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姑被送进学堂读书两年，这也是辛亥革命的一个改革吧！主要原因是文家比较富裕，穷人家的男孩子都没有钱上学读书，有的凑了钱把男孩子送进学校读几个月就离开校门，穷人家的女孩子是不会迸进学堂里去读一天书。凤姑十二岁那年大哥把他送到村中学校里去读书，读了两年她就没有去学校了。
　　 人们认为读书是男孩子的事，女孩子要学绣花，有了绣花的本领才是一个才女，才是一个大户人家育出的才女。如果一位如花似玉的姑娘不会绣花，在人们的眼里，美丽就要降几分，就会说这姑娘生得笨。龙生龙，凤生凤，耗子世世代代会打洞。一个女孩子绣花水平高低不仅仅是对她本人评价，还会对姑娘的母亲有牵连，姑娘绣不好花还不会绣花，别人会说姑娘的母亲没教肓好女儿成长。
　　 姑娘在吊脚楼里做针线活，还有一个目的保证富贵之家的大龄姑娘安全，姑娘独自一人不得乱行走，姑娘就是一朵鲜花，美丽姑娘到那人群堆里难免生是非。楼门一关，生疏人谁敢去敲绣花楼门？哪个蛮子敢大胆去敲姑娘的绣花楼门，那就是心术不正，动机不纯，轻则被臭骂，重则像抓住小偷一样被打，打得遍体鳞伤谁会同情。
　　 一捆捆丝线摆在竹篮里，竹篮里装着各色布块，还有铁剪、还有戴在手上取下的抵针，还有许多捆好的线。那些锈花线有红色、蓝色、白色、黄色、绿色......一块绣花布摆在她的面前，红绸上用黄色或白色丝线绣花，白绸上用红色或黄色、绿色丝线绣花......不足寸长的小针穿着丝线，右手大拇指和食指在绣花布上穿针留线。凤姑她从不会拿针到能绣花，费了多少心血，花费了多少天时间，起初学绣花看似简单的活就是难做，有时也气得哭泣，自己绣出了劣作。娘就是她的绣花老师，快到花甲的娘视力并没有减退，那老光眼镜很少戴上。她细心地教女儿绣花，有时看到女儿绣出的劣作也会生气，也会骂女儿。凤姑的娘会绣花，但是她不是绣花能手，她给女儿教了基本功，还请来了绣花高手教女儿绣花。
　　 一阵阵春风吹进木窗，来到楼里吹着她那张白如玉的脸面，她张口呼吸，放下手中活站起身举手扭扭腰，她多想到外面去把新鲜空气吸够；夏日蝉鸣声传进楼里，楼里也闷热难受，她还在绣花。汗出来了，蚊飞来了，她只能用那竹编扇散热，用竹编扇赶走飞来的蚊子；秋天远处响起咚咚的打谷声，院坝里大嫂和佣人忙碌晒谷，木杷翻谷声和风车车谷的声音似乎与她毫无关系，她只管绣花；冬日里绣花姑娘日子比较难受，寒风吹来像刀一样割人体，雪花飞舞，外面美丽洁白世界凤姑不能去赏景，关住窗门屋里光线也较暗，这样的日子难绣花，桐油灯燃着，她拿着绣花布，手指拇冷得不听使唤，绣不了多少针她就会把手放在火笼上烤会儿再绣花。
　　 凤姑认真学绣花，千针万针在那绸布上绣出了巍峨高山、缓缓流水、红日高照景；有弯月生辉、牧童放牛图；有盛开的牡丹花、出污泥不染的荷花......
