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故事，故事是否精彩，就看遭遇是否深刻。包括爱情。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2004年，我们高三。
　　 4月5日，距离高考还有两个月。这天学校放假，我躺在宿舍床铺上看书复习，上铺的刘秀锋好像中了邪术一样，一下子跳了下来。
　　 “陈一伟，躺着浪费良心，要不要一起去卫校泡个妹子。中学生活就剩下两个月了，青春不能等到变成干尸了再说遗憾。”刘秀峰这个色名，挂了三年了。
　　 刘秀峰一边穿鞋，一边把裤子大门拉上。
　　 刘秀峰是富二代，泡妹子这事，在学校里是出了名的。
　　 “干，除了泡妹子你还会什么？”
　　 “不会了。”刘秀峰爽朗地说。我以为他就这样说完了，正想接话，他又说，“他妈我还需要会什么？大不了吃我老爹一辈子。你呢？除了读书，没有一个妞，你好意思说你高中毕业了？”
　　 我丢开书本，一咕噜坐起来。“草，去就去，这社会，不是泡别人就是被别人泡。”
　　 我整理了一身衣裳，临走前对着宿舍的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还是不够帅。刘秀峰凑过来说，把头发撇到一边，现在的少女就喜欢色狼。
　　 我从镜子里看见刘秀峰那只色狼，露着色眯眯的眼神。
　　 跟着他出了宿舍，他去车棚里骑了一辆太子车。“难怪你每次出手都能钓到妹子，你这坐骑给我我也百钓百中。”
　　 “命运如此，切莫悲伤。”
　　 刘秀峰骑车到路边的公话亭，给张腾飞打了电话。“我们走，他从家里过去。今天我们三剑客好好玩一把。”
　　 “贱人的贱吧？”
　　 “都一样了，你知道我没文化。”刘秀峰一挥手，摩托车飞驰出去。
　　 和刘秀峰做了三年同学，就他那点底子，反着摸我都能摸透了。他出手的妹子，从来没有一个失败。我陈一伟这是第一次，以前跟他开过若干次玩笑说带上我，今天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骚劲了。
　　 也对，像我们这波痞子校草，青春骚年，早就在梦里泄过百八十次了，哪里还有什么纯货。
　　 到了卫校门口，我和张腾飞紧张得话都不敢说，一人拿了一袋瓜子，坐在树林里嗑着。
　　 “你两个好歹站出来让人看看行不？坐着装纯还是进过净身房了？这里妹子大把大把的有，一个比一个经典，做兄弟的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刘秀峰这话，就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反正我和张腾飞说好了，丢不起那人。
　　 张腾飞的瓜子嗑完了，从我这抓了一把。“不好意思，我嘴大。”
　　 “你还牙尖吧？”我白了他一眼。
　　 张腾飞得寸进尺了：“那就都给我吧，反正你嘴不大牙也不尖。”说完抢走了我手上所有的瓜子。
　　 我好像掉进了他的圈套，抢也不是，不抢也不是。
　　 要不怎么说有钱人使鬼推磨，我正发愁呢，刘秀峰一脸喜悦上来。“搞定，三个妹子，晚上不醉不归啊。”
　　 “峰哥，你这绝招我是学不来了，不过，以后你有事尽管招呼，就算是打战，打大战，我也第一个冲在前头。”张腾飞一听搞定了，把瓜子都撒了一地。
　　 “对，我冲他前面。”我也举了个手。
　　 刘秀峰贼笑贼笑地看着我们。“果然是兄弟，有炮同约，有战你们上。”
　　 刘秀峰说完转身走了。“这两怂货，妹子都不敢泡还敢打战，还大战！”刘秀峰一路上都在笑我们。
　　 刘秀峰没有说要去哪，就让我们跟着。好吧，妞是他约的，钱是他出的，我和张腾飞跟着就算赚了，不敢七嘴八舌。
　　 刘秀峰带我们去了“青春期”KTV，一进门，里面暗乎乎的，几束彩灯直射，烟雾缭绕。
　　 “峰哥，你在三个八包厢。”服务生的招呼，直接告诉我们刘秀峰是这里的常客。
　　 “两个傻吊，走，晚上就在这里把自己解除掉。”
　　 刘秀峰是在笑我和张腾飞还是处男吧。
　　 “好狼狈啊。”我说。
　　 “为奸啊。”张腾飞比我更怂，我看他的时候他在擦汗。
　　 每个人的青春都是叛逆的，有的人叛了没逆，有的人逆得瞬间就不是自己。我和张腾飞坐在包厢里，服务生进来把酒开了，倒在醒酒器里。
　　 “红彤彤的血么？”
　　 张腾飞又一次被骂傻逼。“今晚你用这瓶血洗去你的陈旧，明天你会脱胎换骨。”
