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开
几个乡民为布达戴上了红花,布达接过裁判送过来的赏银,向台下抱拳致意,走下了戏台。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散去,嫣儿和母亲相伴着向城门走去,父亲和弟弟们在城门那儿等着她们一起观花灯呢。
忽然,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青年男子挡住了嫣儿母女的去路,只见他尖嘴猴腮,走路一瘸一拐,虽然是冬天,却拿着一把绘有名人字画的洒金扇在胸前摇来晃去的。
“小娘子,你这是去哪儿啊?让少爷我用花轿送送你吧?”
香兰一眼就认出眼前这个扭屁股吊腰的纨绔子弟正是红花寨的族长刚霸的二公子刚烈。她深知刚烈父子处世霸道,为人凶残,是万万不敢招惹的,于是她忙陪着笑脸对刚烈说:“二少爷,我们还有其他事,就不麻烦少爷了。”说完她拉着嫣儿就想离开。
刚烈一拐一拐又挡住了她们的去路:“老太婆,你去办事吧,把小娘子留下就行。”说完他就伸出毛烘烘的手去拽嫣儿。
嫣儿吓得惊叫起来,香兰忙扯住了刚烈的胳膊:“二少爷,使不得啊,小女年幼不通人事,你就放过她吧!”刚烈一下子把她推倒在地:“我看上你的女儿是给你脸面,你别给脸不要脸!”他拉住嫣儿拖向路边的花轿。
嫣儿在刚烈的怀里惊叫:“娘!娘!……”香兰站起来准备去救女儿,几个家丁围过来把她推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忽然,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了刚烈面前:“住手!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强抢民女!”嫣儿一看,那个人正是刚从戏台上走下来的布达。
“哦,你不就是刚才和我大哥比武的那个白花寨的臭小子吗?告诉你,你得罪了我大哥,事还没完,你就不要再掺和我的事了!”刚烈伸出手就想推开布达。
布达抓住他的手,轻轻发力,刚烈就像杀猪似的狂叫起来:“哎哟,哎哟……你这个小南蛮子,小子们,快去叫我大哥来收拾他!”
布达轻轻一推,刚烈就摔了一个嘴啃地:“哼,手下败将!我等着他!”
布达对香兰说:“走,我送你们过去!”
刚烈咋咋呼呼地叫着,几个家丁也是光应声不动弹,气得刚烈爬起来坐到了花轿上,让家丁们抬着他回去了。
嫣儿拉着母亲的手,跟在布达身后,向城门的方向走去。看着布达那挺拔的身姿,英俊的面容,一丝爱慕之情悄然在嫣儿的心底升起。
没想到,还没出正月,刚霸就派人来给他的二儿子刚烈提亲了。
香兰和柱子都不情愿,他们知道刚霸的两个儿子都和他一样横行霸道蛮不讲理,而且吃喝嫖赌,五毒俱全。可是媒人说了,只要他们和族长家结了亲家,以后不仅不用交粮租和杂税,族长还会把寨子边上最好的几块水田作为聘礼送给他们家。如果他们不同意,就把他们现在租的田地全部收回去。
柱子和香兰无奈之下只有妥协,没有了田地,他们一家人吃什么?难不成去喝西北风吗?
嫣儿得知消息,更是无比绝望。她的爱情之花才刚刚绽开蓓蕾,就被狂风暴雨给摧毁了。
香兰告诉女儿,虽然他们也知道族长的二儿子不仅身有残疾,而且品性不佳,可是为了一家人的生存,还得屈从。香兰早已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她告诫女儿,白花寨的那个布达确实是个好孩子,可是两个人根本无法在一起,因为自古以来,红花寨和白花寨的男女就没有通过婚。以前曾有过一对男女产生了爱意,私定终身,偷偷约会,寨里人发现后,那个女孩子的父母把女儿匆匆嫁给了离家很远的外地一户人家。还有一个寡妇跟白花寨的一个鳏夫私通,直接被塞进竹子编的猪笼里,沉了河……
翠儿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几个月后,将会被当成嫣儿和那个族长的瘸儿子成婚。
翠儿想着日渐临近的婚期,她如坐针毡。
这是一个初夏的傍晚,残阳似血。
翠儿趁着香兰和柱子不在家,悄悄来到了清水河边。
河边的曼珠沙花依然茂盛,夕阳照在清水河上,波光粼粼的河水变得五彩斑斓。不但红色的曼珠沙华显得更加娇艳欲滴,就连对岸白色的曼珠沙华也变成了红色的了。
湿润的河风吹拂着嫣儿滚烫的面颊,她心里波涛起伏,想着几个月之后的婚期,想着那个丑陋无比的刚烈,她心似油煎。她又想起了去年的夏天,那个不慎落水被布达相救的嫣儿,嫣儿,你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才能摆脱这即将到来的噩运?
“天黑了,你还不准备回家吗?”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翠儿猛然回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脸庞——是布达!
