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不自然地笑了笑，他看了看孙亮身后的女孩。
　　 孙亮也看了看女孩，笑着说：“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女朋友阿薇，薇，这个是我的小兄弟黎明，歌星哦！”
　　 孙亮朗声笑了起来，阿薇也咯咯咯娇笑着看着黎明：“黎明啊，我今天算是见到活的大明星了，给姐签个名吧？”
　　 黎明没有笑，他的脸色不知为什么沉了下来，掉头转身进了茶社。
　　 “啊？阿亮，我说错什么话了？你这个小兄弟看起来很不开心哦！”阿薇有些莫名其妙。
　　 孙亮不以为然地一笑：“没事，小孩子嘛，别跟他一般见识，走，去我办公室耍耍。”
　　 黎明坐在茶社最里面的那张条几边，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吉他，从那断断续续的弹奏可以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没过多久，孙亮和阿薇一起下了楼，看着他们亲昵地挽着手走出大门的身影，黎明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孙亮独自回到了茶社，黎明放下吉他，跟着他进了楼上的老板室。
　　 “阿明，有事吗？”看着尾随着他走进来的黎明，孙亮问道，他觉察到了这个孩子今天有些反常。
　　 “阿薇是你的女朋友吗？”
　　 “是啊，我们认识好几年了，她在外地工作，回来休假。”
　　 “亮哥，你很喜欢她吧？”
　　 “是啊，今年春节，我们就要准备结婚了……到时候请你吃喜糖喝喜酒！”孙亮笑眯眯地看着黎明。
　　 “亮哥，我不想离开你！”黎明突然哭起来，他竟然走过来紧紧抱住了孙亮。
　　 孙亮拍了拍黎明的头，轻轻地抚摸着他瘦弱的脊背：“傻孩子，净说傻话！男人大了就得娶老婆，成家立业，你长大了我会给你介绍一位最漂亮的川妹子，比阿薇还漂亮！”
　　 “我谁也不要，就要跟亮哥在一起！亮哥，你别和阿薇结婚了，我也不找女人，以后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生活！”
　　 孙亮松开了抱着黎明的手，他奇怪地看着黎明：“阿明，你今天没发烧吧？怎么说胡话呢？我们两个大男人怎么能在一起生活呢，我们都要娶妻生子，像生活中那些人一样……我不知道你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想法……可能是你太缺少亲人的关爱了，或者是我对你太好……阿明，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那么好吗？”
　　 黎明迷茫地看着孙亮，摇了摇头。
　　 “我有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如果他还在，也和你这么大了。”
　　 “那时我家住在四川盆地西部的一个河坝上，家里很贫穷。我是家里最大的男孩，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为了供我上学，两个姐姐都去县城里大饭店打工，我的弟弟从小爬树摔下来摔坏了脚，他小学毕业就不上学了，他跟着爸爸妈妈去地里干活，还上山挖药材，采菌子卖钱，把挣来的钱都给了我……”
　　 “弟弟很喜欢唱歌，我们家乡有个赛歌会，弟弟还拿过少年组的冠军。弟弟的愿望就是当歌星，去舞台上唱歌，他说要学郑智化和李琛，做身残志坚的歌手。”
　　 “没想到我上高三那年，弟弟在连续低烧了半个多月后，经医院检查竟然是白血病，医生说要治好弟弟的病得花几十万元钱。那时家里很穷，别说做骨髓移植了，连常规的治疗都无法维持。我得知了这个消息，不顾父母和老师们的劝阻，辍学去南方打工了，我要挣钱给弟弟看病！没想到我刚把第一个月的工资寄到家里，就得到弟弟死去的消息……爸爸说，弟弟在我辍学不久就出院了，他不让父母告诉我他出院的消息，他说要把钱省下来让我复读考大学……”
　　 孙亮抹了一把眼泪：“后来，我没有去复读，我来到这儿，从一个打工仔慢慢发展，拥有了自己的茶社，我还买了一套房子，把乡下的父母接了过来。弟弟不在了，我会替他照顾好爸爸妈妈，好好活着……”
　　 “那次我在步行街一看到挎着吉他唱歌的你，一下子就想到了我的弟弟。阿明，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哥哥，我会好好照顾你，等你过了二十岁，我帮你找一份好工作，再帮你寻一位好姑娘，给你成一个家……”
　　 黎明直听得泪流满面，他没听清孙亮后面的话，他只知道孙亮很快就要离开他，投入那个叫阿薇的女人的怀抱里了。
　　 从这个以后，黎明感觉孙亮没有以前对他那么亲密了，不仅很少和他单独在一起，连话也少了很多，更别说那些让他温暖心动的爱抚动作了。黎明很郁闷，他不知道向谁倾诉自己的烦恼，他学会了吸烟喝酒，借以排遣心中的烦闷。
　　 发现他喝酒抽烟以后，孙亮第一次训斥了他一顿：“阿明，你还年轻，怎么沾染这种坏毛病呢？再说你还要唱歌，一抽烟会把嗓子熏坏的，小小年纪喝酒抽烟最伤身体了！”
　　 黎明从此不再在茶社里吸烟喝酒，但每天只要有了空，他都要去步行街里的某个小餐馆喝点酒，有一次喝的多了，竟然在餐馆躺了一下午，差点误了晚上的演唱。而且好几次，他在夜里的演唱中不是忘词，就是弹奏的不着调。很多客人提出了异议，楼上的雅座也很少有人来点歌了。
　　 看到黎明自甘堕落，孙亮心急如焚，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了黎明好多次，可黎明依然还是我行我素。孙亮没办法，他只好下了“逐客令”：“黎明，我的店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干到这个月底另谋高就吧！我多发你两个月工资。还有，我前几天接到了川西某县的一个朋友发来的信息，说他家乡有一个女人很像你的妈妈，我跟你联系一下，你去那儿看看……”
