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26岁那年我遇见一个年长的男子,他当时已是小有名气的画家,名叫一尘。因为我所在的杂志社要刊用他的作品,所以我为他写些说明性的文字。发稿以后,他打电话约我见面,说我的文字与他的画很搭调。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我就觉得不陌生。他给我一种如父亲般的淡定宽和,脸上透露出一种久经沧桑的悲凉,下颔的胡碴尤其可爱。
安颜,你的文字让我找到了一种多年来我一直苦苦寻觅的灵感和激情,如同火山迸发一样剧烈。
是不是让你倏然想起了什么?
我说不好,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一尘,你是个太过复杂的人。
为什么?他脸上的困惑告诉我,他惊诧我对之如此彻底地懂得。甚至可以说是畏惧。
你有太多的过去。我从来对这样的人怀有禁忌。
不要自认为了解我,那是相当愚蠢可笑的。
我有直觉,你跟我的姐姐在个性上很相似。
她是做什么的?
她也曾经热爱画画,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有种奋不顾身的强韧。
可是她最终放弃了是吗?因为没有耐力,无以容忍一丝一毫的苦楚。
她选择了梵高的结局。
接下来。是长久的缄默。
我后来将保存下来的姐姐的画带给一尘,他一脸凝重。我试图对他讲述姐姐的故事。一尘拒绝了。
之后我就没再见过他,他自此从这座城市里消失了。我终于理解了姐姐当初在印尘不辞而别时的痛彻心肺。原来爱,可以很轻易地降临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爱情往往因为一个人的放手无疾而终。等到云淡风清灰飞烟灭的时候,我们所能做的,只有缅怀。
恍恍惚惚。好的年华如同白驹过隙。生命经过岁月的浸浊变得沉重。污垢不堪。
我一直坚持去画廊,试图读懂画家的真实意图。我回想起远在家乡的姐姐,回想起她对爱情的种种坚决,她对未来的躁动,以及她对印尘有着根深蒂固般的念念不忘。人的一生,注定有一些人,会在生命里留下痕迹。无法褪却。
爱过,痛过,然后可以选择离别和遗忘。
杜拉斯是所有作家中惟一能够把爱写得如此深刻如此纯粹如此深彻的人。她的文字,让人心疼,让人流泪。
31岁的时候,我的心惭趋平静下来,可以习惯种种乏味和庸俗。
我和同事乔瑞恋爱。八个月后,我对他说,我们结婚吧。他说,好。
婚期最后敲定在八月。
我打电话回去,爸爸,我准备结婚了。我的声调里找不到一丝亢奋的痕迹。结婚对我来说,仿佛只是在厉行某项程序。
颜颜,你还是回来一趟吧。
挂上电话以后,我的心里一直有种不安的情绪。心脏隐隐地发疼。
姐姐静安在这年的四月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
残翅。飞翔。
这是姐姐留下的最后字迹。
在这一瞬,心如死灰。
我想到了来生,想到了生死轮回。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