布达还是那身白色的衣褂,白色的帽子下面,一双黑亮的眼睛闪烁着刚毅的光芒。翠儿心里一热,这熟悉的目光让她想起了不知在何方的家豪,泪水不由得夺眶而出。蓦地,布达伸出双手把翠儿紧紧抱在了怀里。
翠儿没有挣扎,在她的心里,似乎自己就是那个痴情的嫣儿,很早就期待这一刻了。
“我喜欢你,自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喜欢上你了……”布达轻轻地抚摸着翠儿的秀发。
“我也是……”
“嫁给我吧!我带你走得远远的,离开清水河,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去……”
“布达,我走了,他们会不会为难我的父母?”翠儿的身体在颤抖,布达的怀里很温暖,可是她却心神不宁。
“嫣儿,我们两个寨子自古以来就不通婚,我们在一起会遭到两个寨子的反对的,如果我们的事败露了,就会被沉河……”
翠儿抬起头看看布达:“布达,你害怕吗?”
布达低下头看着翠儿:“我不怕,可是我不想让你死,我想让你好好地活着,幸福地活着!如果我们离开这儿,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他的眼里有两团炽热的火苗,翠儿的心被照得暖暖的。
“布达,你让我想想……”翠儿舍不得香兰和柱子,还有那两个可爱的弟弟旺财和富贵,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但翠儿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亲情,她为他们以后的日子担心。
“嫣儿,我知道你为你的家人担忧,可是你如果想保全父母和家人,就得牺牲你的幸福和我们的爱情,嫁给那个无恶不做的恶棍!你希望以后跟一个自己不喜欢的男人过一辈子吗?”
翠儿摇了摇头,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叫:“不愿意!”她知道,那是嫣儿的声音,现在她就是嫣儿,嫣儿就住在她的心里,主宰着她的思想和意志。
“嫣儿,下个月十五是圣灵节,正好是你们寨祭祀祖先的日子,那一天晚上我们寨里的人都去教堂做礼拜,你们寨里的人也都去山神庙上香,我们就在这儿见面,你收拾好东西,我带你走!你到日落后过来,我就在这里等你!我们骑马一路向西走,过了凤凰山就自由了……”
翠儿心想,不管怎么样,先离开这儿再说,就是回不到未来,也不能落到那个瘸驴手里。虽然没有见过刚烈的面,但她的内心充满了对他的反感和恐惧,那是嫣儿传给她的感觉。
翠儿点了点头,布达笑了,他突然低下头,在翠儿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翠儿的脸红了,除了家豪,还没有第二个男人对她如此亲热呢,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里竟然有一种甜蜜的感觉,她仿佛感觉此刻自己就是那个痴情的嫣儿。
布达拉着翠儿的手,悄悄把她送到了寨子边,然后才趁着夜色离去,临走前,他又交代翠儿千万不要忘了他们的约定。
回到家,香兰和家人都在焦急地等着她,看到她,香兰忙拉着她:“嫣儿,你去哪儿了?我在寨子里找了好几个地方,你爹又去山上找你了……嫣儿,娘知道你心里苦,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翠儿轻轻拉拉香兰的手:“娘,我没事,下午我心里闷得慌,去河边转了转……”
“嫣儿啊,我给你说过好几次,你都不听,那条河不干净,还有,对面白花寨里有一些泼皮后生经常偷偷过来勾搭咱寨子里的女子,以后可不要再去了,你忘了上次你落水后,啥事都记不得了?嫣儿,你也是快出门的女子了,让人家看见了会说闲话的。”
翠儿没做声,她简单吃了几口饭就回屋休息了。
几天后,刚霸家突然派人过来了,说婚期要提前。
原来半个月前,刚烈去县城游逛,遇到了一个漂亮的女子,他色胆包天,遂上前去轻薄非礼,谁知那女子竟然身怀绝技,轻轻在刚烈身上拍了一下扬长而去,刚烈顿时倒在了地上。几个家丁把昏迷不醒的刚烈抬回了家。刚烈回家后,刚霸请名医救治,却疗效甚微。刚霸又请山神庙里的智通长老来做法,长老说,刚烈的病用喜事冲一冲就好了,刚霸就想到了把儿子的婚期提前,准备在这个月十三成亲。
翠儿闻讯大吃一惊。
这天晚上,二弟富贵悄悄来到姐姐屋里,他递给翠儿一个纸条,翠儿展开一看,是几个遒劲的毛笔字:“嫣儿,情况有变,我们在初十晚上走。布达”
富贵说:“姐,这是布达今天下午给我的,让我一定捎给你,还说让你看了烧掉。”
翠儿划了一根火柴,点着了纸条:“富贵,这事千万不能跟任何人说,旺财也不要说!”
“姐,我知道,布达哥哥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喜欢布达,想让他做我的姐夫!我不喜欢那个瘸驴,他不配做我的姐夫!”