　　 凤姑除了绣花，还要学会做鞋。绣花为主，做鞋为次。
　　 凤姑有时也会偷懒，闷得不想拿针线绣花就在屋里走走，打开窗子，看看那片嫩绿的菜园，看看屋后的树子、竹子和上面鸣叫的鸟儿，看看成群的鸡啄食。她有时也打开楼门，站在走廊上看看院子里的景象，如果看见长工们扛着锄头走进了院墙门，她就要立即进入楼里。每当她来到走廊上，看着侄女丹丹从学校回来了，凤姑会高兴地喊：“丹丹，快来幺姑楼上。”
　　 “幺姑！”丹丹望着幺姑，笑得那么高兴，露出掉了几颗乳牙的嘴巴。一会儿几个小孩子就进了吊脚楼里。小孩子们崩崩跳跳使楼板发出咚咚的响声，带来了快乐。有的在唱歌，有的在猜谜，有的在小桌上用手指拇弹籽......这时的凤姑也会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忘记了自己是姐姐，忘记了自己是姑姑，和孩子们一起嘻笑，和孩子们一起唱歌、猜谜、弹籽......孩子们离开吊脚楼了，凤姑的心又凉了，她多想像童年时那样和小伙伴们在院坝里逮“羊”、跳绳......到小河里捉小鱼、蝌蚪......还到屋后林里藏猫猫。如今她不敢走出吊脚楼了，她知道自己再不是一个小孩子了。
　　 今天凤姑在吊楼里又闷得难受，她打开了楼门，看见院坝上空成群的燕子飞来飞去，温和的阳光照着院子，她在走廊上观望了一会儿，她看见大嫂和几个女佣抱着背子和麻纱罩子准备走出院子。她大声喊道：“大嫂，你们去哪里？”
　　 大嫂望着凤姑说：“我们要到河里去洗被子和罩子。”
　　 “大嫂，我要去。”
　　 “你要去，要给娘讲，不然她来楼上没看见你她会着急地找你。”大嫂说。
　　 “好的，我去给娘讲一下。”凤姑说着话走出走廊。她刚走到阶沿上，二嫂大声问道：“凤姑你去哪里？”
　　 “我去给娘讲一声，我要到河边去玩。”凤姑笑着对二嫂说。
　　 “娘会同意你出去吗？娘就是同意你出去，我会同意你出去吗？”二姨太讲到这里，用手一指大声说：“快回到楼里去绣花。如果你不想在楼里绣花，就到灶房里烧火煮饭去。”
　　 “我要出去玩玩。”凤姑沉着脸生气地说。
　　 “你敢成无笼头的马？我管不了你？告诉你，你这样不听话，我有权打你。”
　　 “你打我？你敢打我？你拔了我一根毫毛，我告诉了大哥，我大哥就会打你。”
　　 “哈哈！”二姨太笑着说：“一个大姑娘到野外四处窜，我严管教你，你还向你大哥告状，你大哥会说我不对？你大哥会支持你那样做？”
　　 凤姑头一偏，再不听二嫂讲话，迈开步子走向院坝。
　　 “站住！”二嫂过来把凤姑擒住。凤姑大喊：“放开我！放开我！”
　　 吵闹声惊动了里屋的王老太婆，她摇摇摆摆走了出来，问明情况说：“幺女儿，听话回吊脚楼里去。”
　　 凤姑只好回到吊脚楼里。今天她无心绣花，倒在床上睡了会儿，她哪里睡得着，自言自语：“我要到河边去玩。”
　　 她说着话，又去打开楼门，来到走廊上，看见二嫂走出了院墙门。凤姑高兴极了，小声说：“管家婆走了，我也要出去玩了。”
　　 凤姑等了会儿，估计二嫂走远了，她也走出了院墙门。
　　 凤姑走出院墙门，走在大石板路上，在那里向小河里一望，看见许多女人在那里洗衣服，她也要到那里去。可是她看见二嫂也走往那河边。