　　 黎明知道，自从有了阿薇，孙亮就对他冷淡了，是这个女人夺走了他心爱的亮哥！每次阿薇来茶社找孙亮，黎明都暗暗地狠狠盯着这个女人，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阿薇已经被他杀了好多次了。
　　 黎明对孙亮说，他干到月底就去川西找妈妈，找到妈妈他就回老家，再也不会打扰孙亮和阿薇了。
　　 这天傍晚，黎明正在茶社帮助服务生们招待客人，忽然，阿薇从门外走了进来，她满面通红，脚步踉跄，一进门就叫：“亮哥！亮哥！”
　　 一个服务生对阿薇说：“嫂子，亮哥不在，今天去外地进货没有回来！”
　　 “不嘛，我就要找亮哥！”阿薇看来喝的不少，她坐在茶社门边的凳子上又吵又闹。
　　 “阿薇醉得太厉害了，得想办法把她弄走！”有个服务生说。
　　 “谁知道阿薇的家？把她护送回去！”领班过来说。
　　 “我不回家，我爸和我妈离婚了，他们都不要我，我没有家！……”阿薇言语不清地嚷道。
　　 “对了，黎明，上次你不是和亮哥一起去过阿薇家吗？”
　　 那次是阿薇过生日，孙亮别不过阿薇，只好让黎明去酒店给阿薇唱歌祝贺生日，他们后来又一起把喝多了的阿薇送到她家里。
　　 黎明有些厌恶地看了看这个满身酒气的女孩：“那今晚的演唱怎么办？”
　　 “黎明，先把阿薇送回去再说！赶不回来今天就别唱了……”领班的服务生悄悄说道：“这个姑奶奶在这儿，客人都被吓跑了！”
　　 黎明搀扶着浑身绵软的阿薇走出了茶社，在马路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阿薇家住在五楼，黎明扶着她上了五楼，差点累个半死。
　　 他从阿薇的手提袋里拿出一把钥匙，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防盗门上的那把钥匙打开了门。他搀扶着阿薇进了卧室，把她“扔”在了那张宽大的席梦思床上。
　　 阿薇醉得很厉害，躺在床上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黎明正准备出门，突然听到阿薇的手提袋里传出一阵悦耳的手机铃声，他拿出手机，发现来了一条新信息，他好奇地打开一看，顿时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那是另外一个男人发过来的信息，言语暧昧，让人肉麻。黎明又翻看了一下前面的信息，都是近期的，看来前面的都让阿薇给删除了，留下的这几条信息分别是两个男人的，他们都称阿薇为“小宝贝”，言语轻佻，肉麻，不堪入目，看来阿薇跟这两个男人关系很不一般。
　　 阿薇躺在粉红色的床单上，头发像一团乌云散在脑后，白皙的脸庞因为酒精的刺激散发出迷人的红晕。因为仰着身子躺在床上，她那丰满的乳房从低胸的裙口探了出来，光洁的大腿露在裙子外面，修长细腻……
　　 黎明看着床上的那个美丽的身体，这具性感的躯体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诱惑，带给他的只是深深的厌恶：就是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游走在几个男人之间，却夺走了他深深喜爱的亮哥！这个贱女人，她不配！不配！有个声音在黎明心中大叫。
　　 床上的阿薇翻了一个身，她嘴里开始咕咕哝哝地说梦话：“阿强，我还要嘛，你好棒！再来一次嘛……”
　　 黎明的拳头紧紧地握住了，他再也不想听这个女人的淫声狼语了，他猛地冲到阿薇面前，用两只手紧紧掐住了阿薇那细瘦的脖颈：“你这个贱女人……去死吧……”只听到轻微的“咔嚓”一声响，黎明的脑海里出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一幕：父亲掐住肉鸭的脖子，使劲儿一拧，鸭子的脑袋顿时耷拉下来，死去了……
　　 几支烟后，黎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夜色渐浓，他想回到茶社，收拾好行李就赶紧离开这个城市，他现在只想找到自己的妈妈，那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路灯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看着像一个魔鬼的影子，是的，自己不就是一个魔鬼吗？没想到小时候连鸭子都不敢杀的他现在竟然杀了一个女人！黑夜只能遮盖暂时的罪恶，等明天的太阳一出来，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赶回茶社，茶社还没有打烊，几个服务生跟黎明打招呼询问了什么，黎明头脑一片空白，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是说自己有点不舒服想早点休息，看着他异样的神情，服务生只以为他身体不适，没有多加问询。
　　 夜色正浓，一个黑影溜出了蜀道茶社，向通往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走过两道街，天边已出现了鱼肚白，天就快亮了。
　　 黎明背着吉他，还有那个旧书包，一如他刚到这个城市时的模样。走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只能听到他自己的脚步身和呼吸声，还有那急促的心跳声。
　　 太阳终于出来了，黎明知道，所有被黑夜掩盖的罪恶都会昭然揭晓。
　　 候车大厅里，黎明看着墙上的大钟表，离火车进站还有半个小时。他想给孙亮打个电话，此时，他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是摸遍了所有的衣袋，都找不到孙亮送给自己的那部旧手机。
　　 黎明想起了昨天夜里自己在阿薇家的疯狂——事后，他去卫生间洗手时顺手把手机放到了阿薇家的洗脸池边。
　　 黎明的大脑一片空白……
　　 忽然，黎明看到几个警察出现在了候车大厅的门口，他的心忽然平静下来，他站起身，迎着他们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