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那年】我是谁(征文.小说)
我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儿。细细想来,我说呢,这阵子我三天两头换客户,路线还没跑熟,就换成了新线路——而我的同事,经常就是那些基本固定的客户,轻车熟路,哪像我三天两头换。我刚开始并不明白这是咋回事儿,直到后来喜子给我说出实情我才恍然大悟。
送水的工作丢了之后,我就到处找工作——我不能一天没有工作。我要找工作挣工资,我要用我的实干来证明我是一个正常人,然后让我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提高我的知名度,只有这样,我才有可能找到我的亲生爹娘。等到见到他们的那一天,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我要让他说知道,他们当初把我扔掉是错误的,我不但不会成为他们的累赘,我还要让他们因为有了我而感到骄傲和自豪。
经过警察李叔叔的介绍,我来到黄老板的煤球场工作。别人一板车拉七八百个煤球,我每车全部一千个。担煤球上楼,别人一次六七十个,我每次不少于一百个。为了不让客户看清楚我的脸,我会在送达煤球主人之前,故意用手把我的脸抹得黑黑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我丑陋的长相而在老板面前说三道四了,反正我就是个送煤球的,脸上蒙上一层煤黑再正常不过了。
第一年,我的个人工作量在全公司排名第一,服务质量为优。年底,黄老板不但给我发了奖状,还给我发了奖金。这样,我在煤场一干就是四年,年年都得先进,都拿奖金。后来,随着天然气、煤气和电磁炉的普及,煤球的销量逐年下降,到最后,几乎到了停产的地步。我是倒数第二个被辞退的送煤工,最后一个是黄老板的侄子,我走了之后半年,黄老板的煤场就彻底停产了。
第二次失业之后,我没有让一直关心我的任何人知道。我不愿意再让他们为我操心。我自己跑东跑西,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因为,许多工作都是要看长相的,而我,就因为五官丑陋被挡在了这些用人单位的大门外。
最后,我来到了液化气公司——既然煤球卖不动了,煤气肯定不愁卖。我这样想,就来到液化气公司应聘。还好,天无绝人之路,我来对了。送气不但是个高危职业,而且也是个出力受累的工作,一般年轻人都不太愿意干。我被录用了。录用那天,老板把我叫到他办公室,婉转地问我,李公安,你的长相很特别,能不能做一些必要的修饰,以免影响公司的形象?我明白了老板的意思,说,可以呀,我可以无冬历夏戴上口罩,这样,就不会影响公司的形象了!老板在大腿上拍了一下,机灵,聪明,一点就到!好了,你去吧,好好干!
我骑过自行车,拉过平板车,却没有骑过人力三轮车,这次送煤气罐,我骑的就是三轮儿。按理说,三轮车有三个轮子,走起来应该更稳当,可是相反,却不知比俩轮的自行车难骑多少倍!特别是拐弯儿的时候,弄不好它就给你使绊子,如果你把握不好,就会弄个车翻人栽罐子滚。我练习了两天,才终于掌握了这门驾驶技术。
我每天送煤气罐都带着口罩,冬天戴棉的,夏天戴单的。有客户就好奇地问我,大热天,你咋戴口罩?非典早就过去了!我说,我有肺心病,怕灰尘,怕风。客户似信非信。我就想,我啥病都没有,我就是怕吓着你们,怕影响了公司的形象,才弄得这行头来做掩护的!
跟在煤球厂一样,年底,液化气公司老板当着员工的面儿给我发了奖状和红包。
地上印着两只影子:一只是我,另一只是脚蹬三轮。
日头爷儿红丢丢的立在西山顶上,用他那双热辣辣的手,把我和脚蹬三轮印在地上,老长老长,像一只正在爬行的长腿螳螂。我拼尽全力蹬着三轮。我的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和着三轮吱吱扭扭的呻吟声,合奏出晚归的夕阳小调。
我把三轮在楼下扎好,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我的出租屋。
我一个人坐在台灯前发痴发呆。此时,这间不足十五平方的小屋,除了我,就是印在墙上的我的影子。
台灯黄巴巴的光,把我夸张变形的影子投到墙上——我动,它就动;我静,它也乖;我哭,它会泣;我捶胸顿足,它就张牙舞爪……
忙碌劳作时离我远远的孤独寂寞,这时就像潮水一般向我袭来。近些日子,我越不知道我是谁,我就越想弄清楚我是谁。越想弄清楚我是谁,我就越不知道我是谁。
我已经陷入了“我是谁”的怪圈。
我至今依然不知道我是谁。
我又很想知道我是谁。
我在拼死拼活的劳动中等待着我爹我娘的出现,只有他们的出现,才能解开我的身世之谜——所以,我一直在努力地工作着。我努力工作,是为了完成我心中的梦想:一是不能让清洁工阿姨、警察李叔叔和福利院刘阿姨他们失望,二是我要在工作中耐心等待——我相信,也许有一天奇迹会出现,爹娘会良心发现来找我。就算他们没有良心发现,只要我干出成绩,干出名堂——我想,也许我爹我娘就在看着我呢,如果他们看到他的儿子很优秀,很出色,不怕他们不动心,不怕他们不认我这个原先在他们心中就是个废物、就是个累赘的儿子。
想着想着,我就睡着了……
我见到了我的爹娘。
他们离我很远很远,好像在云里雾里。我却好像踩在棉花上,不管我怎么追,怎么撵,都接近不了他们。
我拼命奔跑着,发疯似的哭喊着……
祝老师创作快乐,生活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