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撬开火炉，不一会儿，蓝幽幽的火苗摇摇晃晃往上窜，温柔地舔着锅底。老板利索地切肉丝，拌淀粉，烧肉丝，添水，下面条，同时嘴还不停地和齐强他们叙家常，打听生意情况，要他们给饭店拉点客人。
　　 面熟了，端到了三个饥饿的人的面前。香味随着热气在小屋里升腾，蔓延，勾引着三人的食欲。三下五除二，三碗面被吃了个精光，就连锅里的面汤水也被喝光了。齐强从兜里掏出一张十元的票子准备付老板饭钱，打算剩余的不让老板找了。天气这么冷，又是深更半夜的，现在时兴小费，就算是给老板的小费吧，齐强心想。
　　 老板嘴里叼着烟，斜眼看了一下他手里的钱，不屑地说：“三十，一碗三十啊。现在什么都涨价了，饭也跟着涨。”
　　 “什么？前几天在北边镇上吃的，还是一块，怎么今晚要这么多啊？”齐强惊讶地问。
　　 “我半夜三更从热被窝爬起来，这你得给钱吧。为了你这三碗面我重新掏开炉火，你都看见了吧。三三得九，一个籽儿都不能少。”老板理直气壮地说。
　　 齐强坚持不给那么多，老板坚持九十块钱一分都不能少，两位司机也帮忙讲价钱，双方僵持不下。最后，老板拿出了切菜的刀，大家以为他要行凶，急忙往一边躲，并随手抄起板凳准备迎战。谁知老板却冲出门外，来到汽车旁，威胁说：“你到底给不给，不给，我就把麻捆给割开。”
　　 那麻捆都是用绳子系着的，一旦把绳子割断，红麻滚下来，休想再装上去。看到老板真要割绳子，齐老板心想，强龙不压地头蛇，认了吧，于是说：“好好好，我算服你了。给你。我看你这个生意叫你做绝了，以后谁还敢来。”齐强付了九十块钱的饭钱，三个人气鼓鼓地上路了。因为明天上午无论如何要赶到厂里去。
　　
　　 四
　　 经过一夜的长途奔波，在第二天上午九点，麻纺厂的工人和领导都已经上班了，汽车终于带着疲惫开进了厂子的大门。
　　 最先迎过来的是出纳员，他说，还以为你今天不来呢。厂长说了，你要是不来，以后就不跟你合作了。说着，出纳员还点着头笑一笑，表示是开玩笑。
　　 质检员从办公室出来，一边喊着齐哥一边催促赶紧过磅，说验质单一会儿给补上。齐强没有说话，从包里拿出两盒“阿诗玛”递给出纳员和质检员。
　　 一听到有汽车响，司磅员就来到地磅旁，此时正在指挥司机把汽车往地磅上开。齐强赶忙小跑着过去，给他塞了两包“阿诗玛”。车稳稳地停在地磅上，司机准备跳下来，齐强却示意他留在车上，然后和副手一同进了驾驶室。司磅员看了看，用食指点了点他们，笑一笑，什么也没说，然后过磅。
　　 过了地磅，汽车缓缓地开了下来，又缓缓地往后院的仓库开去。一群装卸工扔的扔搬的搬，不一会儿一车红麻都卸完了。按规定再称量一下空车，两个量相减就是红麻的质量。当司机把空车开上地磅时，齐强摆摆手，让他下车。司磅员一边过秤一边自语，你们呀，怎么会不发财呢。大家都那么给力，仅用了个把小时，一车货就交接完毕。
　　 接下来是算账、取款，因为是老关系户，又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各个环节很顺利。当出纳员把红麻款递给齐强时，他从中数出一千元退给出纳员说：“听说你们要去桂林，这点钱是我的一点小意思，供你们旅游花费。”出纳员象征性地推让一下，就把钱接了过去。
　　 三人出了麻纺厂，准备找个地方吃点饭就回去，家里生意很忙，齐强一般不大在外面逗留，要不，他这次就和厂里的领导们一起去桂林了。
　　 随便吃了点饭，三人上路了。货交了，钱领了，一身轻松，齐强又想起了昨晚的面条，当着两位师傅，他气得直骂娘。司机说：“他不仁，别怪咱不义，回去咱们报复他一下，让他长点记性。”
　　 “怎么报复呀？你还敢把他拉过来打一顿吗？现在打人犯法，你不知道严打那时候啊，用指头在人家头上点一下就能判三年。”齐强显然还很生气。
　　 “到时候你就知道怎么报复他了。”司机神秘兮兮地说。
　　 汽车沿着原路往回赶，到深夜，刚好是昨晚吃面条的那个时辰，汽车到了五里铺。此时天还是那么黑那么冷，昨晚吃饭的那家饭店大门紧闭，屋子里没有一星亮光。司机把车停在离饭店不远的路边，可是没有熄火。齐强问：“你还想去吃三十块钱的面条啊。”司机没有回答，招呼他下车，并让副手把车厢里的那根直径三十多毫米的撬杠拿下来。齐强不知道司机要干什么，只是机械地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饭店门前，又轻手轻脚地摸到火炉旁。司机示意副手把两米多长的撬杠顺着火炉下面掏炉灰的地方插进去，然后小声地交待：“我喊一二，咱们一齐用力，把炉子给它扒掉。谁让他欺负咱们过路的么，说实话，得罪咱们让他不得安生。”齐强明白了，这报复就是把老板的炉子给扒掉，让他不得做生意。虽然这样做缺德，但是一想到昨晚饭店老板那种傲慢蛮横的样子，并且宰了自己那么多钱，他丝毫同情不起来，于是他双手握紧了撬杠，等着司机喊一二。
　　 三个大男人的力气加在一起不要说是用砖头垒的火炉，就是钢筋水泥混泥土的地脚梁也能让它翻个身。撬不几下，火炉塌了，煤撒了一地。司机还想再撬几下，让火炉彻底毁灭，突然听到屋内有动静，三个人赶忙收起撬杠往车上跑。
　　 当汽车启动的时候，饭店的灯也亮了。看着塌陷的火炉，老板大骂起来，骂人家做事太绝。而骂声早已淹没在汽车发动机是尾音里。
　　 出了这口恶气，齐强感觉呼吸顺畅些。他嘴里哼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并随手扭开了收音机的旋钮。搜索了一阵子，终于找到了一个还在播音的电台。在叽叽叽吃吃吃的电波干扰声中，听到一个男播音员的声音：我们在进行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最大限度地满足人们物质需求的同时，还要重视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