　　 凤姑怕二嫂看见她，她立即改道向屋后走去。她在地边看见鲜艳的油菜花感到花的芳香直钻鼻子。她站在那里看见了她家的长工们在给她家犁田，有的在地里孬包谷草。那梯田上，两个男人站在田坎上牵紧绳子，用一个竹篼把下面田中的水舀着倒着上一块田里。舀一次水倒一次水发出哗哗的响声。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请水上坡，春雨贵如油，田块犁田要水才能使泥溶化，栽插的稻苗需水才会成活生长。两个长工用竹篼舀水的腰那么活跃，各自使用的双手动作准时，这是两个农夫在配合劳动。咕咕叫的布谷鸟在那株树上躲着发声，哇哇叫的是青蛙在水田里游来游去，孩童们在那荒坡上你追我赶不时发出哈哈笑声。这一切都使她感到比她在吊脚楼里快乐。
　　 凤姑在野外贪玩她忘记了时间，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二嫂发现凤姑没有在楼里，消息告诉王老太。霎时，几个女佣都分头去找凤姑。
　　 凤姑站在娘面前，娘心痛女儿，手巴掌扬起没有打下去，骂了会儿又叫女儿上楼绣花。
　　 从此凤姑再不敢私自走出吊脚楼了。
　　 凤姑也有走出吊脚楼的时候，就是在娘的允可下和玉华或女佣们去菜地里摘回菜。
　　 有时娘会提前告诉她：“幺女明天随娘到外婆家去。”
　　 或者是这样的话：“幺女儿，明天我们去庙里烧香。”
　　 当凤姑听到娘讲的这话，高兴得跳起来，会在娘怀里像小女孩那样打滚。娘会摸着女儿的头，把女儿爱得像心肝宝贝。
　　 今天王老太进吊脚楼里满脸笑容，有什么喜事出现？王老太给她女儿带来消息。
　　 “幺女，你订婚了。”王老太笑着对女儿说。
　　 “娘，什么叫订婚。”凤姑放下手中的花针，把绣花布放在旁边篮里，望着娘问道。
　　 “订婚就是给你找婆家。”
　　 “找婆家？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这里现在是你的家，今后你出嫁了，这里就是你的娘家。”
　　 “出嫁？把我嫁到哪里去？娘，我不会离开你，这里就是我的家，我永远在你身边。”
　　 “傻女儿，姑娘是要出嫁的。出嫁那天吹吹打打的迎亲队伍到来，姑娘要坐上花轿，到了新郎家拜天地、进洞房......”
　　 凤姑听到娘讲这样的话，一时讲不出话来。
　　 绣花楼里的凤姑度过了一年又一年，她长得较高了，她也该有个婆家了。不知为什么，结婚要择吉年吉月吉日，她只有等待，等待着吉年吉月吉日到来。
　　 凤姑又醒了，她起来坐在床上，她用手摸着喉咙，感到难受，她倒在床上又哇哇地吐起来。她又吐又摇头。
　　 难道说凤姑吃了无花果真的怀上孩子了？
　　
　　 四、凤姑怀孕气倒娘
　　 过了一段时间吊脚楼上的凤姑不厌食了，王老太也放心了。
　　 秋天的太阳还是那么火辣。文家院子四周树上蝉虫鸣叫声没有停止，吊脚楼上还是闷热。凤姑穿着单件花衣服，手里拿着竹编扇子驱赶着飞采飞去的蚊虫。
　　 丹丹今天放假不上学，她和几个长工的小孩子进了吊脚楼里玩，吊脚楼里又是那么热闹。王老太听到楼里的吵闹声，她摇摇摆摆进了吊脚楼里。她看见女儿和小孩子们在用挡拇弹指大声吼道：“女儿，你不是小孩子了？”
　　 凤姑抬头望着娘微笑着。
　　 王老太又对女儿说：“你快满十六岁了，应该很懂事了。我像你这年龄也生下了你大哥。”
　　 王老太讲到这里把竹篮里的枕头布拿在手上看了看说：“这枕头布上的花还没有完成，明年有婚期吉日你就会离开娘，这样贪玩到了婆家会挨骂。”
