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龟兹汉唐风(散文)
紫塞流沙北,黄图灞水东。一朝辞俎豆,万里逐沙蓬。
侯月恒持满,寻源屡凿空。野昏边气合,烽迥戍烟通。
膂力风尘倦,疆场岁月穷。河流控积石,山路远崆峒。
西域戍边对于年过六旬的骆宾王来说,无疑是一次心折的旅程。时隔不久,骆宾王被派往金山(今阿勒泰山)都护府办事。他不敢有慢,长途跋涉,翻越天山。宏伟壮丽的天山景观虽然触动了他,但是并未使他摆脱苦恼,这在他的《晚渡天山有怀京邑》一诗中可以看出:
忽上天山路,依然想物华。云疑上苑叶,雪似御沟花。
行叹戎麾远,坐怜衣带赊。交河浮绝塞,弱水浸流沙。
旅思徒泛梗,归期未及瓜。宁知心断绝,夜夜泣胡笳。
出生于中亚碎叶城的大诗人李白,对龟兹一定不会陌生。尽管他的故乡早已成为另一个国度吉尔吉斯斯坦的一个地方,但故乡人民仍以他为荣,在碎叶城遗址上立有“李白纪念碑”。李白也写过脍炙人口的《关山月》: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戍卒望边色,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
白居易是唐朝另一位与龟兹有着血缘的大诗人,据考证他就出自白孝德家族。他并没有因在中原生活久了而忘记故乡,在《胡旋女》中这样写道:
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旋飘飘转蓬舞。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扎万固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除山水外,龟兹歌舞也最能打动诗人们。据不完全统计,唐代有五十余位诗人,创作了描述或涉及西域乐舞的诗词达百余首之多。如为节奏明快、婀娜轻柔的“柘枝舞”赋诗的刘禹锡、白居易、高适、张籍等,他们分别以舞姿妙音、盛况奇观、服饰器乐等多种观感,雕琢出串串琼花珠翠。刘禹锡感叹表演传神迷人:“体轻似无骨,观者耸耸神。曲尽回身去,曾波犹注人。”白居易云:“看即曲终留不住,云飘雨送向阳台。”对艺人粉面轻回,秋波横转,妩媚可人留下难忘印象。高适惊叹观胡腾:“四座无言皆瞪目,横笛琵琶遍豆促”,白居易盛赞胡旋舞:“弦鼓一声两袖举,回雪飘摇风转蓬”,“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龟兹美女们柔韧的身材、纤巧的手势、流盼的眼神,静若莲花,动如飞雪,仪态万千,难怪让诗人们久久不能释怀。
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将军角弓不得控,都护铁衣冷难着。
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
这是大诗人岑参送别好友武判官所作。天宝十四年(755)隆冬的一天,天幕低垂,大雪纷飞,岑参在轮台的军营中为好友饯行。在座的还有不少少数民族战友,宴会上奏起了西域胡乐和雄浑军乐,乐声激荡,肉香酒浓,使人渐渐陶醉……几位“紫髯绿眼”的少数民族壮士跳起了胡舞来助兴。想到大家一起相处共事,亲如兄弟,今日惜别,以后难见,不禁心生伤感。
张籍是一位晚唐诗人,他在《过西域》里这样写道:
边城暮雪雁飞低,芦笋初生渐欲齐。无数铃声遥过碛,应驮白练到按西。
这是写丝绸之路繁荣昌盛的。此外《没蕃故人》则是悼念为征战覆没龟兹的故人,然而是存是亡,将信将疑。语言清苦,流露出非战思想:
前年戍月支,城下没全师。藩汉断消息,死生长别离。
无人收废账,归马识残旗。欲祭疑君在,天涯哭此时。
宋代,国运不如汉唐,西域吊远在外,文人墨客鲜至。那些描写龟兹诗歌的也只能是诗人的一种想象,如沈辽《龟兹舞》:
龟兹舞,龟兹舞,始自汉时入乐府。世上虽传此乐名,不知此乐犹传否?
黄扉朱邸昼无事,美人亲寻教坊谱。衣冠尽得画图看,乐器多因西域取。
随着西域内属,文化相互渗透,龟兹乐舞流向凉州,与汉族音乐融和,尔后出现了凉州乐。继而又继续流向唐都长安,出现了宫廷乐舞,而且远远传播开去,从东南亚流向了世界。龟兹乐舞已誉满天下。“大历十才子”之一的李端,在著名的《胡腾儿》诗篇里,记述了一个西域流浪青年艺人的舞姿,把胡腾舞的飞旋、醉步和腾跃,描画得惟妙惟肖:
扬眉动目踏花毡,红汗交流珠帽偏。醉却东倾又西倒,双靴柔弱满灯前。
环行急蹴皆应节,反手叉腰如却月……
龟兹文化耀千古,龟兹山水更唯美。钟灵毓秀,物阜民丰,历代先贤跃马天山,筑展城池,屯垦戍边,在这片亘古苍茫的大地上,留下了几多的生命赞歌,几多动人诗篇……国学大师冯其庸一生钟情于龟兹,曾在诗中盛言赞道:
看尽龟兹十万峰,始知五岳亦平庸。他年欲作徐霞客,走遍天西再向东。
地上仙宫五百闉,赤霞遥接北天门。平生看尽山千万,不及龟兹一片云。
两千年后的今天,当我们行走在库车的大地上,似乎还能感受到汉唐时的猎猎劲风,还能倾听到千年的大吕乐魂,还能看到从千年龟兹天空中飘落下的鸿茹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