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饥饿的身体:泪水(散文)
不要去流连身后的光,因为前面还有光。学会遗忘,学会放弃,学会修复,在我二十八时,成了我人生守则。痛失一个人,带给自己生命的戕害,我体悟:只有出口没有入口,容纳不了光,龙卷风不停地卷起七丈高,吞噬一切。大多数人,在不为人知之处,有这样的疆域,近似于无限深的泪腺,近似于荒草掩埋的枯井,近似于空空的棺椁。是的,我一直把你深凹的双眼,当作灯塔,那里有光源,照在我浇灌的植物上,照在我手中的册页上。我不会懊悔不会质询。世上的东西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温和地活,直面自己直面他(她)人,宽爱自己也宽爱他(她)人,不勉强自己也不勉强他(她)人——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事情值得我大惊小怪的。当我们需要寻找理由做一件事情时,实际上,已无做的意义。
是的。这并不意味着我是一个无动于衷的人。我要保存好自己最后的一滴眼泪,留给你。假如你已没有眼泪,把我的这一滴,分一半给你。你把它含在眼里,湿润眼球除去灰尘杀灭病菌,在你最后的时刻,你再把它还给我。
听到了杯子的碎裂声。我早上站在阳台时,听到了,噼里啪啦,细屑一地,碎声尖利,有长久的撕裂感,也把我吸进的空气炸开,灼痛口腔,造成溃疡。你手中的杯子没几个了,你悉心擦洗,清洁,小心翼翼,但还是摔到了地上。不知道,我摔碎时,会不会有响声,响声是不是刺耳。碎了的,其实是不重要的,无论碎声多响,刺耳。但生活会给人错觉,回头看看,有一些杯子一直完好存放在柜子,只是自己以为它碎了,把灰尘抹去,还是亮亮的。
懂得碎裂,我才格外珍惜,手中有的,都是美好的。其实我属于容易动情的人。在很多时候,我暗自热泪盈眶。在秋天的旷野,看见起伏的芦苇,枫叶与气流摩擦出的火焰,潺潺羸弱的溪流,又一年将逝,我热泪垂流。母亲在河埠上,迟缓地洗衣,水拧不出来,费力地用脚踩,水溅在母亲的裤脚上,我看见衰老,最终不会放过我最爱的人,我热泪涟涟。被生活细部的触须所缠绕时,被一闪而逝的景象所俘掠时,被所爱之人轻轻抚摸时,被多年之后的再次偶遇时,我热泪盈盈。我尚美好,我内心尚可充盈。我对生活抱有热度。
友人饶同学和我交谈有关爱的话题时,他说起了一则旧事。一九九三年,他在乡间学校教书。有一个女子和他相悦。那个乡间叫长田,学校在丘陵下的河边。他还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女子比他还小几岁。饶同学和一个同事合住在一个小套间,前厅是个小厨房。同事每天早早睡下。女子来和他相会。他不想让同事知道,相会地点选在小厨房。冬天,长田的雪把整个原野都覆盖了,呼呼的北风吼叫。他们在厨房里烘一钵炭火,又不敢说话,在桌子上用笔写。写好的纸条在触手可及的桌面传递。炭火烤着两张脸,红彤彤的。看完纸条,各自莞尔。写了一个冬天的纸条,烤了一个冬天的炭火。之后,他们都没有再相见。即使天再冷,饶同学都不烤炭火。他怕炭火在失神的瞬间,会浮现一张脸,开满桃花。他有过几次恋爱,但那种甜蜜、温情、羞涩,从指缝见溜走了。在各自成家多年后,他们有了一次意外的偶遇。他们谈到了那个短暂的冬天,泪流满面。
爱是泪水浇灌的植物。这种植物,根系发达,深深根植在心灵隐痛、柔软、干旱的部位。它对泪水有渴望和依赖性,否则会枯萎。这种植物,即使不再生长,叶子焦黄,当它遇见浇灌它的水,又会复活。和苔藓差不多。苔藓生在台阶上,干枯,发白,一粒火星就燃烧起来,可几场雨水淋下来,苔藓张开每一个细胞吸水,慢慢发绿,细蔓舒展,蔓尖翘起来,在地上攀爬。它的枯萎完全是一种假象,或者说,它从来不曾死,只要一滴水,生命的姿态发生改观。
我眼里最后的一滴,留给你吧。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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