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彦彬一把捏住艾菲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咬牙切齿道，“你看着我，告诉我是不是？”
　　 艾菲强忍住泪水看着宋彦彬，因为愤怒，他那凸出的眼球上密布的脉络，如瓦斯被点燃了般通红通红，她害怕了，微微闭上了眼。
　　 “你以为……以为不回答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是吗？”宋彦彬抡起一脚将地上的包踢了出去，叫嚣道，“你倒是说话啊！”
　　 艾菲依然没有说话，如一尊雕塑般纹丝不动。
　　 宋彦彬冷笑了一声后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那么，就让我来替你说吧……什么狗屁的店长，我看就是他妈的有猫腻，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竟然还敢让他送你回家，在我的眼皮底下帮你开门碰你身子……”
　　 “你放屁！”艾菲再也听不下去，瞪圆了眼怒喝道。
　　 宋彦彬怔了一下，随即嘲讽道，“哟呵！胆子越来越大了，敢骂人了……”
　　 “宋彦彬，我是靠自己的能力做的店长，你有能耐就把我养在家里，别这样阴一句阳一句的。”
　　 “我是没能耐养你，怎么了？然后你就可以给我随便戴绿帽子了？”
　　 “宋彦彬，请你尊重我！”
　　 “哈哈，尊重你，你是什么货色自己不知道吗？”
　　 “我是什么货色？你别血口喷人，你今天给我说说清楚，我到底是什么货色？”艾菲一把抓住了宋彦彬的手臂。
　　 宋彦彬甩手推开了艾菲，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后冷笑道，“你以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会瞒得住我，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欺骗你的父母要来到这里吗？所有一切，都是因为你。”
　　 艾菲踉跄了一下，诧异道，“我做了什么呢？我可以对天发誓，我是清清白白的……”她缓了一口气后，看向宋彦彬的眼神是坚毅的，“好，既然你说到这个份上了，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要欺骗爸爸妈妈与我？呵呵，还不是全都为了你自己着想吗，现在，却反过来说是因为我，你可知道你自己有多么卑鄙吗？”
　　 “我卑鄙，哈哈……”宋彦彬仰天大笑，笑声令艾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突然间，这毛骨悚然的声音又戛然而止，他向她逼近了一步，恶狠狠地说道，“你高尚了吗？难道高尚就是横刀夺爱抢走了自己堂姐的未婚夫，然后又被堂姐的母亲泼了大粪，最后又被人家玩腻了后像丢掉一块破抹布般抛弃……这些，就是你认为的高尚吗？”
　　 “宋彦彬，你给我住口！”艾菲近乎于哭喊道，瞬间感觉到全身冰冷，似一桶冰水从天浇下。
　　 “怎么？怕了，为你引以为傲的高尚？”宋彦彬咄咄逼人道。
　　 “是的，我承认，都是我太年轻不懂事，瞎了眼……”艾菲用力咬了下嘴唇，“我怕什么呢？那都是认识你之前的事，与你无关。”
　　 “年轻？不懂事？那是因为你太轻浮……”
　　 “宋彦彬，你没有资格这样说我，我也不许你侮辱我，如果，你当我还是孩子的母亲，你还有点良心的话，请你马上闭嘴！”
　　 “好……那是你过去的事情，我也是个讲道理的人，可以和你不计较，”宋彦彬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是，真的与我无关吗？艾菲，你错了，当我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一切的时候，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地难过和痛苦吗？之后的每一天，我都是在煎熬中度过的，每个人看我的眼神总是与以前不一样了，我一丝不挂着，连要找一块遮羞布都没有……所以，我就决定离开那里。我所做的那些，难道不都是因为你的原因吗？”
　　 宋彦彬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抱住头，插进了头发中的十指使劲抓挠着。
　　 艾菲顾不及擦去眼泪，脚步移到宋彦彬面前蹲了下来，然后紧紧地抱住了他。
　　 艾菲清楚，那个宋彦彬口中的“别人”，其实就是艾敏的母亲。
　　 艾菲的心中更清楚，对于自己那段灰色的过去，宋彦彬是不会不计较的，她太了解他了。
