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
清明节那天,申勇怕自己走后房子漏雨,就忙着上房泥糊房顶,还忙着劈劈柴……总想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才放心。
喜莲为了给丈夫做一顿美餐,买肉杀鸡,忙的也挺热乎。说也不巧,在切肉的时候,思想一走神,右手的食指被刀切了一厘米多长的伤口,鲜血直流。她又忙锅上又忙锅下,就随便找来一根布条把伤口缠上了。
吃饭的时候,申勇看到喜莲的食指缠着一块布条,就心疼地说:“切着手啦?”
“没关系,一点点小口子。”喜莲不在乎地说。
“你不知道,切在你的手上,疼在我的心上,让我看看吧!亲爱的!”申勇说着就去抓喜莲的手。
“不流血了,快吃饭吧!”喜莲说着给申勇挟过一个鸡腿放在盘里。
吃过了饭,申勇又去忙这忙那,一刻也不舍得闲着。喜莲收拾了碗筷,就端着洗衣盆到井上洗衣服去了。
“喜莲,你的手上有伤口,放下明天我自己洗。”申勇说。
“看你大惊小怪的样子,一点点小伤口,离心远着呢!”喜莲看着丈夫说。
“不行,不行,快放下,我自己洗……”申勇命令似的说。
“你看你累的那个样子,还是我洗吧!”喜莲说着向井上走去。
第二天,喜莲躺倒了,那个食指黑青黑青,揪心地疼,浑身发冷。这下可急坏了申勇,他问喜莲怎么样?喜莲只说浑身发冷,并没有说伤口有什么感觉。申勇拿来体温表给喜莲一量,39度5,说:“看来你是感冒发烧,我去卫生所给你拿药!”
申勇动身的日子到了,几个同伴来到他家,见喜莲病得厉害,就劝申勇说:“怕你是去不成了!”
“没关系,是感冒,过几天就会好的。我已经托付张婶过来照顾她几天。再说,咱和人家说好了的,我不去,你们怎么干?”申勇说。
“那没关系,我们先干着,等喜莲病好了你再去嘛!”伙伴们都说。
申勇心里有个小算盘,他要在三年内把家建设好,以报喜莲不嫌弃之恩。再说,他已经给喜莲许下这个承诺,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于是说:“不,不,没关系的,还是照原计划行动吧!”
申勇和喜莲依依不舍地要分手了。喜莲为了不使丈夫担心难过,还是硬撑着起来床,把他送到大门口,动情地说:“勇,我亲爱的,不要为我担心。一个小伤口,再就是伤风感冒,都是小病,几天就会好的,你就放心地去吧!”说到这里,她差点倒下去。申勇忙扶住了她,又把她送回到床上,才离开家门。
喜莲虽然觉得病不轻,但她确实没有考虑到这点小病会让她丧命。因为就那点小伤口,能会怎么样呢!并没有丝毫地埋怨丈夫丢下她不管,丈夫不也是为了实现家庭的富足和美好吗?
但她也曾想过,等自己的病好了再让丈夫出去。可是,当她想到丈夫已经和人家说好了,要是为自己的一点小病拖丈夫的后腿,丈夫脸上会无光,家庭那个计划也要推迟实现。所以,她一直没有给丈夫申勇说出真实的病情。
申勇心疼妻子,也曾想等她病好了再去。但是,他并没有想到妻子会很快死去。就因为一点头痛发热,改变行动计划吗?家庭计划何时实现?怎么能对得起贤惠的妻子呢?所以,他还是忍心地离开了最需要他的家。
申勇和他的伙伴们来到S城,给一家矿山搞建筑。虽然苦点、累点,但每天可以拿到五六块钱。一个月就是一辆自行车钱,或缝纫机钱。只要能多挣钱,苦和累对他来说,也算不了什么。申勇高兴地做梦都在笑。因为他坚持几个月,家庭的三年计划就可以大大提前完成了。
申勇来到S城的第二天,就收到喜莲一封电报。电报上说:“勇,妻病危,速回。你的莲。”
申勇看了电报,心想:还不至于这么严重吧?一定是喜莲感到孤单才想让他回去的。退一步说,就是病情有些加重了,还不至于丧命吧。又何况活儿刚刚上手,又干的特满意呢!于是他便给喜莲电汇了50元钱,并附电文说:“莲,三年计划有望仨月完成,坚持一下就是胜利!祝你早日康复!”
隔了三天,申勇又收到第二封电报。电文是:“申勇,你妻病亡,速回!”落款是张婶。
申勇看了这份电报,更不相信妻子是真的死了。所以,他不但不难过,心里反而高兴的不行。因为他认为妻子现在病已经好了,只不过是倍加思念于他,想让他回去才发的假电报。说因那点小伤口人死了,天下会有几个人相信是真的?一个都不会。我更不会上这个当,想到这里,他马上写了封回信。信中说:“莲,我知道你想我。我能理解,恩恩爱爱的新婚小夫妻,分离的心情我和你一样难受,但为了实现咱们的那个家庭计划,你我都只好忍受一下了……”
申勇按计划干完了三个月的活,他眉开眼笑的数着十元一张的人民币,自言自语地说:“50张,就是500块。买缝纫机用15张,买自行车用16张,买收音机用五5张,给喜莲买两身好衣裳和一块手表……”他好像看到了喜莲在向他甜甜的微笑,称赞他能干会办事。
申勇背着大包小包兴致勃勃地走进村时,人们都还在田里干活。他一踏进家门,全愕然了。院子里长满了野草,这时他才发现,通向他家的小道上,清清楚楚地留下了他刚才走过的脚印,这说明这条道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走了。他蹒跚地朝房间里走去,老鼠在打架,发出吱吱的叫声,他终于失魂落魄地呆住了。难道喜莲真的……他不敢想下去。他放下东西,到张婶家去了。
“张婶,你好,喜莲呢?”申勇站在房门口心神不定地问道。
“你还回来呀?发大财了吧?她已经死了,今天正是她的百日!”张婶伤感地埋怨说。
张婶的话像一声晴天霹雳,申勇像挨了重重一闷棍,半天没透过气来。他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又朝家里走去。他悔恨自己太自以为是,对不起死去的妻子,他越发牵肠挂肚地难受。
他不由自主地提上给爱莲买的所有的东西,来到喜莲的坟上。坟上已经长满了野草。他两腿软的像面条一样,扑倒在喜莲的坟上,嚎啕大哭起来,双手不停地扒着坟土,像是要把喜莲扒出来见上一面似的。哭呀,扒呀,扒呀,哭呀……突然,他右手的食指被一块棱石划了一下,约有一厘米长短。血有点想向外流,红红的一道划痕。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按了按,便一头倒在喜莲的坟上睡着了。
不知是什么时候,申勇在睡梦中好像听到喜莲在呼喊他的名字。他看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和妻子的伤口一样大小,又是同一个位置,他觉得不对劲,他认为这是妻子在向他招手。受伤的食指好像肿了好粗,青紫青紫的。热辣辣的疼痛难忍。
突然,一阵巨雷声把他震醒,他一骨碌爬起来,雨水已经倾天而降,他趁着一瞬间的闪电光亮,看了看扔在地上的衣物和点心,便拼命地朝医院跑去……
申勇悔恨交集,难以自拔,终于走上了不归路。
一九七九年七月写于乌鲁木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