翠儿紧紧抱住了这个七八岁的孩子:“好弟弟……”说实话,要不是情况危急,她真的不舍得离开这个家。
这一天的时间,翠儿都在悄悄准备着。她用一个旧包袱,包了两件旧衣服,还有香兰昨天烙的面馍。傍晚,趁父母去地里做活没回来的当儿,她悄悄走出了家门。
来到了清水河边,一股馥郁的花香立刻充盈着她的鼻腔。河边的曼珠沙花繁花似锦,这边的红色花儿如火似霞,彼岸的白色花儿如云似雪,相互辉映着,争奇斗艳。
因为怕被人发现,翠儿躲在了红色花丛中。河边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放牧人赶着羊群或牛群经过,转眼间消失在河边的柳树林外。
夜色降临时,清水河里响起了哗哗的击水声,一会儿,一个身穿白色衣服的人影走了过来,轻声呼唤着:“嫣儿,你来了吗?”
翠儿站起身,跺了跺蹲得发麻的双脚,低声应道:“布达,我在这儿呢!”
布达马上奔过来,一把抱住了翠儿:“嫣儿,我好想你……我们马上走,我背着你趟过河,我的马在那边的树上……”
布达把翠儿背在身上,慢慢地向河对岸游过去。翠儿紧紧抱着布达的脖颈,河水有点凉,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几个冷战。
“冷吗,嫣儿,很快就过去了,你忍一会儿啊!”布达一边击水一边说,翠儿听得出他的声音在颤抖。
清水河并不宽,很久以前河上有一座石桥,自从两个寨子交恶以后,两个寨子的人就把石桥给拆了。布达水性很好,平常几分钟就能游个来回,今天因为背着翠儿,所以游了近半个小时才到了对岸。
两个人上了岸,布达喘息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气来,他拉着翠儿的手来到河边的柳林边,忽然,他低声叫了一声:“坏了,马不见了!”
“啊?是你没拴好,马跑了吗?”翠儿问,一种不祥之感涌上她的心头。
“绝对不会,我打的结,两匹马也挣不脱……”布达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以往他的马无论跑多远,只要听到这声唿哨,立刻会疾驰而来。
树林里发出一阵沙沙声,布达喜道:“马来了!”
从柳树林里钻出来的不是布达的红马,而是一个男人!
那个人啪的一声,用火石点燃了手中拎着的马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
“族长……”布达惊异地叫道。
“哼,我说你这小子这些日子一直往河边跑,原来是勾搭红花寨的妹子呢!怎么,你还想带她远走高飞?”
“穆德族长,请你放过我们吧,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布达说道。
“放过你们?布达,那我的女儿怎么办?”穆德族长的脸色阴沉得似乎要滴下水来。
原来族长有三个儿子,还有一个长得相貌平平却蛮横无理的女儿,他十分疼爱自己的小女儿莫雅,真的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掌心怕摔了”。布达在县城比武大会上连获三次武状元,他的英俊和威武名震全县,赢得了不少女孩的青睐,这里面就有族长的女儿莫雅。知晓了女儿的心事,穆德派寨子里最会说媒的莫罕去找布达,谁料布达婉言谢绝了,看着愁眉不展的女儿害单相思,穆德又愁又恨,怪布达这个穷小子不识抬举。这几天看布达一直往河边跑,他就上了心,这天傍晚,他正在家里的阁楼上祷告,忽然看到布达牵着马向寨子边走去,他就悄悄跟在了后边。
“布达,你胆子不小啊,明明知道我们白花寨和红花寨势不两立,你还敢勾搭红花寨的妹子!按照族规,得把你们两个绑起来放在猪笼里沉河!”穆德声嘶力竭地叫道。
布达没有吭声,翠儿又冷又饿,忍不住哆嗦起来,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贴在她的身上,她的脸都冻得变色了。
穆德拿起马灯照了照翠儿:“哟,这妹子长得是不错,难怪布达会动心……这么漂亮的妹子沉到河里太可惜了。布达,你要是答应我,我就放过你们,派人把这个姑娘送过去……她应该是刚霸未过门的二儿媳妇吧?你要是一意孤行,我只要一声唿哨,我的几个儿子就会带人围过来,到时,你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啊……哼哼,布达,识时务者为俊杰,给你几分钟时间考虑吧!”
忽然,几声马嘶声传了过来,布达说:“好,我答应你!”
传奇式的故事脉络,蕴含的是厚重的爱情主题,真正的爱情从来不问身份地位,无视贫富和权势,它的本质的特征是至死不渝。
碧柳的作品总是可读性强,语言流畅优美,爱憎分明,主题积极向上。问好学习!
唯一的一点感觉是作品篇幅稍感不足,众多的人物形象挤占了主要人物的表现空间。
时代不断发展进步,邪恶和糟粕必将被抛弃,现代和未来才是自由爱情的彼岸。
淇水的想象力和构造情节的能力令人赞叹!