　　 后来，艾菲拒绝了所有的应酬，也更加清醒地与胡大龙保持着距离，她怕再会出现不必要的误会，那对于自己来说，无异于灾难。除了工作，艾菲将所有的时间交给了家庭，她希望用自己的付出去感动到宋彦彬，从而令他逐渐褪去心中的阴影。
　　 对于艾菲的改变与努力，宋彦彬视若无睹，他的话越来越少。以为把所有一切捅破了之后会轻松一些，相反，他感觉到愈加的沉重了。于是，顽皮好动的儿子成为了宋彦彬酒后泄愤解压的工具，后来，不喝酒的时候也会大打出手，而当艾菲实在看不过去上前阻拦时，他下手会更重，并且牵连到了她。每次鼻青眼肿后，艾菲会化上浓妆掩盖去，同事们察觉后问起时，她会找到这样那样的理由解释。次数多了后，同事们开始不再相信了，并表示着关心，而艾菲总是无所谓，轻描淡写的样子。
　　 艾菲终究是忍让的，即使是有时候恨得咬破了嘴唇，也始终没有想过离婚。艾菲相信宋彦彬是爱她并爱着这个家的，艾菲也一直坚信，总有一天，他会从阴影中走出来的，儿子随着慢慢成长后也会懂事不再顽皮的。虽然，这需要时间，也许很快，也许要更长一些，艾菲愿意等。
　　 只是，艾菲的愿望如肥皂泡般，破灭了，她那忍辱负重的坚守，换来了宋彦彬最终的背叛。
　　 刚开始的时候，宋彦彬因为加入了省台球协会，要参加比赛而经常不归家。艾菲没怎么在意，毕竟对于宋彦彬来说，也算混到了一份所谓的工作了。有时候，宋彦彬会隔三差五地带一些队友回家吃饭，其中也有一个名叫左园园的女队友。
　　 每次，艾菲忙前忙后团团转，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做出一道道美味可口的菜肴，完完全全一副贤妻良母的形象热情招待着他们。
　　 直到有一天，宋彦彬开诚布公地向艾菲提出离婚，理由是他与那个左园园因为拥有共同的爱好与志向而相爱了。最后，宋彦彬希望艾菲考虑一下，并且丢下了一句话：不离也得离。
　　 当时，艾菲显得异常的平静，没有说一句话。第二天，艾菲便离开了这个蓄积了太多泪与痛的家。她走的干干脆脆，一如当初与宋彦彬私奔时离开父母一样。
　　 ……
　　 不知不觉中，泪水已淌满了艾菲的脸颊，鼻翼轻微如蝉翼般噏动。
　　 “你的选择是对的，换作我，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就与他离婚了，一个打老婆孩子的男人本身就不是个东西。”程远愤愤不平，显然，刚才已深深投入于艾菲的故事中去了。程远将纸巾递给了艾菲，疑惑道，“为了他，你可以忍受一切磨难与痛苦，那一次，你怎么不再继续坚守，却选择了逃离？”
　　 “我爱着他，也深深爱着那个家，但是我不得不离开。”艾菲擦拭着眼泪，凄楚一笑后幽幽说道，“我太了解宋彦彬的性格了，他决定了要去做一件事情，必定会达到了目的才罢休，甚至会不择手段地去完成。既然当时他表明了态度，我再怎么挽留也是多余的，而我，也做不出那种死皮赖脸的样子去求他的。”
　　 “那也许……我是说也许，他只是与那个姓左的女子一时找寻点刺激罢了，当激情过后，他可能会请求你原谅，然后会回到你的身边，这些，你应该会想到过的吧。”
　　 “不……我是根本不会去想到那个程度上去的，我可以忍受很多沉重不堪的东西，但是，我绝对不允许背叛！”艾菲呷了一口咖啡，表情庄重极，“我是坚决不会与别人共享同一个男人的爱的，所以，我也不会同时去爱上两个男人。”
　　 程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后来你去了哪里，他有没有找过你？”
　　 “当然，他必须要找到我的，如果不与我办理离婚手续，他们是不能够领证的，也就不能够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一个星期后，他便从我原先的同事那里打听到，胡大龙已把我调到了上海的分店任经理……”
　　 “你的老板，确实很欣赏你的……”话说到一半，程远便后悔莫及了，他赶忙打住，慌乱中拿起杯子时，才发现没有一滴咖啡了。
　　 程远的窘迫状，艾菲已全部看在了眼里，为了让他不至于再尴尬下去，她转头看向了窗外，稍作犹豫之后，似自语般缓缓说道，“胡大龙欣赏我，一半是因为我的能力，而另外的一半原因，我当然知道……”她停顿了一下，继而幽怨中夹杂着些许地痛楚道，“胡大龙是个骗子！从一开始他就缠着我，并且从来没有放弃过，后来，当他得知我与宋彦彬离婚了后，便肆无忌惮地向我表白。我告诉胡大龙，除非他也离婚，否则做什么都是徒劳。我只是为了拒绝胡大龙才说了那句话，然而，他果真离了婚……在胡大龙信誓旦旦软磨硬泡下，我与他在一起了。最后，当胡大龙的老婆大吵大闹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时，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有离婚，而他起初给我看的那份离婚协议，是伪造的……”