　　 我低头，傻笑。内心的狂热，差点就把刘秀峰扑倒了……
　　 “峰哥，我们真的要这样子玩吗？”我吞吞吐吐地问他，“我害怕。”
　　 “陈一伟，咱可都是一个山头的，这场战你迟早要打。”
　　 刘秀峰的话音刚落，包厢门开了。进来三个女生。我和张腾飞坐一起，刘秀峰和一个女生勾搭上了，看起来是他的正式女朋友，那两个女生坐我们对面。
　　 “来来来，介绍一下，陈一伟，张腾飞，好兄弟好哥们，”刘秀峰问那个女人，“王玲，你这两美女怎么称呼？”
　　 平时在班里面对那么多女生，我都淡定了，这次见到两个陌生女孩，胸腔也跟着膨胀了，还一脸热浪。两个人的名字，我只听到一个“珠”字。
　　 我回过神来，问张腾飞那两人的名字。张腾飞使劲在我大腿上一捏，疼得我脸都歪了，端的酒也撒了出来。
　　 张腾飞见我出糗了，才凑到我耳边一字一字告诉我：“林、丽、芳，伍、忆、珠。”
　　 如果青春的青涩会因为异性而紧张得语无伦次，那大概就是情窦初开了，要么就是胡思乱想了。
　　 我应该属于两者都有可能的那种可能。情窦初开了，也胡思乱想了。
　　 张腾飞私下跟我说，他不跟我抢，只要我选一个，剩下那个归他。
　　 “林丽芳给你。”我直接跟他约定。
　　 “伍忆珠给你，一言为定。”
　　 那一刻我好像浑身充满了力量，想要重新开天辟地一次。但是，林丽芳和伍忆珠看我们的眼神，根本就是把我们当学渣了，一脸鄙视。
　　 “哥，哥”，我好不容易把刘秀峰从王玲那里打断了，“你就搂着心上人开始了鱼水之欢，我们两个排头兵好像正在穿越枪林弹雨，刺激，可是毫无希望啊。”
　　 “干，我不是你们的医生，要么等死要么自救。”刘秀峰就这样把我们甩下了。
　　 我问张腾飞怎么办，他说靠自己。
　　 “你先上。”我说。
　　 “剪刀石头布，输的先上。”
　　 我和张腾飞两个男的玩起了猜拳，一连四局都平手。
　　 “嘿，你们猜拳喝酒吗？”林丽芳问。
　　 林丽芳和伍忆珠相顾一笑。我和张腾飞摇摇头，还是各自端一杯酒喝了。一脸的懵懂。
　　 第四局，我猜张腾飞要出布的，我出了剪刀，鬼知道他临时变卦，出了石头。
　　 还没等我说话，包间的门被狠狠踹了进来。
　　 “别动，别动，把身份证拿出来……”
　　 我和张腾飞刚分出胜负，三个警察冲进来，把我们吓住了。
　　 我和张腾飞在猜拳喝酒，那两个女生在唱歌，刘秀峰和王玲在亲嘴……
　　 我们四个被清退出场了，刘秀峰医生和王玲护士被带去了派出所。回到学校的整个夜里，我失眠了，一方面是欲火焚身，另一方面想着这份检讨书怎么写。
　　 刘秀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也憔悴了。他说在派出所里也是一夜未眠，想了很多，说他完蛋了，干了三年的歪事，这一次至少会成为全校学生的榜样。
　　 果然，刘秀峰的事迹传遍了学校的上上下下，政治处用了校务公告栏的全部版面书写下了刘秀峰的不检点行为，罪名是“严重违纪”结果是“勒令退学”，以此告诫其他的青少年。
　　 那几天刘秀峰不见了，像是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而我和张腾飞，被通报批评后，也像是过街的老鼠，走到哪都觉得有万只眼睛盯着我们，他们好像要戳断了我们的脊梁骨。
　　 一失足成千古恨。我低头偷偷摸摸的苟活了几天。几天后，刘秀峰又回来了。
　　 我们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去求人办事了。其他的我们一概不解。倒是他变了很多，从那次起，宿舍里再也没有烟味了。以前我们要上厕所了都会跟他讨一根烟，现在宿舍里灰不飞烟也灭了，我们蹲在厕所就只好用纸巾塞住鼻子。
　　 “那个叫伍忆珠的妞怎么样？”那件事情还没彻底冷却，刘秀峰又不安分了。
　　 “你后悔吗？”我问刘秀峰。
　　 “后悔个毛，一辈子不就为了妞吗？书读好了是为了找个好妞，书读不好的只能趁早去找个好妞。”
　　 “不怎么样，我不对不对我感兴趣的妞感兴趣。”我回答。
　　 “妈蛋，能不能不要用文言文跟我说话。”刘秀峰假装擦了一把冷汗。
　　 “能！”
　　 “想不想再去一次卫校？”
　　 “干，再去就提前高考了。”
　　 “我知道那天为什么会有人查房了。”刘秀峰的话让我精神紧绷了起来，“就是那个伍忆珠，约她出来就是个错，这女子是地雷，一个男的看我们不爽去报了警，你说我们要怎么修理他？”
　　 “干？”
　　 “老子这辈子已经毁了，干不干随你们。”