　　 凤姑听到娘讲这样的话，站到娘面前望着娘说：“娘，我只玩了会儿，我马上又绣花。”说完转身去端竹篮，拿着那枕头布锈花了。
　　 王老太看着刚拿着绣花布的女儿，把女儿肚子盯了许久，她那双老花眼今天目不转睛，使她感到惊奇。王老太把孙女丹丹和几个小孩子带出楼，她又转身进了楼，把楼门关上。
　　 王老太对绣花的凤姑说：“女儿，你喝了生水？喝生水时把蚂蝗吞进了肚子里？蚂蝗在肚子里吸血液，使肚子长大。”
　　 凤姑把绣花布放在篮里，右手摇着扇子说：“娘，我肚子里有蚂蝗会把我咬死。娘不要讲岀那样的话吓坏女儿。”
　　 王老太说：“不是娘说话吓女儿，娘感到你肚子长得有些大了。估计你是喝了生水，把蚂蝗喝进了肚里。”
　　 “女儿的肚子和以前一样大，娘你不要再胡说。”凤姑对娘说。
　　 王老太听了女儿的话，想上前去摸摸女儿的肚皮，心想女儿也不是小孩子了，娘对女儿还像对小孩子那样对待，会使女儿感到尴尬。“女儿怎么肚子有点大了？如果她没有喝生水吞下蚂蝗肚子怎么会长大呢？难道说......”王老太摇头不敢想下去了，她又认真看着女儿的肚子，感到女儿那肚子不是很大，她也不多说了。
　　 又过了一月多，凤姑的肚子比上月更大了，王老太天天否定女儿喝生水吞下了蚂蝗，也否定她想都不敢想下去的事。今天，王老太进了吊脚楼，她又看着女儿的肚子，她发现了大肚子女儿比以往更大肚子了，两眼盯着女儿的大肚子。
　　 “女儿呀！你干了见不得人的事？怀上了孩子？你怎么做出这样的丑事？”王老太对女儿严肃地说。
　　 “娘，你不要张口胡说。”凤姑向娘生气说道。
　　 “娘总感到了女儿有异样。”王老太十分担心的样子。
　　 “这一年多，你的女儿没有离开吊楼半步，女儿不会给娘脸上抹黑，你不要讲岀这样的话来。”
　　 “那又是怎么了？你是喝了冷水把蚂蝗吞进了肚里？我去请郎中来看病。”
　　 “不！不！娘，女儿没有生病，女儿也没有干错事。”
　　 凤姑娘一次又一次把娘哄走了，可是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一个关在吊楼里的姑娘，肚子怎么会那样大了？她走出吊脚楼到那小屋里吃饭，总是穿着那件长长的宽大衣服，大嫂和二嫂都没有发现她肚子大了。
　　 最近半月凤姑很少走出楼去吃饭了，她总是睡在床上说身体不舒服，饭菜不是玉华姑娘送来，就是娘亲自送来。她有时很早或很晚才去那间小屋里，自己把饭菜端进楼里去吃。
　　 今天，凤姑她知道再也瞒不住娘的双眼了。
　　 王老太这天进了吊脚楼里用手把掌打女儿，说：“你......你......你！”王老太指着女儿说，“做岀这样的丑事，一次又一次哄住娘，今天还想哄住娘？你不想在人间活了？”
　　 凤姑脸上挨了娘的手巴掌，娘的手巴掌是举得髙放得轻，女儿也感到痛得难受，她的眼泪滴岀，呜呜地小声哭泣。
　　 王老太的心也痛得难受，看着痛哭的女儿，娘再也不打女儿了。“女儿呀！你在娘面前哭就没麻烦事了吗？”
　　 凤姑只是低头哭泣。
　　 “你快给娘讲，是哪个男人抱住了你？”王老太拉着女儿的手说。
　　 “呜！呜呜！......”凤姑哭泣不答。
　　 “你干出这样的丑事？你和余家娃娃的婚事也会退了。”王老太摇头泪直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