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上邪(小说)
“慢一下,一会上坛,由你李玉花来,李玉花,你先来吧。”
咸秋成脸黑皴了,李玉花呢,当然是高兴,她是太高兴了,她电话没挂,跟电话里的“儿子”说,“话都是师傅说的啊,要守信用……不守信用还不如一只,鸡公。”
他们唱双簧,比唱戏还好听,咸秋成的脸色很不好看,闷在那,咸平老头和乔桂坐在那嘻嘻哈哈,没看见咸秋成般。咸秋成出去透气的时候,屋子里仍是热闹得很,咸平老头已经和李玉花开始讨论上坛的步骤,讨论罢了,咸平老头说,“好好预备,训练好当一个好道士。”
按传统老办法,正九月的第一天就开始。
那天非常隆重,咸家铺一下子有两个道士要上坛,旁观者多,连“伙伴”黄姑都来了,咸平老头高兴的说,“这次上坛是两个女道士,上邪,唉,我要亲自监督。”
咸平老头开唱后,转交给李玉花。
李玉花开始要上刀山、下火海,然后,装模做样的做一场示范性表演的法事。一伙人在她旁边,烧纸的烧纸,打鞭炮的打鞭炮。那边,李玉花打扮成一名标准道士,只见她身穿黑色道袍,头戴丝绸的道士帽。帽子是咸秋成最近一次去看李宇生时买的,十五块钱。
李玉花站在上刀山的梯子下面,她很紧张,可是,当看到咸平老头的眼色后,她知道怎么做,按着平常的操练,她一步步做了下来。
接下来是杀鸡祭祖,按理说杀两只阉鸡,可是这次是女道士,大家难以定夺。
咸平老头深深一想,说,“母鸡吧。”
咸平老头说要杀母鸡,咸秋成听得真真切切。
咸平老头为何要杀母鸡?莫非还是黄姑的事吧。要杀母鸡的时候,咸秋成一直在屋子里。咸秋成很早就来了。外面的鞭炮声震耳,鸡飞狗跳,刚听到母鸡凄厉的疾声呼叫,她心里要喷出血来,耳朵又捕捉到娘家的呼唤,“哪家的道士……”冥冥之中,相当急切。母鸡杀完,李玉花急促的来催她了,说,“咸秋成,你快来!”
忙忙乎乎,咸秋成也走完了过场。
两个人忙完后一直闹到傍晚,师傅们一起吃了个饭,说是开庆功会,师傅们吃了饭,人很快就散了,像空气一样散得快。一时,咸平老头的旁边又只有师徒四人,李玉花在和咸平老头仍然开起俏皮玩笑,《还珠格格》在那挺冗长的播着,也很应景。咸秋成在角落里,她嗓子里破除了一道一直以来的关卡,空气萎缩,嘤嘤细细,那个啜泣挺像李玉花刚来的时候。门口的乔桂长着嘴,话卡到喉咙里,他不知所措,晚饭吃得满嘴流油的李玉花过来,她轻呼,咋了咋了,听到咸秋成哭,她哑然了,把手放在兜里,她也是拿不准。
“还在想呢,天下想的事不是多么。”咸平老头说。
咸秋成狠狠瞪了他一眼。咸平老头也没多理睬,他这天在抽喇叭烟,天气一凉,他裹了很多层衣服,像个多病的人。
到这为此,好多天,咸秋成都没去看咸平老头。
咸秋成在划算秋天里的事,她整天都在稻田里,打完了稻,还要刈小麦,不要说去看李宇生和娘家,她准备忙完这阵再说。忙了大半个月,打了三十多担谷子,在河边的滩涂地烘晒好,她准备装船,拿到镇里去卖。
现在咸秋成心里装了把算盘,要精打细算才行了。她约了王师傅,请王师傅到码头装船,王师傅说好,等他傍晚来捉蛙。
傍晚的时候,王师傅来了。咸秋成和他一起装船,船大,船板宽且长,像过去的毛板船,是以前男人留下来的,咸秋成现在看它,心里怎么都不畅快。王师傅已经听说了咸秋成的事,谷子装船的时候,他一口一声地骂,等谷子全都装了船,他还在骂咸平老头。
“好了,别骂了。”船装完了,她极厌恶地看着船说。
差不多到了十点,王师傅去捉蛙了,咸秋成也忘了感谢王师傅。
咸秋成站在船头,船开着,朝两岸陡立的隘口驶去,隘口就像斧头劈开,远去的铺子留在空隙里,它像远去的星子,看起来若有若无。两岸有“蛤、蛤”声,那是一批打工回家的人,他们在捉野生田鸡,是最后一批捉蛙人了。咸秋成不再想过去,她浑身绵软,从肩胛骨里,好像麻醉药在扩散,她念叨了句什么,顺势躺了下来,连耳朵也意外灵便了。
“接下来要刈麦,麦子金黄了。”咸秋成心想她松一口气都不行。她懂得了点自己,这时,就像有无穷的法力,她把所有的声音都收走,与往常不同的是,狭小的肚里有两种回音相抵,不同于诱蛙声,她想顺着河水流走,总有一天要流到自己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