗诵了我的散文《白发亲娘》,受到广大听众的一致好评。虽然我倾尽笔力,绞尽脑汁,想颂扬赞美浩瀚海洋般的母爱深情,可献给母亲的,却只能是大海中的一滴水。常言说:“书到用时方恨少。”我不得不哀叹我的才疏技拙,语言乏力。
母亲这片浩瀚的海洋,在我的生活中退去了、消失了。可在我记忆的长河里,永远不会退去、不会消失,将始终奔腾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