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香】芳邻(小说)
当我怯怯地把这番道理讲给春桃听时,她恨铁不成钢地破口大骂:“你哪来那么多废话!我一个女人都不怕,你还怕什么,要是真被他发现,我就说是我勾引你的,好不好?没想到你这样窝囊胆小,根本不像个男人!”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没有理由再逃避,再说她一口一个“不像男人”的话,彻底激发了我潜伏的雄心和斗志。都说狭路相逢勇者胜,砍下脑袋碗大的疤,要是真被她老公捉了奸,我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这么一想,我顿时勇从心头起,色向胆边生,心想,今晚莫说你老公回来,就是天塌地陷,我也要把你搞定。
就在这时,我腰间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我们都吓了一跳。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老婆打来的。
“对不起……”我连忙挣脱春桃的手,趁机逃了出来。
正是老婆这个电话,及时地挽救了我。看来女人查岗还是很有必要的。
老婆回家前,她说你把房子退了吧,搬回集体宿舍去住,这样可以省一笔钱。我说,我要看书写文章,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老婆沉默片刻,直言说,我主要担心你把女人带到这里过夜。我笑言,我真要泡妞,我一样可以去外面开房。老婆听了,就不再言语。如今回想,老婆真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啊。
就在那一刻,我决定搬回集体宿舍。
只有远离彼此的诱惑,我们才能够安全。
我搬走那天,春桃眼圈红红的,我心里也酸酸地十分难受,但我义无反顾,别无选择。
就在我搬回集体宿舍不久,厂里发生了一件事。
一天晚上,一名保安在巡查宿舍时,与一名员工发生口角,结果那名员工被保安打得头破血流。当厂长与保安队长闻讯赶来了解情况时,心直口快的邓世华,作为现场证人,只因说了几句公道话,当场被保安队长打了一记耳光,并斥之多嘴。事后,在全厂员工集体声援下,邓世华要求保安队长向他赔礼道歉,但遭到对方强硬拒绝。作为一名有着强烈正义感的文学青年,我自然义愤填膺,但我又不想给自己带来麻烦,便偷偷把这件事写下来,并化名寄给《XX日报》,没想到,居然给刊载出来了。
我原本是想替邓世华讨还公道,出口恶气,但我万万没想到,这篇报道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不幸。
很快,厂长看到了这篇报道,当即把邓世华叫到办公室。由于我所在的车间与厂长办公室同在一层楼,只隔着一层玻璃,门又是敞开的,里面的情形,以及对话,全落在我们眼里耳朵里。
“这篇报道是不是你打电话向报社反映的情况?”高高瘦瘦,就像鸦片鬼的厂长老羞成怒,暴跳如雷。
“我没有。”邓世华莫名其妙,矢口否认。
“这件事跟你有关,不是你又是谁,除了你还会是谁?”厂长当然不信,一口咬定是他向报社告的状。
“真的不是我,我可以发誓!”邓世华百口莫辩,一脸委屈和无奈。
“好了,我不跟你啰嗦了。就算不是你,这件事因你而起,且影响极坏。现在你被开除了,马上收拾铺盖给我滚蛋!”
“我不过就说了一句公道话,还挨了打,你不但不追究保安队长的责任,反而开除我,你们还讲不讲理了……”邓世华当然不会善罢甘休,还想据理力争。
厂长见邓世华不仅不滚出去,反而没完没了地叫嚷,就打电话叫来两个保安。
两个保安上来后,一人扭住邓世华的一只胳膊,把邓世华架了出来,然后又往楼下拖,只见邓世华一边挣扎,一边大叫:“开除就开除,老子还不想干了呢。但你们得给老子结算工资,要不然老子不会走!”一个保安听他一口一个“老子”地叫,还不停地反抗,有些着恼,就踢了邓世华一脚,喝道:“老实点!”
在这整个过程中,我眼睁睁地看着,直愣愣地听着,浑身颤抖,手心冒汗,却不敢上前。期间,我几次站起来,想义无反顾地冲进办公室,然后像个勇士一样,拍着胸脯承认这篇报道是我写的。可是,想到只要我一承认,我将立马失去这份工作,并流落街头。再说,我好不容易干到副组长的职位,真的舍不得。作为一个即将做父亲的男人,这份工作和职位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这么一想,我又颓然坐下,但内心经受矛盾的挣扎,痛苦的煎熬,真是难以言喻的。
情急之下,我钻进了厕所,心想眼不见心不烦。
谁料,再出来时,却被春桃拦住了,她一脸诡异,低声问我:“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那篇报道是你写的吧?”
我听了脸色一变。虽然明知她不会出卖我,但出于自尊,我还是矢口否认说:“不是我写的。”
但我脸上的神情变化到底逃不过她尖锐的目光,她默默地盯了我半晌,最后鼻子一哼,一脸鄙夷地说:“敢做不敢当,真是个胆小鬼。”
我真的不想春桃看不起我,此刻她脸上的鄙夷让我感到无地自容。我犹豫了片刻,毅然决然走进了厂长办公室……
我的挺身而出并没有挽回邓世华被开除的命运,相反,我们双双被驱逐出厂,连工资都不给结算。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去哪里找工作呢。邓世华说:“我表哥在浙江一家电机厂当师傅,工资比这里高得多,他几次叫我去,我因为舍不得这里的女朋友,一直不想去。不久前,女朋友跟我分手了,如今工作也没了,我决定去表哥那里。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一听说他表哥厂里工资比这里高得多,我想也没想说:“好吧,跟你去。”
临走时,我向春桃告别,她一脸悔恨地说:“你怎么那么傻?我当时只是气你不相信我,不跟我说实话,才那样骂你的,没想到,伤你自尊了……”
我说应该感谢你才对,是你骂醒了我,也成就了我,否则我不会有那样的勇气。
“那你还回来么?”她一脸忧伤地问。
“我不知道,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都怪我……”她眼里有了泪。
“你不要这样,其实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她哭着说。
就这样,我离别广东,去了浙江,此后跟春桃再没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