　　 突然间，艾菲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迅速抓起了包，焦急道，“谢谢你的蓝山与倾听，不过很抱歉，我有急事要先走了，嗯，微信联系啊，拜拜！”然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向门口奔去。
　　 程远一头雾水，看着艾菲惊慌失措的背影在自己眼前消失，竟然忘了说声“再见”。
　　
　　 五
　　 连续地下了两天的雨，虽然，雨在下午时就停了，空气中依旧充塞着阴郁烦闷的气息，一如此刻程远的心情。
　　 由于这段时间比较忙，再加上女儿婉婉的情绪还不怎么稳定，对程远依然显露出些许的抵触，因此，自从回到玉兰镇之后，婉婉是一直住在爷爷奶奶家的。
　　 程远已快半个月没在父母家吃饭了。晚饭时，婉婉一直低着头，吃到一半就回了房间，而程远帮她夹的菜一筷都没有动。程远正欲发火，母亲伸手示意阻止了他。
　　 “婉婉还小，才10岁的孩子，你又何必这样呢……快吃饭吧。”母亲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接着将婉婉碗里没有动过的菜分别夹给自己与老伴。
　　 程远“嗯”了一声，却已没有了食欲，将筷子往桌上一放，从口袋中掏出一盒烟。
　　 “咦，阿远，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啊？”母亲惊讶地看着他。
　　 “妈，我是……”程远将已叼在嘴上的烟拿下，“这段时间公司那边忙，这不，压力太大了。”说完后又把烟含在了嘴唇上。
　　 “妈理解，你也要多注意身体，千万别累着。”母亲伸手按住程远捏着打火机的手，转头看了眼婉婉紧闭的房门后轻声道，“婉婉最是讨厌烟味的，自从住过来之后，你爸都戒了的……我看，你还是先忍忍吧。”
　　 程远叹了口气，将香烟塞入了烟盒中。
　　 “阿远，工作再忙，你也要多抽出些时间来家里吃饭，要经常带婉婉出去走走。”父亲在一旁开了腔。
　　 “是啊，你爸说得对！”母亲附和着道，“阿远，你不知道，虽然你每次过来时，婉婉都不爱与你说话，但是，她经常会提到你，问我们你什么时候来吃饭的。”
　　 程远点了点头不说话，站起身帮忙收拾碗筷，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内渐已潮湿。
　　 “路上还比较滑，小心点开车。”母亲将程远送到了小区停车库。
　　 “嗯，知道了，妈，您回去吧。”程远拉开车门，犹豫了一下后说道，“等公司各方面都正常运行后，我会经常过来的，也会与婉婉多相处沟通的，妈，这段日子里，就有劳您和爸多操心一下婉婉了。”
　　 “放心吧，孩子。”母亲爽快地回应着。
　　 “妈，我一直放心不下，婉婉她……”程远欲言又止，忧心忡忡的样子。
　　 “别瞎想什么的，婉婉是你的女儿，可也是我的孙女啊，再说，时间长了之后，她会慢慢走出来的。”母亲推了他一下，示意程远坐进驾驶室。
　　 透过后视镜，母亲微笑着轻轻挥舞着手，车，渐行渐远，直至再也看不见母亲的身影。
　　 眼眶内一热，两行泪水已在不知不觉中滚落了下来。
　　 以前，每次出差离家前，雪芬都会送他到路口，也是像母亲这样子挥手与自己告别的。
　　 ……
　　 天空已拉下了夜的帷幕，零稀散落着的几颗星星挂于苍穹，了无生趣。
　　 程远斜靠于窗台边怅然若失着，指间点燃着的烟悄悄地蔓延着，烟灰愈来愈长渐渐耷拉下来，直至断裂掉落于地，瞬间灰飞烟灭。
　　 一声微信消息的提示音将程远从沉思中拉了回来，点开屏幕，是艾菲发来的信息。
　　 程远，你现在方便吗？
　　 方便的……艾菲，有事么？
　　 嗯，我想见你。
　　 好的，你现在哪里？
　　 你先到咖啡馆后面的那个路口，就坐在车里等我，我会马上过来的。
　　 明白，我现在就出来。
　　 车速很快，程远紧紧地握住方向盘。第六感告诉他，艾菲肯定出了什么状况。这两天里，他们谁都没有联系过对方，虽然程远一直为艾菲那天异常的表现困扰着，却忍住没有先发去信息提起。
　　 程远刚将车停稳，艾菲便拉开了右后车门，坐进来后边喘着气边不停地向车外环顾。
　　 “怎么了？艾菲……”程远关切道，看向她的眼神是疑惑不解的。
　　 艾菲头也不回急促地说道，“你先开，快，往右方向走。”
　　 约莫开了三公里的样子，程远有点沉不住气了，看了一下后视镜中的艾菲问道，“就这样一直开吗？”
　　 艾菲闻言后转身看了下后方，确定没有车辆尾随后，吐了一口气回答道，“程远，你现在掉头好吗，我想去海边。”
　　 “去海边？”程远一惊，踩刹减速。
　　 “是的，去海边……我想去那里走走，”艾菲已平静下来，恳切道，“程远，陪我看看大海好吗？”
　　 程远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夜空已明朗了很多，一轮残月若隐若着，飘过的云朵掩去了它的光芒，黯淡，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