　　 刘秀峰走了，我也跟着。不是因为那个人报警了，是为了那天的冲动，一腔欲火燃烧了自己，怎么说我都想给自己报了这个仇。
　　 张腾飞比我更怂，这事我们就没让他知道了。我和刘秀峰守在卫校门口，半个多小时候，那个渣男出现了。
　　 “就是他。”
　　 锁定了敌人，刘秀峰冲上去，从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这渣男是排骨系的，一下就趴地上了，我也上来踹了两脚，看见旁边还有个花盆，我又去端过来，砸在他屁股上。
　　 物理老师说过，如果一定要打架，千万找肉多的地方下手，要不然会打死人。
　　 三下五除二我们就把渣男搞定了，才知道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学生。伍忆珠也在人群里。
　　 我心想，这下完蛋了，好学生的形象片刻间成了地痞流氓……我索性混蛋到底。
　　 “走啦走啦，看什么看，没看过杀人啊，要打都上啊。”我这么一吼，倒是有人主动给我们让了一条路。我和刘秀峰赶紧逃离出去。
　　 打架这事，我是第一次，打完渣男，我又一夜没睡。不知道是青春的骚劲未散，还是散了又骚，脑海里全是伍忆珠的模样，难怪打渣男的时候，浑身充满力气，那么大一个花盘轻易就抬起来砸了下去。
　　 这个仇算是报了，刘秀峰说打了三年的架，就这一架最有英雄味道。
　　 “我也不想打，可是混社会，哪有清清白白的。”
　　 “你可以选择逃走的。”
　　 “兄弟，别傻了。名气是靠自己打出来的，出来混，要么称霸一方，要么尸骨无存。”
　　 “你这什么逻辑？”
　　 “狗屁逻辑。”
　　 我和刘秀峰躺在操场角落的草地上，一人一瓶酒，就这样笑着。
　　 “你不是混的料，还有一个多月，你好好复习，能出去一个是一个。”刘秀峰突然严肃了。
　　 “听天由命吧。”我突然想到了张腾飞，我跟刘秀峰说，张腾飞也不适合玩，以后就别叫他了。
　　 刘秀峰说好了，有事他一个人扛，他会盯着张腾飞，直到毕业。
　　 那晚，六中的校园很安静，我们躺在草地上看星空，还看见了一颗流星划过。我对刘秀峰讲，这样的夜有些反常，好像有大事发生。
　　 他说，管他呢，天大的事也要等睡醒了再凑热闹。刘秀峰打了个哈欠，说要回宿舍睡。
　　 第二天上午的语文课，班主任一脸忧郁地进来，叫刘秀峰跟他去一趟办公室。没多久，六中的校园里一阵警笛声响起。
　　 刘秀峰被带走了，班主任来给我们开会，说他到外校打架，把对方的腰椎打断了。这事情后来没人再提，刘秀峰也没再回来学校，他老爹来了一次学校，顺便把我上铺的那些东西都搬走了。
　　 “叔叔，这个包让我们来吧。”
　　 “不用，不用……”
　　 刘秀峰他老爹顶着半首白发，提着一个大包一颠一颠走出了宿舍楼。他那背影，真像刘秀峰。
　　 8号下午的文综考试结束，我回到教室。伍忆珠坐在我的位置上，全场无音。
　　 “你来干嘛？”我和她走到学校门口的半坡上。
　　 “你考得怎么样？”
　　 “这个好像跟你没有关系。”
　　 “可是你那天打架的样子好帅。”
　　 “这个也跟你没有关系。”
　　 “这个有。”我看着她，“他老是骚扰我，他就是欠揍。”
　　 我突然对这个女人有万般不解。
　　 “你真的好帅。”她说。
　　 “可是刘秀峰进去了。”我回她。
　　 “你准备报哪里的学校？”
　　 “这个真的跟你没有关系。”我再一次强调，“你回去吧，我们不是一路人。”
　　 伍忆珠从书包里掏出一瓶502胶水，递给我。
　　 “干嘛？”
　　 “拿着我就回去。”
　　 我拿了那瓶胶水，她真的走了，头也没回。
　　 别人班都开了毕业典礼，我们班的毕业典礼就没开了，直到分数出来，我才回到学校。488分，本科二批的切线是485,。我们班里有三个人上了本科线，我是最危险的一个。班主任私下跟我说就报闽江学院的历史专业，不容易被刷下来，他说我一定要出去，不要留下来。
　　 8月，我收到了通知书，心里却落空了。我跟忆珠说一起去探监。
　　 我在第一看守所见到刘秀峰的时候，他强颜欢笑。
　　 “别婆婆妈妈的，在这里的人对我挺好，有钱什么都好办，过几年我去福州找你玩，到时候把你学校的校花带来见我。”
　　 “我去，你能不能给我一点面子。”忆珠忍不住了。
　　 “男人的事，面子不好使。”刘秀峰似笑似哭的。
　　 “好，你不来这辈子绝交。”
　　 我和刘秀峰约好了，我在外面等他，去外面重新开始。刘秀峰说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